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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山河共昭昭她與山河共昭昭
遙寄一溪雲

第一章

南安王身邊出了個奇女子。

玻璃、船舶、火器,她手裏誕生一批又一批戰爭利器。

用人、排兵、布陣,她將南安王從末流宗室扶上帝位。

風霜與共七年。

蕭珩登基第一天,不僅冊她為皇後共治天下,更將兩人的長子立為太子。

人人都道,他愛她如命。

隻有沈昭棠知道,兩人的山盟海誓早已被猜忌腐蝕。

......

坤寧殿,寒冬飛雪。

沈昭棠素衣跪在殿中,麵前銅盆紙錢灰燼堆了厚厚一層。

“娘娘,陛下吩咐過,宮裏不許點紙錢,就算您心疼太子殿下也要忌諱著…”

侍女春桃聲線由遠及近。

火舌搖曳,在沈昭棠眼底攢成一團光亮。

“你說,睿兒若是還活著,該有多大了?”

春桃麵露不忍,“太子殿下是先帝二十八年生的,如今,該有十二歲了。”

十二歲。

宮中日複一日。

她險些忘了。

今年是文定十年,是她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第十五年。

沈昭棠剛要開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迫近。

“大膽!年節將至!誰敢在宮中燒這些不吉利的東西!”內官嗬斥。

待走近看清沈昭棠麵容,內官才轉了臉色,拱手行禮。“原來是皇後娘娘,奴有眼疾,還望娘娘恕罪。”

沈昭棠起身。“吳內官,有何貴幹?”

吳光皮笑肉不笑。“陛下讓我來傳口諭,嫻妃娘娘有了身孕,您的坤寧殿地氣最好,最宜安胎,所以,勞煩娘娘搬離坤寧宮,讓嫻妃娘娘入住。”

嫻妃有孕的消息砸得她身形一晃。

刺骨的寒風滲進四肢百骸,渾身血液仿若就此凝固。

她想起十五年前,她剛從現代身穿到這個世界。

貨幣不通,她乞討為生,還因為形跡可疑險些被人當成細作送去報官。

是蕭珩出手,讓她免遭刑罰。

蕭珩問她姓甚名誰,給她穿衣吃飯。

是她遇見的第一個對她持有尊重的古代人。

於是,沈昭棠毛遂自薦成了蕭珩的門客。

起初,她隻是想憑借機械設計的專業能力在南安王府混口飯吃。

可漸漸地,她和蕭珩越走越近。

她憐惜他生母早逝、不受上寵的尷尬境地。

感懷他散盡千金為災民親手施粥的仁心。

喜歡他寧願自己中箭也要護在她身前的周全體貼。

他欣賞她的才華、對她不吝誇讚;

聽她說天馬行空的見聞,無半點不耐;

即便自己用火銃不慎打掉屋脊價值千金的饕餮,蕭珩也隻是一笑了之。

於是沈昭棠為他改良火銃,讓南安軍勢如破竹;

替他為民賑災,贏得百姓聲名;

為他親自丈量深山測繪圖紙,討得先帝歡心。

讓他在皇子中脫穎而出。

蕭珩向她告白那天。

兩人被政敵追殺,隻能躲在深山破廟中。

蕭珩說。

喜歡她。

沈昭棠紅了臉頰,將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秘密如實相告。“如果你要和我在一起,那就要守我們那裏的規矩,隻能一夫一妻,永不變心。”

蕭珩答應得毫不猶豫。

為表決心,男人甚至當即切下一根小指。

“黃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蕭珩此生隻愛沈昭棠一人,若有違背,不得善終。”

蕭珩不顧她的門客身份,十裏紅妝娶她為妻。

婚後待她如珠似寶。

縱然得登九五,朝臣數次上諫。

蕭珩也不改初衷。

直到,文定五年,太子蕭睿去世。

阮太尉嫡長女入宮,封為嫻常在。

彼時,蕭珩愧疚地握著她的手,寬慰隻是權宜之計。

他將那女子的宮殿安排在最遠處,以表決心。

但不知從何時起,蕭珩夜夜宿在那處。

第一月,那女子成了嫻貴人。

第二月,那女子成了嫻嬪。

第三月,那女子成了嫻妃。

她不再是他唯一的妻室。

內務府的奇珍異寶一分為二。

男人的心也不再獨屬於她。

在睿兒去世的第五年。

嫻妃腹中,迎來了蕭珩的第二個孩子。

“你胡說!皇後娘娘是六宮之主,坤寧宮是陛下登基時命國師測算,隻供娘娘一人獨住!”

