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京城無人不羨慕薑華曦,她是當朝新貴楚易淵的夫人,出門仆從如雲,就連用一頓飯都有三十名侍女隨身伺候。
可人後,她連使喚下人,都要經過層層審核,等夫君的同意。
嫁入侯府的第一年,薑華曦在外出席宴會,衣服布料崩開,在一眾男子麵前露出小衣。
她立馬向管事申請替換衣物,可楚易淵出差,審批遲遲下不來。
還是身旁的夫人看不下去,將自己的披風解了給她。
嫁入侯府的第二年,薑華曦為重傷昏迷的楚易淵祈福,半路暴雨忽至,馬夫說須申請才能回程。
結果,她不慎跌落山崖,昏迷了整整五日。
最後是耕作的農戶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她,才撿回一條命。
楚易淵得知後,責問她為何不按照要求讓馬夫作證和傳信向賬房說明情況。
嫁入侯府的第三年,薑華曦生產完不久,尚在繈褓的嬰兒受了風寒,因請大夫的審批遲遲下不來,連續燒了三天,氣息幾度微弱。
她放下臉麵,拖著還未痊愈的身體,當著下人的麵跪在楚易淵麵前求救命的參藥。
楚易淵見她麵色慘白似是體虛,隻是冷聲道:“按章程來。”
終於快要走完流程時,管事卻說楚襄容的貓最近不舒服,把人參拿走了。
等到下人拿來貓吃剩留下來的參須時,孩子已經沒了呼吸。
薑華曦跪倒在地,顫著身抱住那具涼透的軀體,哭得撕心裂肺。
這時,楚易淵身邊的長侍來到門外:
“世子吩咐,請夫人速速收拾,前去二小姐的夜宴。”
不等她應答,一群侍女魚貫而入,薑華曦拚命反抗,卻仍被強行上妝帶走。
無一人察覺到搖床裏的孩子早已死去。
所有人都簇擁在楚襄容的貓前,慶祝它一周歲。
楚易淵從楚襄容懷中抱過小貓,將一枚玉佩戴在它脖子上,說:
“這是陛下賜予我的,有了這玉佩,除了皇宮,雪團兒哪裏都可以去。”
楚襄容柔柔一笑,抓著小貓的手朝楚易淵道謝:
“雪團兒,你看哥哥多麼愛你,現在無論誰看到這玉佩,都要為你讓路。”
她看著這一幕,覺得諷刺。
平日,她隻能待在院子裏,連去大廳賞花都得提前申請。
甚至若沒有楚易淵的允許,她連臥房都出不了。
這次孩子高燒不退,奄奄一息,她卻因為出不去,連大夫都請不了。
而一隻貓卻在他的允許下,擁有隨意出行的自由。
他們的嫡長子,竟然連楚襄容的寵物都不如!
薑華曦臉上的血色褪盡,絕望的悲涼席卷全身。
楚易淵瞧見她麵色陰寒,眼中怒火燃燒:
“薑華曦,你身為主母,莫要失了禮數。”
楚襄容依偎在他身側,柔柔弱弱地開口。
“兄長莫怪姐姐,想必姐姐是覺得賜玉佩給一隻貓失了規矩……”
“可雪團兒在姐姐眼裏隻是畜生,對於我來說卻是親人。”
楚易淵沉著臉:“給容兒道歉。”
薑華曦抬眸,觸及到他冰冷的視線,心中無限哀涼。
當初楚家落魄時,是楚襄容救了楚易淵的性命。
他收楚襄容為義妹,說她性子驕縱,讓她多讓讓她。
所以成婚三年,她被逼著向楚襄容道歉了一千次。
她寫的字比楚襄容好看,她要道歉;
她的妝容比楚襄容精致,她要道歉;
就連她生產時痛的叫聲楚襄容覺得難聽,她也要道歉。
現在,她隻是多看了眼楚襄容的寵物,居然還要道歉。
見她僵在原地一言不發,楚易淵斥責道:
“容兒不會因為自己在寵物麵前有權勢,就隨意輕賤。”
“她不像你。”
薑華曦一愣,沒想到他們同床共枕三年,她在他眼裏,依舊是背棄和他的婚約,貪慕權勢攀高枝的人。
當初太子被貶,楚易淵作為太子黨受牽連,前途盡毀。
三皇子勢大,逼她放棄和楚易淵的婚約,委身於他。
她為了保住家人性命,以及他的前途,假意順從,暗中為太子一派傳遞消息。
