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太一聖地，議事殿。

死寂，如同萬年玄冰，凍結了殿內每一寸空氣。

自建派以來，這座象征著九州正道之巔的殿堂，從未像今日這般，被恐懼的陰影徹底籠罩。

趙無極長老被送回時，那副修為盡失、道心枯萎的凡人老叟模樣，像一柄無形的重錘，敲碎了在場所有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們心中最後一絲僥幸與傲慢。

“那不是神通......是一種‘權限’......”

那位最古老、幾乎已成為活化石的太上長老，在吐出這句結論後，便再次閉上了雙眼，仿佛僅僅是說出這句話，就耗盡了他所有的心力。

權限。

一個何其恐怖的詞。

它意味著對方不是在規則內與你博弈，而是製定規則、修改規則，甚至......無視規則的存在。

良久，聖主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塊鏽鐵在摩擦：“戰，無意義。逃，無處可逃。瞞，天機早已洞悉。我等......該當如何？”

此言一出，殿內愈發壓抑。

是啊，當你的對手是“天道”本身時，你該怎麼辦？

“或許......”一名太上長老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聲音幹澀，“我們從一開始就想錯了。麵對天威，凡人能做的，從來都不是對抗，而是......敬畏。”

“敬畏？”聖主眼中閃過一絲苦澀，“趙師弟隻是遠遠地窺探了一眼，便落得如此下場。我等......連敬畏的資格，恐怕都沒有。”

“不，”另一位長老猛地站起，眼中竟閃爍著一種破釜沉舟般的狂熱，“既然無法反抗，那便徹底臣服！既然無法成為朋友，那便努力成為......最虔誠的信徒！”

他環視眾人，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太一聖地，必須拿出最大的誠意，去‘請罪’！不求得到原諒，隻為在那位存在麵前，展示我們最卑微、最徹底的臣服姿態！”

這個提議，讓所有人都沉默了。

最終，聖主緩緩點頭，臉上露出一抹決絕的悲壯。

他做出了一個足以震動整個九州的決定。

“傳柳如煙。”

片刻後，一道絕美的身影，步入殿中。

她身著月白色的聖女宮裙，身姿婀娜，容顏絕世，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

周身道韻流轉，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與疏離。

她便是太一聖地當代最傑出的天驕，被譽為“仙子臨塵”，九州年輕一代的傳說――柳如煙。

“弟子柳如煙，拜見聖主、各位太上長老。”她微微躬身，聲音清冷如玉珠落盤。

聖主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隨即被更深沉的決意所取代。

“如煙，”他沉聲道，“宗門有難，需你走一趟青州。”

柳如煙黛眉微蹙，卻還是應道：“弟子遵命。”

“此去，不是拜訪，是請罪。”聖主的聲音愈發沉重，“即刻起，卸下你所有法寶，褪去聖女華服，換上麻衣。不帶任何護衛，獨自一人，徒步前往。此行，代表我太一聖地，向蘇家那位存在，獻上我宗門最卑微的歉意。”

此言一出，柳如煙如遭雷擊，那張萬年冰封的絕美俏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難以置信的震驚與屈辱。

讓她，太一聖女，九州天之驕女，像個凡俗的苦行僧一樣，去向一個邊陲家族請罪？

這簡直比殺了她還要難受！

然而，當聖主將趙無極的遭遇，以及太上長老那句關於“權限”的恐怖結論，用神念傳入她腦海後，柳如煙臉上的屈辱，迅速被一片煞白所取代。

她嬌軀微微顫抖，終於明白了宗門正麵臨著何等滅頂之災。

良久，她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靜。

“弟子......領命。”

三日後，一則消息如風暴般席卷了整個九州大陸。

太一聖女柳如煙，褪去華服，換上粗布麻衣，獨自一人，從東州太一聖地山門出發，徒步西行，目標――青州蘇家！

消息一出，天下嘩然。

無數暗探、眼線，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遠遠地綴著那道孤獨而決絕的麻衣身影。

他們想不通，屹立於九州之巔的太一聖地，為何會做出如此驚世駭俗、自降身份的舉動。

柳如煙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她一步一步，丈量著九州的大地。

起初，她心中還殘留著屈辱與不甘。

可當她越是靠近青州，一種奇異的感覺便油然而生。

她感覺這片天地的“道”，似乎與外界截然不同。

這裏的靈氣，更加純粹，更加活躍，仿佛......更接近萬物的本源。

她的道心，在這片奇異的道韻中，竟不自覺地開始被洗滌，被淨化。

當她最終踏入“聖安州”地界時，她心中最後一絲不甘，也徹底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敬畏與朝聖般的虔誠。

