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銳扶著孟虎在鍛爐棚的角落坐下,孟山正在給兒子處理傷口,嘴裏心疼地念叨著,眼眶通紅。
鍛爐棚另一頭,兩個漢子正局促地站著,不時朝這邊張望。
陳銳掃過去,那兩人一個滿手泥垢,身材敦實;另一個皮膚黝黑,身形精瘦,眼神銳利。
孟山給兒子包紮好傷口,這才想起正事,他擦了擦手,走到陳銳身邊,壓低聲音介紹起來。
“陳公子,這是劉大,他阿父以前在大周官窯當差,燒的東西是給皇帝用的,手藝絕對沒問題!”
他又指了指那個精瘦漢子。
“這是趙山,他阿父就是蒼狼部獵奴,從小跟著學本事,閉著眼都能在草原上找路,比那些草原人還熟悉地形!”
就在孟山介紹二人的同時,二人也在打量陳銳。
孟山早上找到他們時,隻說是有一位“貴人”有要緊事,辦好了有天大的好處,但具體是誰,辦什麼事,卻含糊其辭。
兩人本就是匠奴和獵奴,日子比普通羊奴好過,自然不想輕易摻和進不明不白的事情裏。
此刻看到這血淋淋的場麵,兩人心裏更是打起了退堂鼓。
“孟大哥,你說的貴人,就是這位小哥?”劉大搓著手,小心翼翼地問。
他心裏直犯嘀咕,這年輕人看著比自己兒子大不了多少,怎麼看也不像能辦“要緊事”的樣子。
趙山則直接得多,他靠在木樁上,抱著胳膊,瞥了陳銳一眼:“就他?毛都沒長齊。孟山,你別是被人給騙了。我們手上有活,可沒空陪小孩子過家家。”
他是個獵奴,習慣了直來直去,最瞧不上的就是這種故弄玄虛的做派。
“你懂個屁!”孟山一聽就急了,正要發作,陳銳卻站了起來。
他徑直走到他們麵前。
“我需要一個陶匠,一個熟悉草原的獵戶,跟我出營辦一件事。”陳銳語氣平靜,卻自有一股領袖氣度。
趙山嗤笑一聲,剛想開口嘲諷,卻對上了陳銳雙眼。
那雙眼睛裏沒有奴隸的麻木和畏縮,反而像深不見底的寒潭,讓他後麵的話一下子卡在了喉嚨裏。。
陳銳沒再看他,轉向劉大:“事成之後,我保你們每天都能吃上肉,睡在暖帳裏,再也沒人敢對你們動鞭子。”
吃肉?睡暖帳?不挨打?
這對奴隸來說,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神仙日子。
劉大和趙山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的動搖。
“我們…憑什麼信你?”劉大咽了口唾沫。
陳銳笑了。
他沒有掏出狼牙,而是指了指外麵奴隸營的方向。
“你們來的時候,應該聽說蘇赫的事了吧?”
兩人臉色微微一變。漢奴暴打監工,還廢了對方十根手指,這事沒等陳銳離開奴隸營,就已經傳遍了半個蒼狼部,簡直是天方夜譚。
陳銳收回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胸口。
“那個人,就是我。”
“轟!”
劉大和趙山呆立當場。
他們不敢置信地盯著陳銳,試圖從他那張年輕的臉上,找出能以一敵五,還敢廢掉監工的凶悍之氣。
可什麼都看不出來,他太平靜了。
正是這份平靜,比任何聲色俱厲的威脅都更讓人心悸。
“跟著我,還是繼續當奴隸,你們自己選。”
陳銳說完,便轉身去查看孟虎傷勢,不再多言。
“我…我幹!”劉大第一個反應過來,猛地一拍大腿。
他是個聰明人,知道陳銳單憑武力是不可能打了監工還全身而退的,定是後麵有人撐腰。
這是富貴險中求,賭贏了,全家都能換個活法!
趙山沉默了片刻,也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什麼都沒說,但站直的身體已經表明了態度。
“好。”陳銳很滿意,“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取馬出發。”
“馬?”劉大犯了難,“馬都在監工手裏攥著,咱們…”
陳銳沒接話,直接帶著三人朝營地門口的馬廄走去。
負責看守馬廄的兩個部落民一見陳銳,臉色就變了,下意識地握住了腰間的刀柄。
他們都聽說了蘇赫的慘狀。
陳銳看都沒看他們,徑直走到馬廄前,解開三匹膘肥體壯的草原馬,翻身跨上一匹。
劉大和趙山有樣學樣。
“我們出去辦事。”
他平靜地對那兩個守衛說了一句,就好像在吩咐自己的下人。
那兩個守衛對視一眼,看著陳銳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又想起蘇赫那雙被折斷的手,喉結上下滾動,竟沒一個人敢上前阻攔。
眼睜睜看著三人策馬離去,一個守衛才顫聲問同伴:“就…就這麼讓他們走了?”
“不然呢?你想跟蘇赫一樣?”
劉大和趙山跟在陳銳身後,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
不露信物,不說關係,就憑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讓那些平日裏凶神惡煞的胡人守衛屁都不敢放一個。
這位陳公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三人策馬在無垠的草原上疾馳,正值盛夏,草原一望無際,綠浪翻滾,炙熱的陽光烤得人汗如雨下。
遠處偶爾傳來幾聲鷹啼,更顯得這片天地的遼闊。
“陳公子,您要找的那個沙蔥,我知道幾個地方有。”
趙山一上馬,整個人氣質都變了,像一頭放歸自然的郊狼。
“不過那玩意兒金貴得很,通常隻在背陰的石縫裏長那麼一小撮,長得又矮,不湊到跟前根本發現不了。”
他一邊說,一邊熟練地辨認著方向,領著兩人來到一處緩坡。
“我上次就是在這附近找到的。”
趙山翻身下馬,像獵犬一樣伏低身子,仔細地在草叢和石塊間搜尋起來。
半個時辰後,他才滿頭大汗地直起身,手裏捏著幾根比小蔥還細的綠色植物。
“公子您看,就這麼點。”
他有些得意地展示著自己的成果,“這東西方圓幾裏都難尋一株,咱們運氣算不錯了。”
劉大湊過去聞了聞,一股辛辣味,他擦了把汗,抱怨道:“就為這點東西,跑這麼大老遠?咱們得找到猴年馬月去?”
陳銳看著趙山手裏的幾根沙蔥,沒說話。
勒住馬,他停在原地,然後閉上了眼睛。
趙山和劉大麵麵相覷,不知道這少年又在搞什麼名堂。
“公子這是…累了?”
“不像啊......”
陳銳不理二人,閉上眼睛。
【鳥瞰】
熟悉的抽離感傳來。
意識飛速升空,穿過雲層。
三人隊伍變成了一個草原上的一個斑點。
山川河流,草場丘陵,一切盡收眼底。
山陰麵、石縫、潮濕土地......
他的“視線”掠過一片片區域,尋找著符合條件的地塊。
找到了!
在東北方向大約六裏處,有一片低矮丘陵。
其中一座山丘背陰麵,植被顏色明顯比周圍更深,綠得發黑。
錯不了!就是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