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車禍發生時,我將校草護在身下。
為此頭部受到重創,視網膜嚴重脫落,雙眼再也看不清東西。
溫懷安在我的病房外吸了一夜的煙,最後啞著嗓子告訴我:“在一起吧。”
我以為他頂多堅持三個月。
可其後五年,他日夜將我帶在身邊。
白天,他帶我去公司,用兒童牽引繩將我們栓在一起,不讓我離開他的視線。
晚上,他抱著我夜夜纏綿。
並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飛升成滬圈首富,勒令適宜的眼角膜必須優先供給給我。
我也懷上了他的孩子。
就在我以為我會永遠幸福下去時,竟意外聽見了腹中胎兒的心聲:
【怎麼辦,媽媽看不見,她什麼時候才會發現自己的男朋友是一對雙胞胎!】
【他們太過分了,騙了媽媽這麼久,就仗著媽媽隻是個普通人。】
我沉默了許久。
聯係了遠在京市的頂級豪門:“你們不是想讓我回家認親嗎?我有一個條件。”
1
溫懷安一天隻會離開我兩次。
一次是早上開20公裏的車,買我最愛喝的海鮮粥。
一次是夜跑,順便給我的盲杖做保養。
這明明都是他愛我的證明。
如今卻讓我的心狠狠墜入穀底。
可聽到熟悉的開門聲,我還是努力扯出一個笑,將手邊的娃娃向他的方向遞過去:
“給女兒縫的,我看不見樣子,可愛嗎?”
男人沉默了許久。
才從我手裏接過:“可愛,女兒會喜歡。”
他在我耳邊碾了碾塑料袋:“我幫你裝起來。”
可他不知道,我腹中的寶寶在委屈又憤怒地叫嚷:
【大騙子,大壞蛋!】
【憑什麼扔掉媽媽給我做的布娃娃!】
我心都像被人狠狠攥了一下。
一時間有些窒息。
失明後我不想做一個廢人,摸索著做了很多手工。
溫懷安每次都說要好好珍藏。
可原來,他都扔掉了嗎?
我手捂住肚子,摸索著去找我的盲杖。
溫懷安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別亂動,你懷著孩子又看不見,碰傷了知道有多麻煩嗎?”
然後又翻看起我的手:“這些東西也沒必要親自做,手上全是針紮出來的傷口。”
“阿星,你也該走出來了,接受自己是個瞎子有這麼難?”
我順著他的聲音抬起頭。
空洞的雙眼和他對視。
讓他的聲音一下子就啞了火。
我聽見溫懷安語氣艱澀又無措地解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提到這個字的。”
“最近公司事情多,我有點煩......”
我出聲打斷,朝他笑笑:
“沒關係,我不介意。”
然後讓他扶著我回去吃早餐。
因為看不見,我對別人的視線十分敏感。
我能感受到他探究的視線在我身上轉了許久,然後才輕聲說: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我默默在心裏歎了口氣。
其實更接受不了我失明的,是溫懷安。
五年前那場車禍發生後,他因為我的保護隻是輕微擦傷。
我卻在icu裏躺了十天,差點沒醒過來。
我睜眼的那刻,男人幾乎是喜極而泣,感謝上天沒讓他欠下人命債。
可隨即而來的判決,卻將他一腳踹下了地獄。
我雙眼失明。
別說繼續拿筆畫畫,就連自理都難。
溫懷安在我病房外抽了一夜煙的那晚,我也失眠了一夜。
在他開口前出聲打斷:
“我救你是自願,不後悔,也不要你負責任。”
可溫懷安沉默了許久。
拉著我的手摸上他的臉:“阿星,我不是愧疚,是心疼,我想一輩子照顧你,求你永遠不要離開我的視線。”
剛被他帶回家時,他連聽到蝦會都應激。
明明知道我愛吃海鮮,家裏卻連蝦都不買。
路上有孩子嘲笑我兩隻眼是鬥雞眼,他怒不可遏地將熊孩子一腳踹了出去。
我為他懷孕,是以為我們相愛。
可現在看來,我似乎是錯得離譜。
我聽廣播劇時,溫懷安坐在我旁邊玩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戳得劈啪作響。
我問腹中的寶寶:
【你能不能看見他在幹什麼?】
小女娃似乎是嚇了一跳。
過了許久,才帶著哭腔回複我:
【他在和一個漂亮阿姨聊天,那個阿姨是他的壁紙圖片】
【媽媽,如果你知道他不是我爸爸,你會不會討厭我】
哪怕早就有所預料。
我心裏還是翻攪著疼。
過了不知多久,溫懷安滿是喜悅地告訴我:
“阿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眼睛有救了。”
我出聲打斷了他:
“溫懷安,我們分手吧。”
2
溫懷安怔住了,那股刺人的探究又釘到了我臉上。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他語氣中滿是不耐煩:
“你今天怎麼了?我又哪裏惹你生氣了?”