春桃憤懣的聲線拽回沈昭棠的思緒。

吳光訕笑。“風水輪流轉,從前陛下宮裏隻有皇後一人,如今嫻妃有孕,自然要緊著嫻妃娘娘。”

春桃還想分辨,卻被沈昭棠製止。

他說得不錯。

從前她是人人稱讚的福星,但入宮十年她的功績已盡數淹沒在史書工筆中。

如今的她,隻是個不得寵的深宮怨婦。

嫻妃是太尉嫡女,年方二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確比她要討蕭珩喜歡。

見沈昭棠無異議,吳光拂塵一甩,內官魚貫而入。

“都麻利點兒!嫻妃娘娘今兒便要住進來,若落了什麼東西在這兒,可當心你們的腦袋。”

說罷,他故意踹翻銅盆。

紙錢被風揚了漫天。

沈昭棠望著灰燼,心頭刺痛。轉身目眥欲裂。“你放肆!”

不等對方回答,她一腳將人踹倒。

再要動手,手腕卻被人攥住。

她回頭,來人龍紋錦袍,正是蕭珩。

“皇宮禁苑,皇後莫要失了分寸。”

蕭珩阻攔間,目中無人的吳光已退了下去。

“今天是睿兒的忌日,他攪擾睿兒魂魄不寧!我難道還打不得!”

提及蕭睿,蕭珩眉心一皺。

“朕說過,宮裏不許再弄這些。”

“是你說,人人平等不能隨意打罵宮人,你如今怎麼變成這副潑辣模樣?”

未燒盡的紙錢被風翻得簌簌,沈昭棠想起,睿兒死的那年,也是這樣狂風呼嘯,冰災連綿。

蕭珩忙於政務,沈昭棠隻身出京賑災。

蕭睿本想跟去,被蕭珩以冬日難行為由留在宮中。

等沈昭棠回宮,卻得知蕭睿偷跑出宮,誰料船隻漏水,行至河中不幸沉船。

七歲的孩子,渾身被凍得青紫。

靜靜躺在棺槨中,再無聲息。

沈昭棠不信,明明半月前,她的睿兒還纏著她做火銃給他玩。

可她的火銃還沒做完,睿兒卻已離開人世。

強烈的悲愴讓她昏了三天三夜。

是蕭珩用盡天材地寶,才撿回一條性命。

蕭珩下旨追封長子蕭睿為敏慧太子,並下令未免沈昭棠傷心,六宮不許再提及太子。

自此,蕭睿成了後宮的禁忌。

旁人不敢提,可沈昭棠偏要提。“當初,你不讓我見睿兒最後一麵,現在,你連我傷心都不允許!至於平等,隻適用於人,而不是畜生。”

“陛下說我變了,難道先變得不是陛下嗎?”

“蕭珩,答應過我的,你早就忘了!”

蕭珩額角青筋跳動。“沈昭棠!”

劍拔弩張之下,春桃連忙下跪認罪。“娘娘傷心糊塗了,這才衝撞陛下!還請陛下恕罪!”

蕭珩聞言,臉色和緩了些。

沉默半晌,他軟了聲氣。

“朕從沒忘記,可朕是天子,子嗣繁茂基業才能穩固。朝臣日日彈壓,朕不能置之不理。”

“阿棠,我與你夫妻十五載,你要體諒我。”

“昭雪殿朕已命人打掃,你當年親手督造此殿,如今住進去也全了當年遺憾。”

蕭珩拍了拍沈昭棠的手。

“朕還有事,先走了。”

溫熱的觸感稍縱即逝,就像這十五年的夫妻恩情,終於走到盡頭。

沈昭棠看著已經被搬空的坤寧殿,心口酸澀。

她和他曾在這裏談笑納涼。

談論史書兵法。

陪睿兒讀書舞劍。

連那秋千,都還在雪地裏靜默。

可現在,蕭珩卻要將這裏轉贈他人。

她和他的骨血才去世五年。

他卻要將睿兒的痕跡盡數抹除。

連緬懷的機會也不給她。

沈昭棠扶起春桃,替她掃去膝上灰塵。

“娘娘,我們該怎麼辦?”

沈昭棠撿起地上紙錢。

沉默良久。

她能怎麼辦?

作為穿越女,她沒有家世背景可依。

要麼老死宮中。

要麼…

迷途知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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