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劍聖夫君有個癡戀他多年的師妹。
那女子最擅長陰詭的咒術。
兩人一劍破萬法,一咒惑眾生,明爭暗鬥,糾纏了近百年。
直到我身中血咒,神魂日漸枯萎,他為我尋來解咒之法,卻滿眼疲憊地看著我:
「月瑤不是故意的,她隻是想逼我認輸罷了。」
「這血咒需以你的心頭血為引,方能根除,你忍一忍。我保證會囑咐她下次玩的時候對你下手輕一點。」
話音未落,林月瑤又派人來傳,說她練功走火入魔。
他立刻起身,匆匆離去,一個眼神都沒再給我。
沉寂許久的係統音在腦海中響起:【天命任務觸發!以心頭血為引,死於天選之子顧清絕之手,即可回歸神位。】
【警告:取血過量將導致宿主徹底死亡,請宿主謹慎操作!】
我拿起他留下的匕首,對準心口,笑了。
「他殺妻證道,我渡劫飛升,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
這匕首名為「護晚」。
由北海玄蛟的逆鱗所鑄,削鐵如泥,是我尋遍四海八荒為他求來的及冠禮物。
名字是他取的。
他接過匕首時,眼底星光璀璨。
「阿晚,這天下隻有你,能讓我心甘情願卸下所有防備。」
「阿晚,你是我唯一的軟肋。」
原來軟肋的意思,就是可以毫不猶豫親手摧毀的軟弱之處。
此刻,它正抵在我心口,觸感無比冰冷。
我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刺入心口。
好疼。
這「蝕魂」血咒,是林月瑤的得意之作,每日午時發作,萬蟻噬魂,直至魂飛魄散。
而解咒的心頭血,取血之痛更是咒法發作的十倍。
我疼得渾身發抖,冷汗直流。
顧清絕沒交代要取多少血,也沒說會這麼疼。
因為他根本不在乎。
「宿主,你還好吧?」係統小心翼翼地問。
我勉強笑道:「好得很。」
我本不屬於這個世界,本體為神界水神。
萬年前與魔尊一戰之後,我封印了他,卻身中「無心咒」,自從斷了七情。
天帝讓我下凡曆劫,重塑神心。
我卻被一個莫名其妙的「神位回歸」係統綁定,穿成了沒有靈根的凡人。
係統說,我的任務是輔助天選之子顧清絕,等他完成天命,我便能渡劫成功。
但係統沒有交代,我最後一個任務是死在他手裏。
曾經我以為顧清絕是愛我的。
初遇時,他於桃花下對我伸手:「我心匪石,不可轉也。許琳晚,我想娶你。」
他為我擋下所有風雨,將我護在羽翼之下。
我陷了進去,忘了任務,隻想與他共度餘生。
直到林月瑤出現,她就像一根刺,深深紮進我的生活。
不過我倒是很感激她,讓我清醒。
看著匕首上的血珠,我用玉瓶一一接好。
這便是我今天的「解藥」。
係統說,每日取血,血咒會緩解,但虧空的神魂補不回來。
一旦取血過量,我會立刻死亡。
「他殺妻證道,我渡劫飛升。」
我輕聲念著,隻覺諷刺。
顧清絕是第二天早上回來的。
他一身寒氣中裹挾著藥草味,神色看起來很疲憊。
「月瑤穩住了。」他脫下外袍坐到我床邊,聲音沙啞。
我「嗯」了一聲。
他愣了一下,伸手探我的額頭:「昨天取血了嗎?疼不疼?」
「還好。」我側頭躲開他的碰觸。
他的手僵停在半空,眼神微微發暗。
「還在生氣?」他輕歎道,「月瑤走火入魔,我不去她會死。阿晚,你一向最懂事,別跟我鬧脾氣。」
又是這樣,永遠是這樣。
林月瑤永遠在出事,他永遠要去救,我永遠要「懂事」。
從前我會心疼,現在我隻覺得惡心。
「我沒鬧。」我看向他,「如果昨天我手一抖,死了,你怎麼辦?」
顧清絕愣住了。
他應該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許久,他上揚著唇角將我拉進懷裏:「說什麼傻話,有我在,不會讓你死的。」
是啊,他是劍聖,怎麼會讓我出事呢?
我靠在他懷裏,心如冰窖。
「對了,」他從懷裏拿出一個錦盒,「這是月瑤給你的賠罪禮,她性子驕縱心卻不壞,你別跟她計較了。」
打開錦盒,裏麵是一個黑漆漆的鐲子。
「此物名為縛魂鐲。」顧清絕解釋道,「月瑤說你神魂不穩,戴著它可以安神。」
我無聲地揚唇。
縛魂鐲,安神?
