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我懂事開始,我就發覺爸爸一點也不愛我。
爸爸每天都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我,
甚至不給我飯吃,把我趕出家門。
直到爸爸睡著了,我才能偷偷溜回去。
可能是老天垂憐,我的命比較硬,
這樣的折磨下我並沒有被打敗,反而愈發堅強。
盡管爸爸總是罵我,打我,可過後卻又用一種很愧疚的眼神看我。
我常常想,為什麼我和姐姐都是爸爸的女兒,
爸爸為什麼就那麼不喜歡我呢。
直到深夜,我看見爸爸抱著一張照片默默流淚。
「我好想你,老婆,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我沒有去接你下班,
你不會發生意外,也不會被強奸,更不會省下這個孽種!」
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了爸爸為什麼不愛我。
原來我不是他親生的,甚至是害死他妻子的凶手。
年僅十歲的我,第一次意識到了我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
我罪該萬死。
可直到後來,我真的死了,爸爸卻崩潰了。
1
我滿身灰塵,灰頭土臉的又一次走到了隔壁王大嬸的家。
我輕輕敲了敲門,門開了,
微弱的燈光照在我的臉上,顯得我格外的憔悴。
「妮啊,你爸又把你趕出來了啊。」
王大嬸的語氣裏帶著一絲心疼,我低著頭沒說話。
王大嬸無奈的歎了口氣,牽起我的手把我拉了進來。
我一進門,就看見了坐在沙發上抽煙的王大叔。
他看見我,麵色不悅的說,「你怎麼又把她帶進來了。」
王大叔似乎很不喜歡我,看向我的眼神裏充滿了厭惡。
「這個災星怎麼生下來的你不知道嗎,趕緊把她給我趕出去!」
王大叔的話讓我再一次坐實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王大嬸無奈的歎了口氣,又看了我一眼,
隻能偷偷去廚房拿了個饅頭,然後悄悄的塞到我的手心裏。
王大嬸把我送出家門後說,
「妮啊,嬸幫不了你太多,你湊合吃吧。」
我握著手心熱乎的饅頭,心裏卻是說不出的酸澀。
「謝謝你。」
我拿著饅頭轉身離開,王大嬸自言自語的說了句。
「造孽啊,造孽。」
我啃完了一整個饅頭,在抬頭的時候,發現自己走回了家。
猶豫了幾秒,看著外麵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我還是走進了家門。
一進門,就看見了院子裏的爸爸和姐姐在燒紙錢。
一張燒了一半的的紙錢落到我的腳下,我怔怔的看著爸爸和姐姐。
爸爸看我的眼神裏滿是恨意,一開口就是大罵道,
「現在還學會自己跑出去了,你怎麼不死在外麵,永遠不要回來!」
千言萬語如鯁在喉,怎麼也說不出口。
見我不說話,爸爸更氣了,直接上前揪住我的頭發,狠狠的把我甩到了地上。
他指著一堆紙錢眼睛含淚道,
「你看見了嗎,如果不是你的出生,我老婆就不會死,
我的女兒也不會沒了媽,都是因為你!」
「可偏偏我還不能棄養你,因為她死之前唯一的請求就是讓我不要遷怒你,你是無辜的孩子,可我又怎麼能做到冷靜!」
爸爸的情緒越來越激動,猩紅的雙眼讓我意識到,
我的存在或許真的是個錯誤。
「爸爸,對不起。」
我捏著衣角低下頭,聲音都在顫抖,
爸爸愣了一下,但很快恢複往常厭惡的表情。
「滾進房間,別讓我看見你!」
我灰溜溜的回了房間。一個晚上我都輾轉難眠。
2
盡管爸爸恨我,可還是給了我一個讀書的機會。
他冷著臉遞給我一個舊的書包,一個紙做的文具盒和一根筆。
「去了學校別給我添麻煩,如果添麻煩就不要讀了。」
我趕忙接過書包,眼神裏滿是感激,
我連連點頭,就像得到了稀世珍寶的小孩。
校園生活並沒有我想象的美好,剛剛轉入班級的第一天,我就遭受到了全班的孤立。
因為姐姐指著坐在角落的我,大聲喊道,
「看見了嗎,這是害死我媽媽的殺人凶手,大家都不要和她一起玩!」
我被班級同學圍起來指指點點,大家異口同聲道,
「害人精,害人精!」
我無助的蜷縮在角落,我想要解釋,卻發現怎麼也說不出來。
見我不反抗,逐漸的,他們對我的霸淩越來越過分。
他們往我的抽屜裏塞擦屁股的紙,把我的作業扔到廁所,我唯一的書包也被他們撕扯壞。
我忍無可忍,去找老師訴說自己這些天的委屈。
可老師聽完後卻是短暫的皺起眉,然後有些不耐煩的說,
「同學之間打鬧很正常,這樣的小事以後不要來打擾我。」
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也徹底失去了希望。
