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兒和侄女雙雙成為女官,我大辦宴席為她們慶祝。
衙役卻突然包圍沈府,奉命將女兒帶走。
侄女跪在我麵前聲淚俱下,“伯娘,我也不想檢舉毓然妹妹的,可女官失貞是大事,為了沈家著想,我隻能大義滅親。”
爭執間她故意露出手臂上的掐痕,身體瑟瑟發抖。
“伯娘我知道錯了,您別打我...我會乖乖的,都怪我...要是我不去考女官,毓然妹妹就不會因為名次低於我去外頭尋刺激,也不會被人瞧見了。”
“我雖是借住在這兒,可我爹娘也是每月給您寄了銀兩的,我隻求您給我留一席之地,這都是奢望嗎?”
一時間,我成了苛待侄女,人人喊打的惡婦。
夫君將我休棄,以有沈嘉沅這個侄女為榮。
女兒百口莫辯,被處死遊街示眾,還落了個蕩婦之名。
再睜眼,我回到女兒和沈嘉沅報考女官之時。
這一次,我倒要讓她好好瞧瞧,什麼才是真正的惡婦!
1
“少夫人,二爺那又寄了銀兩過來,這個月更少了,隻有五兩,連給二小姐做身衣裳都不夠用,他們也真拿得出手......”
蘭荷替我捏著肩,嘴上雖在埋怨,可眼神卻小心翼翼的。
換作從前,我定會淡然一笑,說聲都是一家人不分你我,然後又從自己私庫裏支銀子貼補沈嘉沅。
可現在,一分錢都別指望我替她出。
我又出錢又出力,最後好處沒討著不說,還惹了一身騷,真是晦氣。
“少夫人,不是奴婢心眼小,二小姐來我們府中也好幾年了,這些年,咱們小姐有的,您總會替二小姐也置辦一份。大爺那邊雖說每月都寄銀錢過來,可那幾兩銀子硬是連給二小姐吃喝都不夠,額外請夫子的銀錢都是夫人您出的。”
“二小姐嘴上說感謝少夫人您,可處處都要與咱們家小姐相比,大有想蓋過咱們小姐之意!這哪是感謝的態度?如今小姐要去考女官,她也非得巴巴地跟去,還仗著老夫人的寵愛搶了您特意為小姐尋來的女傅,真夠讓人糟心的。”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刮了刮蘭荷的鼻子。
“你這丫頭,話粗糙了些,理雖不糙。”
“告訴崔女傅,就說我們沈家缺銀錢,實在負擔不起兩位女傅,明日便請她暫時不必過來了。另外,給她送一百兩銀子,我不希望有任何閑話傳出去,耽誤了毓然考女官。”
蘭荷眼前一亮,忙福了福身子,瞬間就跑沒影了。
我眼眸微沉,心中卻感到十分暢快。
崔女傅本是我為毓然請的女師,沈嘉沅起初覺得辛苦,並不想學。
可後來知道毓然是為考女官做準備時,她又不甘心將來被毓然壓一頭,軟磨硬泡求著婆母說自己也要考。
婆母本就偏心二房,對沈嘉沅這個孫女也很是看重。
當即就指責我沒有一碗水端平,讓沈嘉沅受了委屈,硬是把崔女傅要了過去教導沈嘉沅。
我隻好又為毓然另外挑了一位女傅,多花了不少銀錢。
第二日一早,我在房中愜意地喝著茶水,隔老遠就聽到沈嘉沅尖銳的嗓音。
剛放下茶盞,她就不顧婢女阻攔衝了進來。
“伯娘,您為何要辭了崔女傅,再過半月便要舉行女官大選,您怎能這般胡來?”
2
看著她小臉氣得通紅,我勾了勾唇,無奈地擺了擺手。
“嘉沅,你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崔女傅教導你一日便要一兩金子,這府中開銷本就大,現在又同時請了兩個女傅,實在是負擔不起。”
她紅著眼,甚至都忘了流淚,眸光落在我保養姣好的麵龐上,眼眸暗了暗。
“伯娘...您出身顯貴,嫁妝都是十裏紅妝,這幾兩金子,對您來說就是九牛一毛,就當沅兒求您,您就讓崔女傅再教我幾日,待我日後當了女官,定會銜草結環以報伯娘和伯父的大恩。”
“更何況,我爹娘每月都按時送銀錢過來,若是讓他們知道......”