「係統,檢測。」
【警告!檢測到咒術『魂之枷鎖』,戴上後,魂魄消散速度加快三成,痛苦翻倍。】
果不其然。
我抬起頭,將顧清絕眼裏的期盼收入眼底。
「替我謝謝她。」我拿過鐲子戴上。
刹時間,刺骨的寒意襲來。
我忍著痛對他笑道:「我很喜歡。」
戴上縛魂鐲的第三天,林月瑤上門了。
她一襲紅裙,臉色蒼白,楚楚可憐。
「師兄說姐姐收下了賠禮,我就知道姐姐心善。」她坐我對麵,目光落在我手腕的鐲子上,滿是得意。
我沒說話,默默煮著茶。
「姐姐臉色不好呢,」她湊近了些,「是血咒發作了?都怪我,誤傷了姐姐。師兄為了你跑遍東海,人都瘦了,我看著心疼。」
她嘴上說心疼,手裏卻在剝橘子。
好像顧清絕的辛苦,是我的錯。
「是嗎?」我抬眼看她,「那確實辛苦他了。」
我的冷淡似乎讓她不快。
她將一瓣橘子遞到我嘴邊,笑嘻嘻地說:「姐姐嘗嘗,這南疆蜜橘最養神魂。」
我隻是淡淡瞥了一眼,沒動。
「怎麼了姐姐?不喜歡?」她眨著無辜的大眼睛。
這時,顧清絕進門了。
他看到這一幕,走過來攬住我,溫聲說道:「月瑤也是一片好心,你快嘗嘗。」
我對橘子過敏。
顧清絕一直清楚,林月瑤也不可能不知道。
「沒事,我在這兒,過敏了我幫你治好。」
他朝我使眼色,像是在求我。
「月瑤才剛穩住心神,乖。」
我明白了,這是要我演戲。
我得扮演大度的妻子,安撫他「受了委屈」的小師妹。
我看看顧清絕,又看看林月瑤。
一個目光期待,一個神色挑釁。
真是天生一對。
我唇角微揚,接過橘子,抬手直接扔進她的茶杯裏。
「撲通」一聲之後,林月瑤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顧清絕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許琳晚!」他咬牙切齒地低吼出聲。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
「我說過,我不吃橘子。」
「還有,別再演什麼姐妹情深的戲碼了,令人作嘔。」
語畢,我轉身回房。
身後傳來摔杯子的聲響。
這一切對我來說無波無瀾,都要走了,我氣順才是最重要的。
宗門百年一度的大選即將開始。
院外人聲鼎沸,喝彩陣陣,但這一切都與我無關。
天衍宗的弟子們從來看不上我。
在他們眼中,我隻是一個僥幸救了劍聖又挾恩強嫁於他的凡人,德不配位。
他們可以當著我的麵,毫不避諱地討論著顧清絕與林月瑤多麼天造地設......
剛來時,為了顧清絕,我還會試著討好他們。
我學著宗門弟子的喜好,烹茶、製香、縫製劍穗。
可換來的,不過是他們一句:「凡俗之物,也敢獻醜。」
熱臉貼了太多次冷屁股,心也就冷了。
現在我不會了。
否則太輕賤自己了。
我正準備關窗,一名弟子忽然慌張地跑進來,眼神躲閃。
「許......夫人,不好了!林師妹在比試台上咒術失控,傷了數位同門!現在她用本命咒鎖住了演武場,說要見您和聖君!」
林月瑤的戲癮真是說來就來。
等我趕到演武場,那裏已亂成一團。
一個黑色結界罩住比試台,裏麵鬼哭狼嚎。
林月瑤站在中央,紅衣亂舞,狀若瘋魔。
「讓許琳晚進來!」她看到我,尖叫道,「讓她進來!不然我就和所有人同歸於盡!」
顧清絕匆忙禦劍而來,落在我身邊,臉色鐵青。
他看了一眼結界,然後轉向我,語氣不容拒絕,「你進去安撫好她。」
聞言,我隻覺好笑,「讓我一個凡人,去安撫失控的咒術師?」
「她不會傷你。」顧清絕死死盯著我,「她隻是在鬧脾氣,她要見你,你就去。」
「如果我不呢?」
他的眼神瞬間冷若冰霜,「許琳晚,別逼我,否則你知道後果。」
我最終還是走進了結界。
再不進去,隻怕周圍的眼刀子就能將我生吞活剝。
我剛一踏入,身後的入口就關了,狂暴的陰氣隨之撲麵而來。
林月瑤一步步向我走來,臉上是扭曲的陰毒。
「你想幹什麼?」我冷冷地問。
她狂笑道,「當然是讓你死啊!」
她猛地收住笑聲,怨毒地盯著我。
「許琳晚,你憑什麼?一個凡人憑什麼霸占著師兄的愛!能和他站在一起的隻有我!你算個什麼東西!」
「如果不是你,他定會娶我為妻!」
「我給你下了蝕魂咒,師兄竟然為了你耗費修為去找解藥!他怎麼可以對你這麼好?」
