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目相對。
柳湘蓮那雙本該疏離的眸子裏,此刻卻盛滿了毫不掩飾的興味。他將手中的馬鞭輕輕在掌心敲了敲,推開身旁的黑馬,邁著一種看似閑散、實則每一步都蘊含著某種獨特韻律的步子,朝賈琅走了過來。
“琅大爺當真是日理萬機。”柳湘蓮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的笑意,仿佛是偶遇的老友在打趣,“寧國府剛剛換了新主,百廢待興,竟還有閑暇親自過問這票號的生意,實在令人佩服。”
看似隨意的問候,話音裏卻藏著一把淬了毒的鉤子,銳利地審視著賈琅的每一寸反應。
賈琅不動聲色。
【權謀人心】的詞條,在他腦海中悄然啟動。
眼前的柳湘蓮,在他眼中瞬間被解構。那看似閑散倚馬的站姿,雙腳的間距,重心微微後置,是一種隨時可以發力暴起的軍中格鬥式;那雙帶笑的桃花眼深處,一閃而逝的警惕與審視,絕非江湖浪子所有,倒更像是在暗中觀察獵物的鷹。
賈琅心中了然,麵上卻波瀾不驚,隻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家道中落,總得出來尋些生計。倒是柳公子,逍遙自在,令人羨慕。”
“逍遙自在?”柳湘蓮哈哈一笑,笑聲清朗,卻不達眼底,“我可比不得琅大爺。最近這神京城裏,最不逍遙、也最不自在的,怕就是你了。”
他話鋒一轉,那把淬毒的鉤子,終於露出了鋒芒。
“珍大爺瘋病的消息,如今已是滿城皆知。琅大爺臨危受命,以雷霆手段整肅家風,這份魄力,連我都有所耳聞。”
他的言下之意,清晰無比。
你做的事,我都知道。
賈琅的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隻是平靜地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果然,柳湘蓮見他毫無反應,眼中的興味更濃。他上前一步,湊到賈琅耳邊,用一種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輕笑道:
“比如說,就在剛才,你在平安票號的二樓雅間,與錢百萬錢掌櫃,有過一番......很精彩的密談。”
這句話,像一道無聲的閃電,撕裂了所有偽裝。
這已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攤牌。
他不是偶遇。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監視。
一股無形的壓力,如水銀瀉地,從四麵八方包裹而來。尋常人在此等情境下,早已心神大亂。
賈琅卻依舊平靜。
他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改變。
他隻是在飛速地思考。對方能知道他在雅間裏的密談,意味著平安票號內部有他們的眼線,或是......他們有能力監聽票號的雅間。這份情報的層級,已經遠遠超出了尋常的江湖勢力。
再結合他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鐵血氣息,以及他對寧府家事、朝堂秘聞的濃厚興趣......
一個驚人的推論,在賈琅腦中瞬間成型。
他沒有陷入被動的質問,也沒有惱羞成怒地反駁。
他笑了。
“柳公子,”賈琅緩緩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感慨,“你我相識一場,我竟不知,你身為一名江湖俠客,對朝廷鷹犬之事,竟也如此稔熟。”
他頓了頓,補上了最後一句。
“這份見識,實在不凡。”
此言一出,柳湘蓮臉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眼中的戲謔與審視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震驚與銳利。他死死地盯著賈琅,仿佛要將他從裏到外看個通透,確認他究竟是無心之言,還是真的......看穿了什麼。
賈琅坦然地迎著他的目光,眼神平靜無波。
良久。
柳湘蓮那張僵住的臉,緩緩地,綻開一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真實的笑容。
“哈哈哈......好!好一個賈琅!”
他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驚歎與一絲棋逢對手的激賞,“我承認,是我小看你了。”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但這番話,本身就是一種默認。
柳湘蓮深深地看了賈琅最後一眼,翻身上馬,動作幹淨利落。他勒住韁繩,居高臨下地說道:“京城這潭水,比你想象的更深。攪動風雲者,也最易為風雲所吞噬。”
“你好自為之。”
話音未落,他雙腿一夾馬腹,那匹神駿的黑馬長嘶一聲,化作一道黑色的閃電,消失在長街的盡頭。
【檢測到宿主在智鬥博弈中,成功完成邏輯反轉,洞察表象之下的真實......】
【獲得全新輔助詞條:見微知著】
一股清涼的氣流湧入腦海,賈琅感覺自己的思維仿佛被擦拭過一般,對細節的捕捉與邏輯的推演能力,得到了顯著的提升。
他轉身,向寧國府的方向走去。
剛踏入內院,秦可卿便神色凝重地迎了上來。她的手上,捧著一張製作精美的燙金請柬,那金色的光芒在夕陽下顯得有些刺眼。
“夫君,”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緊張,“平安票號那邊,剛剛派人送來的。”
“他們的主子,提前了兩天半。”
“邀你今夜三更,城外醉仙樓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