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樹洞裏的油燈,火苗輕輕一跳。
朱寧的心臟,也跟著狠狠一沉。
狼大人。
這個名字,他從烏鴉精的口中聽過。
那是浪浪山真正的掌權者之一,天庭安插在妖族內部的眼線,陰險,狠辣,深不可測。
殺熊教頭,是九死一生。
殺狼大人,是十死無生。
“你瘋了。”
朱寧的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獨眼狼妖笑了。
那是一種看透了生死的、冰冷而殘酷的笑容。
“瘋?在這浪浪山,不瘋,怎麼活?”
它將那柄名為“剔骨”的短刃,輕輕放在朱寧麵前的木板上。
刀鋒與木板接觸,竟悄無聲息,仿佛切開的不是實木,而是一片虛無的影子。
“這是你的籌碼,也是你的枷鎖。”
“拿著它,去殺了‘掘墓人’,取回腐骨草。然後,你會發現,殺一個狼大人,並沒有那麼難。”
朱寧死死盯著那柄刀。
雪亮的刀身,倒映出他布滿血汙的豬臉,以及那雙燃燒著不甘與掙紮的眼睛。
他沒有選擇。
洞外,巡山隊的氣息越來越近,像一張正在收緊的網。
洞內,這頭老狼的殺意,比身後的追兵更讓他膽寒。
“我怎麼相信你?”
朱寧問。
“你不需要相信我。”
獨眼狼妖的回答簡單而直接,“你隻需要相信,你現在不答應,立刻就會死。”
它頓了頓,那隻獨眼微微眯起。
“而答應了,你至少還有機會,去看看那片毒瘴之下的風景。”
朱寧沉默了。
他能聞到空氣中,屬於自己的血腥味,屬於熊教頭的死亡氣息,以及......
屬於這柄刀的,鋒銳味道。
許久。
他伸出還算完好的前蹄,用兩根蹄尖,笨拙地夾起了那柄“剔骨”。
短刃入手,一股徹骨的冰涼順著蹄子瞬間傳遍全身。
很輕,卻又帶著一種仿佛能斬斷山嶽的沉重感。
交易,成立。
獨眼狼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神色。
“進入毒瘴的方法,很簡單。”
“午時三刻,日光最烈。崖壁西側會有一條短暫的風道,能將瘴氣吹開一道縫隙,那就是你唯一的機會。”
“記住,隻有一炷香的時間。”
“風道一過,神仙難活。”
朱寧將每一個字都死死記在心裏。
就在這時,樹洞之外,一聲飽含怒意的咆哮,打破了密林的寂靜。
“裏麵的東西!滾出來!”
是那隻犬妖的聲音。
它們到了。
朱寧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剔骨”。
獨眼狼妖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它重新坐回木墩上,拿起一塊新的破布,仿佛什麼都沒聽見。
“熊教頭的死,與你有關!”
“再不出來,我們就燒了這棵樹!”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七八道凶悍的妖氣,在古樟樹下盤踞,卻沒有任何一隻妖,敢踏上那道藤梯。
“一群......隻會叫的狗。”
獨眼狼妖終於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木壁,傳入每一個巡山隊員的耳中。
“我的地方,什麼時候輪到你們來撒野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股恐怖到極致的妖氣,從它那幹瘦的身體裏,轟然爆發!
那不再是鋒利的刀意。
而是一頭沉睡了三百年的洪荒凶獸,陡然睜開了它嗜血的雙眼!
樹洞外的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那七八道原本囂張的妖氣,如同被狂風吹拂的燭火,瞬間萎靡下去,充滿了恐懼與臣服。
“是......是刀狼前輩!”
那隻犬妖的聲音,變得結結巴巴,再無半分之前的凶狠。
“我等無意冒犯,隻是......隻是追查殺害熊教頭的凶手......”
“凶手?”
獨眼狼妖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熊奎那個蠢貨,死了也是活該。”
“現在,帶著你們的人,滾。”
“我的耐心,不好。”
樹洞外,死一般的寂靜。
片刻之後,那幾股妖氣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向著密林深處退去,再不敢有絲毫停留。
一場足以致命的追殺,就這麼被三言兩語,化解於無形。
朱寧看著眼前這頭獨眼狼妖的背影,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絲真正的敬畏。
這,才是浪浪山真正的恐怖。
“它們還會回來。”
朱寧嘶啞地說道。
“那是以後的事。”
獨眼狼妖收回妖氣,重新變回那個行將就木的老狼,“而你,現在該走了。”
它指了指樹洞的另一側,那裏有一道被藤蔓遮掩的暗門。
“從這裏下去,有一條暗河,可以幫你洗掉所有氣味,直通北坡。”
“記住我們的交易。”
“小豬妖。”
“別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