她知道，宗門的判斷，是對的。

這裏，確實存在著一位他們無法想象的存在。

最終，在無數道或驚駭、或不解、或嘲弄的目光注視下，柳如煙在距離蘇家府邸尚有十裏之遙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她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亂的麻衣，對著蘇家的方向，雙膝緩緩跪下。

然後，開始了三步一叩首。

這一幕，通過無數渠道，傳遍了九州。

整個九州修仙界，為之失聲。

與此同時，蘇家小院。

蘇浩因為午飯吃得太飽，正躺在院子裏的搖椅上，昏昏欲睡。

“嗝......”他滿足地打了個飽嗝，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是個補覺的好時候。

很快，他便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他做了一個噩夢。

夢裏，他又回到了前世，正在給一個極其難纏的甲方爸爸做最終彙報。

那甲方指著他熬了七天七夜才做出來的完美PPT，麵無表情地提出了終極要求：“我要一個五彩斑斕的黑。”

蘇浩在夢裏急得滿頭大汗，感覺自己的邏輯和世界觀都快要崩塌了。

他皺著眉，嘴唇無意識地蠕動著，發出了幾句含糊不清的嘟囔。

“邏輯呢？重點呢？”

“這......這不合常理啊！”

這幾句凡人夢囈般的嘟囔，在離開他嘴唇的瞬間，卻被他那身早已與天地融為一體的陸地神仙修為，自然而然地加持、轉化，變成了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最本源的道音，悠悠地傳出了小院。

府邸之外，柳如煙正叩首在地。

她的身心早已疲憊到了極點，但道心卻前所未有的清澈與虔誠。

就在此時，那幾句仿佛來自九天之上、又仿佛直接在她靈魂深處響起的天道之音，傳入了她的耳中。

“邏輯呢？”――

萬法運行之根本，修行之初衷，汝之道，邏輯何在？

“重點呢？”――

三千大道，取舍之間，汝之道，重點為何？

“這不合常理啊！”――

勘破虛妄，直指本心，汝之道，為何還拘於常理？

“轟！！”

柳如煙嬌軀劇震，隻覺得腦海中仿佛有億萬道驚雷同時炸響！

這三句質問，如三柄無上道錘，狠狠地砸在了她修行路上最堅固、最核心的瓶頸之上！

“噗！”

她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那血色澤鮮紅，竟帶著點點金光。

這不是受傷，而是她衝破了心障，震碎了道基中的雜質！

困擾了她整整三十年，讓她遲遲無法在逍遙境更進一步的心魔與關隘，在這一刻，被這三句天道真言，摧枯拉朽般地，徹底擊碎！

刹那間，天空祥雲彙聚，紫氣東來三千裏！

浩瀚無垠的天地靈氣，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瘋狂地倒灌入她的天靈！

她的修為，竟當著所有暗探的麵，勢如破竹般地，從逍遙境初期，一舉突破到了逍遙境中期！

霞光沐浴之下，麻衣素顏的柳如煙，此刻竟比身著聖女華服時，還要神聖，還要耀眼！

這一幕，被隱藏在各處的探子們盡收眼底。

雲層之中，一名來自敵對聖地的暗探，手中的探靈盤因為承受不住那逸散出的道韻，“哢嚓”一聲，寸寸碎裂。

他看著下方沐浴在神光中的柳如煙，又看了看那個平平無奇、安靜得仿佛不存在的蘇家小院，喃喃自語，聲音因恐懼而扭曲。

“瘋了......都瘋了......”

“那裏麵住的到底是什麼......是神？還是魔？”

他用最快的速度，將這個駭人聽聞的消息，傳回了宗門。

“緊急密報！太一聖女跪拜蘇家門前，得其主人夢中一語，立地突破！”

“重複！蘇家不是禁區......是聖地！是萬法之源頭，人間唯一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