「所以,今天,我要讓你徹底消失!」
她雙手結印,無數怨魂從地底鑽出,向我撲來。
我被一股力量定在原地。
就在鬼爪即將碰到我時,一道劍光劈開了結界。
顧清絕衝了進來,將我護在身後。
「月瑤!住手!」他怒喝道。
林月瑤看到他的瞬間,哇的一聲哭出來,撲進他懷裏。
「師兄!我不是故意的!我控製不住自己......」
顧清絕抱著她,身體僵硬,神色複雜。
他看看懷裏的林月瑤,又抬眼看看我慘白的臉,最後歎了口氣。
他拍著林月瑤的背,柔聲安撫:「好了,沒事了,我在這裏。」
然後,他看向我的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愧疚,但很快便消失。
「月瑤她被咒術反噬,心神失守才說了那些胡話,你別放在心上。」
他抱著一個想殺我的女人,勸我說這事算了。
哪怕她要殺我,在他眼裏,也隻是一句「胡話」。
我突然很想笑,也確實笑了出來。
「顧清絕,」我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們和離吧。」
空氣似乎瞬間凝固。
「你說什麼?」顧清絕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說,我們和離。」我平靜地重複,「此後,你和你小師妹所謂的恩怨情仇,都與我無關。」
「許琳晚!」他怒喝道,「你又在鬧什麼?就因為今天這點小事?」
「小事?」我覺得這兩個字荒誕至極,「她要殺我,在你眼裏隻是小事?」
「她不是故意的!」他的狡辯脫口而出,隨即放緩語氣,「阿晚,你冷靜點,等月瑤穩定下來,我會讓她給你一個交代。」
他懷裏的林月瑤適時咳嗽起來:「師兄,我好難受......許姐姐是不是再也不肯原諒我了?」
顧清絕立刻低頭,滿眼心疼:「別胡思亂想,有師兄幫你。」
我打斷他們,「不必了,我不需要什麼交代,隻要一紙和離書。」
說完,我轉身就走。
「站住!」顧清絕厲喝,一個閃身攔在我麵前,抓住我的手腕。
「我不同意!」他盯著我,一字一頓,「你是我顧清絕的妻子,這輩子都是!」
他的力氣很大,捏得我手腕生疼。
縛魂鐲跟著收緊,一股寒氣直衝心臟。
我痛得悶哼一聲,臉色越發蒼白。
他察覺不對,立刻鬆手,「怎麼了?」
我甩開他的手,後退一步,「顧清絕,你讓我覺得惡心。」
他的身體猛地一震,臉上血色盡失。
我沒再看他,拖著疲憊的身體離開。
這一次,他沒有再攔。
和離的事不了了之。
顧清絕將我軟禁在院子裏,我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咳血、掉發、時常昏迷。
【宿主,你的生命體征已到臨界值了!】係統焦急提示。
「我知道。」
死亡的氣息,越來越近。
這天,我正在午睡,卻被一陣劇痛驚醒,心口像被烙鐵燙了一下。
【警告!天選之子顧清絕正在強行催動與宿主的心血契約!此舉將嚴重損害宿主神魂!】
成婚那日,他說要立下永不分離的契約。
原來,是用來傷害我的......
房門被一腳踹開,顧清絕一襲黑衣,滿身煞氣地衝了進來。
他眼睛通紅,死死瞪著我。
「許琳晚,你好狠的心!」他一步步逼近,「月瑤快死了!她中了同心咒,隻有你的一縷神魂能救她!」
「你竟然敢設下禁製,不讓我聯係你!」
我趴在地上,疼得身體抽搐。
同心咒......是林月瑤的咒術。
她居然用在了她自己和顧清絕的身上。
真是好手段。
「所以呢?」我用盡力氣擠出幾個字,「你要我......用我的神魂,去救她?」
「不錯!」他毫不猶豫道,「隻是一縷神魂,要不了你的命,以後我會補償你。」
他說得理直氣壯。
確實,一縷神魂要不了我的命。
人有三魂七魄,缺一縷,不會立刻死去。
可他難道會不清楚,強行從活人身上剝離魂魄,那痛苦無異於千刀萬剮?
神魂撕裂之痛,遠勝於任何肉體凡胎的酷刑!
我會變得癡傻,渾渾噩噩,行屍走肉。
那比死亡,還要可怕千萬倍。
我沒有看他,隻是靜靜地問出一句,「顧清絕,如果我說不呢?」
他的耐心已然告罄,手裏忽然出現一把金色的匕首。
「這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