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瀟瀟在地下室裏被關了整整兩天。
滴水未進,粒米未沾。
幹裂的嘴唇滲出血絲,和血汗混合在一起、已經發餿的衣服黏在綻開的傷口上,每一次輕微的移動,都帶來撕心裂肺的疼痛。
“瀟瀟。”溫瀾州的聲音再次在地下室響起。
一隻溫熱的手伸過來,想替她撥開黏在額前、被血汙粘住的頭發。
徐瀟瀟艱難地別開頭,自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
溫瀾州歎了口氣。“我不是存心要罰你,是你太倔強了。”
“我已經聯係了記者,準備召開新聞發布會。隻要你願意公開向眠眠道個歉,我們之間,一切都可以回到從前。”
徐瀟瀟的心,因為這句話,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們之間那些看似美好的“從前”,不過是建立在謊言之上的海市蜃樓。
為了柳眠眠,溫瀾州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她。
把她踩進泥裏,然後又擺出施舍的姿態,期望她感恩戴德。
“我絕不道歉。”徐瀟瀟的聲音幹澀沙啞,如同破舊的風箱。
溫瀾州的眉頭緊緊皺起,他沒想到到了這個地步,徐瀟瀟還在跟他鬧脾氣。
“徐氏的股價已經連續下跌,如果再不想辦法挽回聲譽,不出三個月,徐氏就會被對手瓜分殆盡。”
“如果你堅持不肯認錯,那麼溫氏,也絕不會出手相助。我相信,你不會眼睜睜看著你母親畢生的心血,就這麼毀掉。所以,這件事,你必須給眠眠,也給公眾一個交代。”
徐瀟瀟喉頭一甜,一股腥甜湧上,又被她強行咽了回去。
曾經,他們是最親密的戀人,溫瀾州熟知她所有的軟肋,心疼她所有的過往。
現在,他卻用她最在意的東西,來威脅她。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徐瀟瀟被溫瀾州帶離了地下室,前往發布會現場。
發布會現場,記者們長槍短炮,早已等候多時。
為了展現徐家的“家教嚴厲”,徐瀟瀟甚至沒有被允許換下那身血汙狼狽的衣服。曾經風光無限的徐家大小姐落魄至此,她一下車,就被刺眼的閃光燈包圍。
柳眠眠站在徐父身邊,一身鑲嵌著藍鑽的魚尾禮服光彩照人,與形如乞丐的徐瀟瀟形成了慘烈的對比。“姐姐。”她柔柔地喚了一聲。
徐瀟瀟像個木偶一樣,被推到柳眠眠麵前。
“對不起。”她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人群中不知是誰先帶頭,辱罵聲頓時此起彼伏。
“這道歉一點誠意都沒有!故意煽動網暴想逼死妹妹,一句對不起就完了?”
“要不是大家眼睛雪亮,徐二小姐的前途就徹底毀了!道歉還擺著一張死人臉!三十多的老女人嫉妒妹妹年輕有才華,瘋了吧!”
“徐大小姐心腸太毒了!讓她跪下道歉都是輕的!”
徐瀟瀟下意識地看向溫瀾州,眼底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期望。
可溫瀾州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然後,輕輕抬了抬手。
旁邊的保鏢得到指令,立刻上前,粗暴地將徐瀟瀟強按著跪倒在地。
強烈的屈辱和絕望幾乎將她吞噬,可當她看到溫瀾州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威脅時,她還是把所有的反抗壓了下去。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她對著地麵,重複道。
“姐姐既然認識到錯了,我也不會再計較了。”柳眠眠故作大度地說著。
她俯下身,想伸手去扶徐瀟瀟,在碰到徐瀟瀟的瞬間,她卻突然身體一歪。
“啊,好痛——”
溫瀾州眼疾手快,立刻上前將她穩穩扶住。
徐父暴怒的吼聲隨即響起:“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從今天起,我徐家沒有你這種女兒!”
徐瀟瀟扯了扯嘴角,想笑,卻比哭還難看。
柳眠眠沒回來之前,她是父親捧在手心的明珠,是徐氏最耀眼的大小姐。
柳眠眠回來之後,她就成了心腸歹毒的惡婦,成了扶不上牆的爛泥。
這麼明顯的栽贓陷害。
父親和溫瀾州是真的看不出來,還是根本不願意去看?
見徐瀟瀟沉默,怒氣未消的徐父帶著柳眠眠率先離開。
溫瀾州看了她一眼,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但最終,他還是轉過身,快步朝著柳眠眠離開的方向追去。
轉眼間,發布會現場隻剩下徐瀟瀟一個人,還直挺挺地跪在那裏。
望著他們決絕離開的背影,她心裏最後一點殘存的火苗,徹底熄滅了。
轟隆——雷聲滾過天際,傾盆大雨毫無征兆地澆了下來。
瞬間將她全身淋透。
血水、汗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在她身下蔓延開來。
尚未愈合的傷口被冰冷的雨水浸泡,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周圍的快門聲依舊哢哢作響,卻沒有一個人上前為她撐一把傘。
“心機真重啊,穿成這樣,身材勾勒得一清二楚,內衣都看得見!不就是想靠賣慘博同情嗎?可惜溫總看都不看她一眼。”
“就是,演給誰看呢?這麼會勾引男人,怎麼不去拍片啊?幸好溫總和徐總都看清她的真麵目了!”
“雨水都衝不掉她一臉的刻薄相!別在這裏丟人現眼了,趕緊滾吧!”
汙言穢語瘋狂地灌入她的耳朵,徐瀟瀟卻仿佛什麼都聽不見了。
她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兩條新消息映入眼簾。
【您好,您的移民申請已正式獲批。】
【您預定的從京北飛往丹麥的航班,將於兩小時後起飛,請您合理安排時間辦理登機手續,祝您旅途愉快。】
從天亮跪到天黑,直到最後一個看熱鬧的記者也心滿意足地離去。
徐瀟瀟才緩緩地,從冰冷的地麵上站了起來。
她的脊背挺得筆直,腳步沒有絲毫猶豫和留戀。
她抬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目的地是機場。
飛機在跑道上加速,然後平穩地拉升。
窗外,燈火通明的京北城在視野中越來越小,最終濃縮成一個模糊的光點。
溫瀾州也好。
徐家也罷。
她都不要了。
從這一刻起,她的人生,隻由她自己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