我失落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按壓下自己心中的委屈。
可滾燙的淚還是克製不住的往下落。
如果我也和其他人一樣,有爸爸媽媽就好了。
但是我不敢說,因為我知道我是害人精。
我害死了媽媽。
3
某天放學回家的路上,我被一群人攔住了去路。
他們上下打量我,眼神不懷好意,帶著滿滿的惡意。
「你就是那個害人精?」
為首的一個女孩走上前說,我低著頭捏著衣角一句話也不敢說。
下一秒,她揪起我的衣領,狠狠的對我說。
「蘇晴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害她沒了媽媽,你罪該萬死知道嗎!」
她口中的蘇晴,是我的姐姐。
可我,連自己叫什麼都不知道。
「對不起。」
我死死的咬著唇,身子微微的顫抖,
可她並沒有因為我的道歉而選擇放過我。
幾個人把我拖到了空無一人的小巷,把我當作垃圾一樣踩在腳下。
「去死吧!」
棍子重重的落在我的身上,我痛苦的發出哀嚎,他們的力道不減半分。
血腥味混合濃重的腥臭味再整個小巷裏彌漫,
讓人忍不住作嘔,他們終於打累了,丟掉了手中的棍子。
女孩看了地上奄奄一息的我,不屑的往我的臉上吐了口口水。
「這就是當害人精的代價,你最好別亂說話,否則我要你好看!」
一群人走後,我強迫自己睜開眼,
踉蹌的扶著旁邊的電線杆子艱難起身。
又撿起地上的書包,和被扔在泥地裏麵的書,
一邊撿,眼淚不自覺的就往下掉。
「要是我從來都沒有來過這個世界就好了。」
我哭的顫抖,卻又不得不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回家麵帶微笑的麵對爸爸和姐姐。
不然我迎來的,可能是更慘烈的毒打。
我剛走到家門口,就和姐姐迎麵撞上。
她看著我極力掩飾自己的狼狽,毫不留情的戳穿我。
「害人精,被打了在這裏裝無辜呢,想讓爸爸同情你嗎!」
我瘋狂的擺手和搖搖頭,可身子卻下意識後退了些。
姐姐看著我愈發生氣,直接把手中的冷水朝我潑來。
冰冷刺骨的水從頭澆到了尾,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痛,我險些沒站穩。
就在這個時候,爸爸從房間裏麵出來了。
他看了一眼我,便有些不悅的說,
「你身子怎麼弄的這麼臟,不知道的以為老子讓你生活在垃圾堆。」
我不敢抬頭,隻能撒了個謊,
「今天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摔倒泥地了,對不起,我下次會注意的。」
爸爸看了一眼旁邊的蘇晴,最後什麼也沒說。
「滾回你的房間,把自己洗幹淨,不然別讓我看見你,礙眼!」
我一刻都不敢懈怠,立刻衝進了自己的房間。
關上門前的那一刻,爸爸的目光都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
直到這一刻,我才感覺到自己真正的安全了。
我又一次活了下來。
忽然,我的腦海裏浮現出了媽媽的身影。
媽媽,好當時是不是也和我一樣的絕望。
4
周六,一個平靜的午後,我正在幫忙幹活,卻突然聽見客廳傳來一聲巨響。
我急忙衝出去,卻看見姐姐倒在了地上。
我慌亂的去喊在門外抽煙的爸爸,
「爸爸!姐姐暈倒了!」
爸爸心一緊,立刻衝了進來。
姐姐呼吸困難,臉色逐漸變得蒼白,脈搏也越來越微弱。
「快去喊人!」
我不敢有一絲猶豫,找了街坊鄰居一起幫忙,幾個人合力一起把姐姐送去了醫院。
姐姐一進醫院就被醫生送入搶救室,情況很危急。
爸爸和我在手術室的門外焦急等待,我看見爸爸的眼眶泛紅,神色緊張,不停的搓手祈禱。
「寶貝,你一定不要有事啊。」
爸爸的嘴唇輕顫,聲音裏帶著一絲害怕。
終於,手術室燈光暗下,爸爸立刻上前詢問道,
「我女兒怎麼樣了!」
醫生摘下口罩,麵色凝重地說,
「你女兒患有先天性的心臟病,目前還沒有脫離危險,
必須盡快找到適合的心源,否則你女兒的情況很危險。」
這句話對爸爸來說猶如晴天霹靂,他怎麼也想不到,多年以後,他再一次麵臨和自己最愛的人分離。
爸爸嘴唇輕輕顫抖,整個人克製不住的發抖,險些倒下去。
「小心!」醫生眼疾手快,把爸爸扶了起來。
「醫生,換心臟大概要多少的手術費。」
一向頂天立地的爸爸,在這個時候卻忍不住紅了眼。
「估計要十幾萬,後續還有其他的費用,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
醫生走了以後,爸爸忍不住失聲痛哭。
看著痛苦的爸爸,我的內心深處也被深深觸動。
我忍不住伸手遞去了一張紙,爸爸抬眼的瞬間和我對視,下一秒,他打翻了我手中的紙巾崩潰的喊道。
「為什麼,為什麼出事的不是你,為什麼出事的是我唯一的女兒!」
