
“恭迎師尊!”
山呼海嘯般的拜見聲在演武場上空回蕩,餘音未絕,天地間便陷入了一片極致的死寂。
數百名弟子,連同宋遠橋、俞蓮舟在內,盡皆垂首躬身,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所有人的敬畏,都彙聚向那道從鬆樹下走出的蒼老身影。
張三豐。
這個名字,便是武當山的天。
他那雙仿佛看透了百年滄桑的眼睛,沒有理會任何人,隻是平靜地落在場中的宋青書身上,將方才那個問題又重複了一遍,聲音溫和,卻帶著一股直抵人心的力量。
“娃娃,你這一手‘黏’勁和‘引’勁,從何處學來?”
刹那間,無數道目光,或驚異,或嫉妒,或好奇,全都聚焦在了宋青書的後背上。
宋遠橋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手心裏已滿是冷汗。
這等於是張真人在親自考校!
答對一步登天,答錯萬劫不複!
宋青書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
他再次躬身,行了一個晚輩見祖師的大禮,聲音清朗而沉靜。
“回稟師尊,弟子未曾從何處學。隻是近日靜思己過,自覺以往爭強好勝,失了本門武學‘尚意不尚力’的真諦。故而返璞歸真,重修入門心法與拳架,妄圖從這最簡單的功夫裏,尋回一點‘柔’與‘靜’的道理。方才情急之下,福至心靈,胡亂用出,不成章法,讓師尊見笑了。”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既解釋了悟性的來源,將其歸於“反思”與“本門武學精義”,又以“胡亂用出,不成章法”自謙,沒有半分驕狂。
“好一個返璞歸真。”
張三豐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他臉上的皺紋仿佛都舒展了些許,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空口白話,終是虛妄。來,你這娃娃,陪我這把老骨頭搭搭手。”
說著,他那拄著木杖的右手緩緩抬起,看似枯槁的手掌,卻帶著一種包容萬物的圓融氣度,輕輕向宋青書遞去。
陪......陪師尊搭手?
全場嘩然!
宋遠橋和俞蓮舟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置信的狂喜與震撼!
多少年了,除了他們七個師兄弟,張真人何曾親自指點過三代弟子?
這已是天大的榮寵!
宋青書心神劇震,但他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遇。
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穩住心神,右掌也緩緩抬起,以一個標準的綿掌起手式,輕輕迎了上去。
就在雙掌即將接觸的前一刹那,他心念電轉。
“玄鑒盤,啟動!全力刻錄!”
嗡!
意識海中的青色玉盤光芒大放,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起來。
下一刻,兩隻手掌,一老一少,輕輕地搭在了一起。
沒有想象中的勁力交鋒。
宋青書隻覺得自己的手掌,仿佛貼在了一片虛空之上,又仿佛沉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
他方才引以為傲,足以引動莫雲全身重心的“黏”勁與“引”勁,在此刻就像一滴墨水滴入大海,瞬間消弭於無形,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泛起。
他心中駭然,下意識地便想催動內力,試探對方的虛實。
然而,張三豐卻笑了。
“娃娃,你著相了。”
話音未落,宋青書隻覺得一股無形無質、卻又浩瀚無匹的力道,從對方的掌心傳來。
那股力量並非剛猛,也非陰柔,它就像這天地,就像這自然,根本無從抵禦,無從閃避。
他隻覺得腳下一空,整個人如同風中落葉,身不由己地向後飄出三步,卻又穩穩地站定,沒有半分狼狽。
後發先至!
以靜製動!
宋青書的腦海中瞬間閃過這八個字。
張真人從始至終,連腳步都未曾移動分毫,隻是在他發力的一瞬間,順著他的力道輕輕一送,便將他所有的攻勢與試探,都化解於無形,並反過來控製了他的重心。
這是何等恐怖的境界!
“看清了嗎?”張三豐緩緩收回手,依舊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弟子......看清了一點,又好像什麼都沒看清。”宋青書苦笑一聲,神情卻無比專注,腦海中瘋狂回放著方才玄鑒盤刻錄下的每一個細節。
張三豐的動作、肌肉最細微的顫動、勁力流轉的軌跡......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最精純的數據,被玉盤完整地保存了下來!
雖然隻是冰山一角,但這是最純正的太極真意!
“哈哈哈......”張三豐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看清一點,便已是難得。你這娃娃悟性不錯,根骨亦佳,最難得的是有這份沉下心來返璞歸真的心境。”
他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宋遠橋,語氣隨意地說道:“這孩子不錯,以後我閑來無事,在後山講拳的時候,就讓他過來旁聽吧。”
一言既出,宋遠橋再也按捺不住,臉上湧起狂喜的潮紅,猛地跪倒在地。
“弟子宋遠橋,叩謝師尊厚愛!”
旁聽講拳!
這四個字的分量,整個武當山,無人不知!
張真人所講的拳,隻有一個“拳”字――太極拳!
那是隻有他們師兄弟七人,才有資格聆聽的武當最高奧義!
如今,宋青書竟得了這份殊榮!
這意味著,他已經被張真人親自認可,內定為武當派未來的核心傳人!
演武場上,所有三代弟子的目光都變了。
嫉妒、羨慕、敬畏......種種情緒交織,最終都化為對那個挺拔身影的仰望。
宋青書自己也愣住了,這幸福來得太過突然,讓他一時都有些難以置信。
他連忙跟著跪下,重重叩首。
“弟子宋青書,叩謝師尊!”
“起來吧。”張三豐擺了擺手,似乎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轉身,拄著木杖,慢悠悠地向後山走去,隻留下一個蕭索而又偉岸的背影。
直到張真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山道盡頭,演武場上壓抑的氣氛才轟然炸開!
“青書師兄!恭喜!恭喜啊!”
“能得師尊親自允諾旁聽拳理,青書師兄真是我輩楷模!”
無數弟子圍了上來,眾星捧月般將宋青書簇擁在中央。
俞蓮舟冷峻的臉上也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他拍了拍宋青書的肩膀:“好小子,沒給你爹丟臉。”
宋遠橋更是老懷大慰,看著兒子的眼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驕傲與欣慰。
就在這其樂融融的時刻,一名負責山門戒備的弟子神色慌張,連滾帶爬地衝進了演武場,聲音都帶著顫音。
“大......大師伯!不好了!”
宋遠橋眉頭一皺,沉聲喝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那弟子喘著粗氣,臉上滿是驚懼:“山下......山下小鎮傳來消息,有、有一夥疑似明教的匪徒,光天化日之下,在鎮上行凶勒索,已經......已經打傷了好幾位鄉親!”
“明教妖人?”
俞蓮舟臉色一寒,眼中殺機暴漲。
宋遠橋的臉色也瞬間陰沉了下來,他猛地一揮袖袍,斷然下令。
“傳我號令,所有二代弟子,演武場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