她話說了一半,其中意味不言而喻,我卻覺得可笑極了。
上一世,為了讓她安心在府中住下,不必小心翼翼奉承著我們夫婦。
我從來沒和她說過這十年來,她爹娘每月給的銀錢都像是在打發叫花子,根本不夠她花用的。
若真是如他們夫婦所說,隻是為了讓沈嘉沅在上京長大,將來沾我們的光尋個好人家嫁了,又怎會每月隻寄過來這幾個錢?
二弟夫婦雖在老家青州經商,不比我們是官宦人家。
可那十幾間鋪子,每年的收成少說也有幾萬金,算得上是青州的富戶。
從第一次收到他們寄來的銀錢,我就在信中委婉地提過,讓他們不必再費心每月寄銀錢過來。
畢竟這點銀錢,也確實起不到什麼作用,還特地派人跑一趟,連路費都不夠抵。
但那邊執意要寄,後來我想明白了,這是為了告訴外人,沈嘉沅隻是借住,並不是恬不知恥上門寄養的窮親戚。
想到這兒,我輕笑著看向沈嘉沅。
“嘉沅,不是伯娘要克扣你的用度,實在是你爹娘越來越過分,從前,一個月給你寄五十兩銀子,一個月比一個月少,這個月竟隻有五兩了,你自己說,我這些年對你是不是仁至義盡了?”
我努力收斂著情緒,強忍著心中的不適問出了這句上一世一直想問的話,心中翻湧不已。
自從沈嘉沅來到沈家,我自問待她如親女。
她每月的吃穿用度,都和毓然是一模一樣的。
可這份情沒有換來她的感激,卻害了我的女兒,讓我怎麼能不恨?
沈嘉沅到底年紀小,聽到我這話,先是一愣,而後眸中迅速噙滿淚水。
我卻像是沒看見似的,拉著沈嘉沅打量,把她發間那支琉璃簪拔了下來,在她麵前晃了晃。
“就拿這支琉璃簪來說,小小的一支就要一千兩銀子,你四季的衣飾,我都為你置辦齊全,光是這些一年都得花個好幾萬金。”
“也不知你爹娘安的是什麼心,區區幾兩銀子,就連你桌上的一碗燕窩都供不起。”
說著,我歎了口氣,故作為難地看向沈嘉沅。
下人們竊竊私語,甚至有人捂嘴憋笑。
沈嘉沅的臉紅得不能再紅,狠狠瞪了我身邊的毓然一眼。
也顧不得再和我爭辯,一路小跑回了自己院子。
3
毓然震驚又擔憂地看著我。
“娘親,你怎麼突然對堂妹如此苛刻...從前你不是......”
我笑了笑,手拂過她白淨的臉龐。
“從前是娘枉作好人了,你記住,有些人即便我們對她再推心置腹,也無法走進她的心。”
“日後,你和沈嘉沅保持距離,莫要輕信她的話,聽娘的,娘不會害你。”
毓然張了張嘴,沒再多問,乖順地點了點頭,撲進我懷中,眼角帶淚。
不過一盞茶時間,婆母便風風火火衝到了我院子裏。
“許卿晚,你這個毒婦!為何好端端地辭了崔女傅,你存心想給沅兒添堵是不是?”
“都是沈家的女兒,你這個當伯娘的怎麼能厚此薄彼?即便要節省開支,也得一視同仁,哪有隻辭退崔女傅的道理,這不是針對沅兒嗎?”
我冷眼看著她撒潑,每一次隻要沈嘉沅一抱怨,婆母準來找我麻煩,逼得我一碗水“端平”。
從前我總以為沈嘉沅是因為寄人籬下,所以情緒有些敏感,小姑娘家家的抱怨幾句也屬正常。
現在看來,確實是我太縱容她了。
感受到我冷冽的目光,沈嘉沅一愣,往婆母身後縮了縮。
“祖母,還是算了吧,沅兒不需要女傅教導了,是沅兒不自量力,妄想和毓然堂姊一同入宮為沈家爭光,我原是不配的......”
婆母心疼地拉起她的手拍了拍,又看向我:
“許卿晚,你今日必須將崔女傅請回來,否則...否則我就讓少塵休了你這個毒婦!”
話音剛落,沈少塵就一臉陰霾出現在門口。
“母親,卿晚,你們吵什麼呢?我帶了同僚回來喝茶,平白讓人家看了笑話。”
婆母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看著我,“還不是你這賢惠的妻子,連沅兒一個孩子都容不下,硬是不許崔女傅再教導沅兒,不就是怕沅兒超過毓然。”
我正欲解釋,沈少塵卻不由分說指責起我。
“卿晚,你是沈家的女主人,應當將這個家操持好,怎麼能短了一個孩子的用度,傳出去我們沈家還怎麼在上京立足?”