一瞬間,我愣住了。
可望著爸爸疲憊的臉,我沉默了。
我身上流淌的,是仇人的血液,他恨我也是應該的。
為給姐姐湊手術費,爸爸借遍了街坊鄰居,可大多人都是避之不及。
深夜,我聽見了客廳傳來微弱的燈光,和稀稀疏疏的哭聲。
我悄悄拉開門縫,就看見了坐在客廳的爸爸。
短短的幾天時間,爸爸的兩鬢居然已經出現了白頭發,臉上滿是疲憊,他雙手抱頭,喃喃自語道。
「我真沒用,連自己唯一的女兒都救不了。」
看著爸爸痛苦的模樣,有一瞬間,我希望生病的那個人是我。
至少這樣爸爸就不會痛苦了。
隔天中午,我照常去給姐姐送飯。
這次出奇的是,姐姐今天居然沒有趕我走,而是招了招手,示意我過去。
「坐吧,我有兩句話想跟你說。」
我有些驚訝的看著她,猶豫了兩秒還是坐下了。
「我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很長的時間了,所以我想請你幫我完成最後一個心願。」
姐姐說的很坦然,可我卻能感覺到她的聲音有一絲的哭腔。
她眼神滿是留戀,明明姐姐也才16歲,大好的青春年華剛剛開始。
「姐姐,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姐姐聽完隻是苦笑一聲,
「我現在這樣,生不如死,倒不如死了呢。」
「我死之前唯一的心願,其實就是再吃一次城南小巷的桂花糕,那家桂花糕是媽媽以前最喜歡的,也是我最喜歡的,但自從媽媽不在了以後,我再也沒吃過了,因為我怕爸爸難過,所以從來不敢提。」
「你能幫幫我嗎。」
看著姐姐期待的眼神,我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
得到我肯定的答案,她臉上瞬間露出欣喜的表情。
「謝謝你。」
這三個字很輕,卻剛剛好落在了我的心上。
「對不起。」
我再一次低下頭,心裏的愧疚愈發強烈,我想為她做點什麼。
可姐姐隻是搖搖頭道,「你沒錯,媽媽也沒錯,爸爸也沒錯,錯的隻是這個世界。」
離開醫院以後,我掏出了自己的全部積蓄,
東拚西湊了好久,才湊到了一桂花糕的錢。
隔天,我帶著錢徒步去了城南的那家桂花糕店。
當我拿到那份熱乎乎的桂花糕時,腦子裏浮現了姐姐的身影。
這麼好吃的桂花糕,我希望她可以自己來嘗一嘗。
我原路返回,穿過熟悉的小巷,卻意外遇見了幾個喝醉酒的男人。
他們站在路邊,像盯獵物一樣掃視每一個路過的人。
忽然,他們把目光轉到了我的身上。
「小妹妹,你要去哪啊。」
5
我心一緊,四目相對間,我感受到了他們的來者不善。
我轉身就要走,卻被一把扯過頭發,
「老子跟你說話呢,你他媽是瞎了嗎!」
強烈的疼痛感讓我忍不住尖叫出聲。
我忍著眼眶要落下的淚,幾乎是哀求道,
「叔叔,我急著要去醫院看我的姐姐,求求你放開我吧。」
我的哀求並沒有換來男人的鬆口,反而是變本加厲。
我驚恐地看著麵前幾個男人,手卻不忘記死死的護住懷裏的桂花糕。
伴隨著桂花糕被男人搶走扔在旁邊,我的慘叫聲連綿不絕。
路過的人看見這一幕都紛紛跑開避之不及,我仿佛墜入了地獄。
一小時後,幾個人揚長而去。
我跌跌撞撞的爬到那份已經被弄臟的桂花糕身邊,
再也克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姐姐,對不起,我沒能如願讓你吃上桂花糕。」
我一步步拖著殘缺破爛的身體走到了一家店門口。
「老板,可以借我一張紙和筆嗎。」
老板被我的樣子嚇了一跳,但還是借給我了。
我一字一句寫下自己的遺言,並且描述了傷害我的壞人特征,明確的表示了要他們賠償。
我寫了一個多小時,還筆的時候還不忘記用自己身上幹淨的衣服擦了擦。
「謝謝你,老板。」
我拿著那張遺書,決絕的走向了熱鬧繁華的街道,路人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
可我已經不在乎了。
這一刻,我體會到了當初媽媽的絕望。
我一瘸一拐的走上了醫院頂樓,下麵圍滿了人。
「這年齡看著這麼小,怎麼想不開啊!」
「現在孩子心理承受能力都不咋,一看就不會真的跳。」
忽然,我在樓下看見了爸爸的身影,
確認頂樓那個人是我的時候,我居然從爸爸的眼神裏看見了一絲慌亂。
「女兒!」
那是爸爸第一次喊我女兒。
我忽然笑了,下一秒,我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不要!」
人群中因為恐慌爆發出刺耳的叫聲,我意識逐漸模糊。
我死了,血肉模糊的身體已經讓人分不清我原來的模樣。
爸爸,我愛你。
姐姐,對不起,我沒能讓你吃上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