“你知不知道,這個醫生我托人約了一年多,才給你定了會診時間。”
“治好眼睛不好嗎?難道你想被我照顧一輩子?”
我知道他誤會了。
輕聲解釋:“我要和你分手的事,和眼睛無關。”
可他顯然不信,堪稱粗暴地打斷了我的話:
“你看不見,又懷著孩子,父母雙亡沒有親人,離開我你能去哪?”
“不要再說這樣任性的話了。”
“你是遇見我了,願意照顧你對你負責,如果你遇到的是個人渣現在會是什麼樣子你想過沒有?”
我第一次發現,我在他心裏就是一個必須依附別人的菟絲花。
可實際重傷住院時,我真正的家人通過血庫的留樣,找到了我。
也給我找到了合適的眼角膜。
是我一直不願回家認親,才耽誤了下來。
在溫懷安眼中,全然成了我對他的拖累。
我心底湧上來一股股的疲倦。
將手裏的錄音打開。
和溫懷安幾乎一模一樣的聲音播放出來,語氣甜得要膩死人:
【阿星,你知不知道你看不見也好性感。】
【一輩子看不見也挺好的,一輩子做我一個人的洋娃娃。】
我嘴角勾起一個冷笑:
“懷安,你昨晚和今天說的話,怎麼相差這麼大?”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溫懷安驚呆了,他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隻能隨意敷衍我兩句。
當晚他出去夜跑,我沒有拿會暴露我行蹤的盲杖,跟著寶寶的提示跟在他身後。
我聽見溫懷安怒氣衝衝地質問:
“你跟程星瞎說什麼?!什麼叫一輩子看不見也挺好?”
“你要讓她在我身邊賴著一輩子嗎?!”
“之前你擅自讓她懷孕的時候我已經警告過你了!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不該給她這種奢望!”
我的心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痛得我胸口一陣麻木。
過了不知多久,我才聽見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那能怎麼辦?我忍不住嘛。”
“程星相貌身材都是一絕,她晚上往我懷裏鑽的時候,像條美人魚一樣,哎呀呀,那真是風情萬種,比妓女還會勾人。”
我咬緊了嘴裏的肉。
險些咬出血腥味。
那邊發出拳頭擊打在肉上的聲音。
我聽見溫懷安咬牙切齒地低吼:“溫懷瑾,我不許你侮辱她。”
溫懷瑾。
我現在才知道,我身邊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而他,甚至是我孩子的爸爸。
這實在太可笑了。
他們兄弟相貌一樣,聲音一樣,唯獨說話的語調不像。
溫懷瑾挨了打也不生氣,仍是懶洋洋地嘲諷:
“我的好哥哥,是你為了償還救命之恩非要跟程星在一起的。”
“也是你放不下周蘊,提出要我晚上替你照顧程星。”
“現在對我發火有什麼用?周蘊在等你呢,你不去找她嗎?”
空氣凝滯了起來。
寂靜得令人恐慌。
我踢了下腳邊的石頭,裝作剛剛趕到。
他們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交換了無數個眼神。
寶寶告訴我,溫懷瑾打字暗示溫懷安:
【她怎麼在這?是不是懷疑了什麼?要不你今晚別走了。】
可最後,來到我身邊的還是溫懷瑾。
他裝出溫柔的聲線:
“阿星,來找我嗎?路上摔沒摔?”
溫懷安仍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對他的愛,好像也徹底死在了這一刻。
3
溫懷瑾拉著我回了家。
他不在意我一句話也沒說,像往常一樣,幫我洗漱好換好衣服。
拉著我躺進溫暖的被窩。
男人的手摸上我的肚子,語氣中的喜悅藏也藏不住:
“寶貝今天似乎長大了一點。”
“真期待她出生的樣子,一定很像你,很漂亮。”
寶寶折騰了一天,已經睡了。
我隔著皮肉,將手搭在她身上,似乎能觸摸到她小小的身體。
語氣盡量平緩地說:
“你不是不想要她嗎?”
“怎麼改主意了?”
溫懷瑾的動作僵住了,語氣危險而不悅:
“什麼不要孩子。”
我將白天溫懷安的決定告訴他:
“醫生是專家,隻有這段時間能給我做手術。”
“但手術又不能在懷著孩子的時候做。”
“所以你的打算就是讓我把孩子打了,再去治眼睛,對吧?”
溫懷瑾沉默了。
我在失明後聽力特別好,我都能聽見他在暗地裏磨牙。
“怎麼會呢?孩子都六個月了,我怎麼會不要她。”
“我白天腦子不清醒,你不用理我,有什麼事咱們晚上聊,好嗎?”
