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雖然還隻是個學生,但是眼界倒是不錯。
蕭承稷閑閑道。
“明日卯時給我。”
“是。”
魏良時恭敬道,“夫子還有其他吩咐嗎?”
眼看著她已經站起身來,眼看下一瞬又要扭頭走了,蕭承稷忽然笑起來。
“也沒什麼其他事。”
蕭承稷想了想道:“今日怎麼不見你用那副我送你的馬鞍?”
“太過珍貴,又是夫子所贈,學生隻敢珍藏,不敢隨意擺弄,隻能日後身份能配上這樣的馬鞍,才敢拿出來使用。”
魏良時打心眼的十分誠懇。
尋常人家哪裏用得上那樣的金貴玩意兒,蹭壞了一點漆她都要心疼好一會,說起蹭漆來,她又想起母親昨日的吩咐——
中午得抽個空約個泥瓦匠上門來補一補院牆上的牆皮,可是夫子今日似乎閑聊的興致很是高昂,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閑的沒事想找她這樣的小子嘮嗑幾句——
就像她沒事找芸娘說話?
中午要是來不及就隻能下午下了學了,可是晚上還要早點回去寫夫子吩咐的策論,還是能早找就早找的好。
“瞧你這窮酸味兒。”
蕭承稷嗤笑一聲,臉上這才浮起一絲愉悅來,他懶懶的在榻上坐下,斜靠在金絲楠木的憑幾上,一手支頤的瞧著她。
總算是說了句好聽的話,今日馬術考試,又一馬當先將雍王府那小子甩在了腦後,不愧是他的門生,倒也為他臉上爭光。
“既然送了你,就是給你用的。”
男人聲音微微含笑,又帶了點嫌棄的揶揄意味,閑閑道。
“跟了本王,日後這些小玩意兒缺不了你的,不至於一個馬鞍便讓你供起來,傳出去還以為我苛待了你。”
魏良時正低頭聞自己的衣服,明明昨日剛泡了個澡,衣服也是新衣服,聞著還有皂莢的清香,哪裏窮酸了,一抬頭正好與斜靠在榻上的男人四目相對。
她這才留意到他今天並沒有束發,沒有紫金冠白玉簪,他的發像錦緞一樣潑墨垂在腦後,漆黑的長發用一根發帶鬆鬆的係著,玉色修長的手懶懶的撐著下頜,一縷黑發垂落下來,拂過他的手背。
“你臉紅什麼?”
蕭承稷忽然直勾勾的盯著她的臉。
魏良時一驚,抬手摸臉:“學生有臉紅嗎?沒有吧,可能是屋子裏有些熱——”
那盆冰放在蕭承稷跟前,離自己確實有點遠。
她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汗,喉嚨滾動,道:“太熱了。”
蕭承稷抬了抬下巴,“覺得熱不會自己走近些?站那麼遠幹什麼。”
“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不成?”
“——是。”魏良時不得不走近了幾步。
也正好方便了蕭承稷往她的臉上打量——
入目是一張清透幹淨的臉蛋,太學裏也有不少魏良時這樣長相清秀的小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大晉上下刮起男子也好塗脂抹粉的風氣,好在魏良時倒是未施脂粉,隱約還能瞧見鬢角的細小絨毛。
他放下支頜的手,坐直身子。
“這樣瞧著,你這張臉長得倒是怪好——”
“難怪招人喜歡呢。”
人人都是兩個眉毛兩隻眼,偏偏有的人像是胡亂捏的泥巴做的,有的人像是女媧托著吹了口仙氣,不然怎麼能生出這麼精致的眉眼,連眼瞼的輪廓都恰到好處,眉毛和睫毛根根分明。
比女人長的還好看。
蕭承稷忽然想起下頭呈上來的魏家的底細,忍不住好奇道:“聽說你還有兩個年紀相仿的姐姐?你兩個姐姐比起你如何?”
魏良時斟酌道:“這個——學生也不好說,大約各花入各眼吧——”
她自襯家境一般,但是家裏人的相貌相來是沒什麼能挑剔的,兩個姐姐都是美人,就連母親也說她若不是扮男裝,也應該是個漂亮的窈窕淑女。
魏家家境不濟,但是論長相,魏良時是與有榮焉的。
“從小聽街坊鄰裏說,我大姐和二姐是方圓十幾裏都難得一見的美人,不過豆蔻初開的年紀,來提親的媒人就從槐花巷排到柳葉街了。”
隻可惜婚事不順,常聽母親提起兩人的婆家不好,婆婆家裏一窮二白還想著納妾,她有些惋惜。
“家中雖然清寒,家姐的詩書禮儀卻從未落下,論起才華,不輸太學裏的一些男兒,隻可惜早早的嫁入別家,操勞生計。”
原以為蕭承稷並不會作何表示,女子到了年紀生兒育女本就是約定俗成,沒想到蕭承稷忽然淡淡道。
“確實可惜。”
他輕聲道:“男子與女子,就如門閥與寒族,隻是受到世俗偏見所困,自古以來,不少女子巾幗不讓須眉。”
魏良時有些驚訝,沉默一瞬,點頭:“夫子說的是。”
左右不見夫子繼續開口,她斟酌道。
“夫子要是沒有其他吩咐,學生就先告退了。”
正說話的功夫,長安端著兩碗冰酥酪掀開簾子進來。
蕭承稷懶懶的往榻上一靠,擺了擺手,“去吧,別忘了本王吩咐你的事情,今日天熱,吃碗冰酥酪,當心中暑了。”
魏良時點點頭,接過冰酪,與蕭承稷道了謝,端著冰冰涼的瓷碗出來。
不知怎的,蕭承稷給她的感覺,仿佛一口深井,她怎麼也瞧不出個深淺來。
不管怎麼的,還是小心謹慎些好。
蕭承稷或許壞,冰酪還是好的。
就是月信還沒走,吃不了冰的,魏良時端著瓷盞,想著要不送去給楚月吃好了。
隻是又想起答應蕭瑾瑜的事情,蕭瑾瑜對楚月心儀已久,她若專門去給她送冰酪吃,隻怕楚月又要誤會了。
趙學究年紀大了,也吃不得冰的。
她左右看了一眼,卻看見蕭瑾瑜等人正圍坐在馬場一角衣襟敞開卷起袖子扇扇子,想到先前這人似是因輸贏不快。
等張華等人帶著人走了,魏良時走過去,把冰酪遞給他。
“我這裏有一碗冰酪。”
她猶豫道:“今日我腸胃不舒服,吃不了冰的,送給你解暑。”
滿頭大汗的蕭瑾瑜愣愣的看著她遞過來的冰酥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