當時,他姐姐重病垂危,他唯一信任之人是她,便跪在她的住處求她救命。
而她閉門不見。
他以為,她薄情寡性,貪慕權勢。
可那時她正因目的敗露,被三皇子的人囚禁拷打,昏迷不醒。
如今三皇子早已伏法,死無對證,她百口莫辯。
原來,他同意皇帝賜婚娶她,不是還愛著她,而是為了報複她當年的背叛。
他剝奪她所有的權利,讓她私底下毫無尊嚴地活著。
他要她用這種方式,證明她對他的忠貞。
“道歉,我不想重複。”楚易淵冷冰冰地命令。
聽著他誅心的話語,她終是明白,他不會再相信她的真心。
最終,她平靜地朝楚襄容欠身:“抱歉冒犯了妹妹。”
楚襄容癟著嘴,拉住楚易淵的手,輕言軟語地說道:
“那得讓曦姐姐拿出賠禮才行。”
楚易淵親昵地撫摸著她的頭:
“你是我義妹,想要什麼都可以。”
隨後,侍女拿來一件用金線繡著福壽紋樣的小衣,給小貓穿上。
“看,雪團兒穿著兄長賞的這件小衣服多精神,這圖案正好適合慶生……”
薑華曦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衣服,分明是她熬了無數個夜晚,
一針一線為她那苦命的孩兒準備的周歲禮!
她的孩子到死都沒能穿上的衣服,如今卻被一隻貓穿了去!
“還給我!”
她猛地抬頭,聲音嘶啞,伸手就要去奪。
楚易淵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頭。
他出言警告:“你怎麼當著眾人的麵跟一隻貓計較?”
“看來是我平日太縱著你了,才讓你這般鬧小脾氣。”
鬧小脾氣?
他們的孩子已經死了,這是他的遺物!
視線掠過楚易淵那雙冰冷得毫無溫度的眼,薑華曦忽然笑了,笑得淒然。
從前,他對她極盡寵愛。
他會因為她隨口一句想吃櫻桃春卷,就駕車前往千裏迢迢的南方給她買來;
會在她生病時,連夜跑去皇宮裏下帖子請太醫,親自給她煎藥;
會紅著臉對她說,這輩子不納妾室,隻娶她一人為妻。
可經過那場事變之後,所有都變了。
年少時竹馬青梅的情誼,曾經許下的山盟海誓,隻剩她一個人還在苦苦堅守。
三年前,太子成功扳倒三皇子,登基為帝。
她傳遞情報,立下功勞。
新帝問她想要什麼,她說,想要嫁給楚易淵。
她滿心歡喜,嫁與他為妻。
他恨她婚約背棄,用盡手段驗證她的真心。
她的滿腔愛意,也在他一次又一次的磋磨下消逝。
直到這次,孩子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而她也不再對他抱有期望。
薑華曦麻木地抽回手,整理了微亂的衣襟,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沒再維持世子夫人的身段,對著楚襄容規規矩矩地行禮:
“擾了妹妹的雅興,是我的過錯。”
說完,她不再看向任何人,轉身離開。
楚易淵覺出不對勁,想要上前拉住她:
“孩子的衣服,我會請最好的裁縫重新做。”
她一下側身躲過,隨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宴廳。
她沒有回自己那冰冷冷的院子,而是拔下頭上的發簪賞賜給小廝,請他將她送去皇宮。
新帝看著跪在下方的她,微微蹙眉。
“你確定要與世子和離?”
薑華曦的聲音平靜無波:
“確定。”
她叩首下去,“孩子病亡,臣婦與世子之間,緣分已盡。”
“還請陛下不要告知他。”
新帝看著她蒼白的臉,發出歎息:
“朕準了,半月後和離書將送入侯府。”
“此外,楚易淵治家不嚴,苛待宗婦,致新兒夭折,朕甚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