我沒作聲。
隻是回憶起過去五年發生的一切。
心裏就湧上來一股惡心。
我還記得剛同居的時候,白天溫懷安還說晚上睡客臥,讓我適應一下。
晚上就爬上了我的床,摟著我說:“姐姐你身上好香。”
我比溫懷安大一歲,是他的學姐。
可他從來沒叫過我姐姐。
如今回憶起來,從同居的第一晚開始,他們兄弟就交換了身份,欺負我什麼都看不見,以及根本不知道溫懷安有個雙胞胎的弟弟,將我當傻子一樣耍。
難怪第二天早上,溫懷安回來發現客臥的被子沒有動過,一天都不高興。
他們究竟拿我當什麼。
跟溫懷安我還會說一句分手。
可是跟溫懷瑾,我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家人已經從京市趕了過來,明天晚上就能抵達。
我已經想好了,孩子是我一個人的孩子。
我會好好將她養大。
可沒想到,第二天一早我就發了燒,燒到幾乎神誌模糊。
寶寶在腹中也躁動不安。
見我緊閉著眼。
溫懷安可能以為我聽不見,在我床前就怒聲質問:
“你就是這麼照顧人的?”
“你知不知道,阿星懷孕了,連退燒藥都不能吃!如果眼睛繼續惡化怎麼辦?!你要讓她一輩子都看不見嗎?!”
溫懷瑾喃喃著一輩子三個字,竟笑了起來。
“那不是挺好的嗎?”
“等你和周蘊結婚以後,白天我也可以陪著程星了,反正她的孩子是我的,讓我養豈不是正好。”
我心裏湧起驚濤駭浪。
聽見溫懷安將他摁在床邊,肉體磕到床架上發出巨響:
“你再說一遍?”
“你喜歡上程星了?可她認識你嗎?在她心裏,她男朋友隻有一個人,那就是溫懷安。”
“害她發燒是不是你故意的?用這種下作手段,怕我帶她去治眼睛?”
“溫懷瑾,你別忘了,你和周蘊才是名義上的未婚夫婦,撞了阿星車的就是周蘊,你陪著阿星,難道不是為了贖罪?”
4
我分不清是頭更痛,還是胸口更痛。
忍不住從嗓子裏發出一聲痛吟。
溫懷安和溫懷瑾都不做聲了。
默默退出了我的病房。
那場車禍奪走了我的一雙眼睛,更奪走了我二十多年的人生。
我從小沒有父母。
撿廢品將我養大的奶奶聽說我車禍垂危,在趕往醫院的路上突發腦溢血,連見我一麵都沒能如願。
我失去了唯一的親人。
扔下了二十多年的畫筆。
可肇事司機卻連一句道歉都沒給我。
溫懷安總是跟我說,那家人權勢滔天,不是我們能惹的。
能拿到賠償金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他發誓會讓我過上好日子,可他壓力太大,希望我能撤案。
其後五年,寸步不離地守著我。
他是替喜歡的人贖罪?
還是生怕我去找他喜歡的人麻煩?
難怪溫懷瑾也會答應這樣離譜的要求。
原來他們做了這麼多,都是為了守護那個女孩子。
等溫度稍微褪去。
我剛把醫院的定位發給程家人。
病房的門就被推開。
高跟鞋敲在瓷磚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隨即濃烈的香水味湧進鼻腔。
女人攥著我的下巴,語氣輕佻:
“原來你就是那個懷了溫家孩子的女人。”
“如果不是看了懷安的手機,我還真是難以置信呢。”
我看不見,隻能雙手交叉護在身前:
“這是我自己的孩子,和他們沒有關係。”
女人輕笑了一聲。
可就在溫懷安推門進來前。
她攥著我的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聲音裏的哭腔令人心碎:
“對不起,程小姐,我知道是我害了你,所以我來找你道歉。”
“如果一巴掌不夠的話,我可以把我的眼角膜捐獻給你,求你放過懷安。”
溫懷安的呼吸都要停滯了。
他上前攥住我的手腕,一把將我拖下床。
輸液管從手上拔下,帶出一串血珠。
更要命的是,肚子重重磕在地上,疼得我險些昏死過去。
溫熱的液體順著兩腿之間緩緩流下。
那個乖乖蜷縮在我肚子的小女孩帶著哭腔和我告別:
“再見媽媽,也許我走了更好,這樣就不會困住你了。”
我的心都要被生生撕成兩半。
根本顧不上辯解。
伸手扯住一個人的褲管:“醫生,幫我叫醫生,救救我的孩子。”
可那人無動於衷。
溫懷瑾不應該說話的,可他根本顧不得被我聽見,低聲吼著:
“溫懷安你特麼瘋了吧,仗著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你的?”
“你不叫醫生,我叫。”
“你想她繼續傷害周蘊嗎?”
輕飄飄一句話,止住了溫懷瑾的腳步。
“我了解阿星,她表麵溫柔,骨子裏倔強,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這次周蘊沒事,她不會放過她的。”
“可......”
我痛到要發瘋了。
聽見這話還是扯出一個冷笑。
溫懷安可真了解我啊。
如果我要複仇。
那我就算下地獄,也要拉仇人給我做個墊背的。
如果我的孩子不能活。
那他們都要給我陪葬。
我的手死死摳在地上,掌下一片濕滑。
就在我以為血要流幹的時候。
一個威嚴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定位就是這,我女兒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