“我把家計交給你打理,你就是這般苛待親侄女的?”
看著一如既往,站在婆母和沈嘉沅那一方的夫君,我頓時覺得沒意思極了。
上一世,他寧可相信沈嘉沅那蹩腳的謊言,都不肯相信自己的妻女是無辜的。
這一世,我也不稀罕再要他這個夫君了。
我命人取來家裏的賬本,擺在沈少塵麵前。
“今日我就把話說開了,這些年我雖管著中饋,可多年來都是入不敷出,我的嫁妝都貼補進去一大半,若不是我,你們能過得這般滋潤?”
“如今我不願犧牲自己了,可不就得省去不必要的開銷?毓然請女傅的錢,是我私庫所出,難道我還得用自己的私庫去貼補一個侄女嗎?”
4
沈少塵有些尷尬,奈何沈嘉沅哭得梨花帶雨,他輕咳一聲,繼續道:“即便是如此,二弟他們不是每個月都寄了銀錢過來嗎?”
“你別藏著掖著,也得用在嘉沅身上啊。”
他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我還真來了興致,讓蘭荷把這些年青州送來的銀錢都拿了出來。
沈嘉沅麵色一白,想阻止我卻已經來不及了。
“十年來二弟送來的銀子我一點也沒用,都在這兒,統共也就幾千兩銀子,連你的好侄女一天花銷都及不上,哪還有什麼閑錢?”
沈少塵傻了眼,但礙於同僚在場,還是硬著頭皮為沈嘉沅撐腰。
“都是一家人,嘉沅是我唯一的侄女,你做伯娘的出點錢怎麼了?”
“也罷,日後嘉沅的吃穿用度你單獨列出來,從我的俸祿裏出就是了。”
沈嘉沅喜極而泣,感激地看著沈少塵,“多謝伯父!”
我勾了勾唇,笑著吩咐道:
“既然官人都這麼說了,蘭荷,你親自去將崔女傅請回來,每日付給崔女傅的一兩金,就從公中出。”
聽到一日就要一兩金子,沈少塵驚呆了。
“一兩金?這麼貴!”
“自然,崔女傅可是從宮中出來的名師,自然會貴些。”
沈少塵訕訕一笑,隻好無奈認下。
但他那點俸祿,沒幾日便撐不下去了。
“卿晚,你也知道我俸祿不高,我也是沒想到嘉沅一個孩子花銷竟這般大,不如你先從私庫中取些銀錢接濟接濟,過幾日我便去信二弟,讓他們補上。”
我淡淡一笑,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隻是輕飄飄地開口:
“夫君不是說都是一家人,不必計較那麼多嗎?”
“既是一家人,談錢多傷感情?夫君還是忍忍吧,待女官大選結束,一切便都好了。”
沈少塵麵色變了變,見我態度堅決,隻能沉默地低下頭。
女官考試前夜,我避開所有人帶著女兒去了城郊一處別院安置。
按照前世的軌跡,這夜沈嘉沅會以放鬆心情為由邀女兒小酌。
偷偷在女兒杯中下巴豆,害得女兒身子不爽利差點錯過了考試。
雖然最終女兒還是強撐著去參加了考試,可卻因為身體不適沒能發揮出正常水平,隻堪堪到了合格線。
而沈嘉沅則一舉奪魁,成了上京人人讚頌的才女,更得陛下青眼拿到了禦前女官的名額。
這一世沒有外力幹擾,女兒順利奪得魁首。
而沈嘉沅許是精神不佳,考得比上一世差得多,甚至連低等女官都沒她的份。
放榜那日,她當場暈了過去,被人抬回沈府。
為了照顧沈嘉沅的心情,沈府一片沉寂。
我隻當看不見,為女兒在上京最大的酒樓大擺流水宴,請了滿街坊的百姓前來吃酒,為女兒慶賀。
女兒站在我身邊,接受著眾人的慶賀,小臉紅紅的。
可剛上樓的幾個婦人卻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我們母女。
“連個孩子都容不下,要用這樣的方式取勝,真是不要臉!”
我皺了皺眉,眼帶疑惑,可下一秒一對夫婦便跪在了我麵前。
定晴一看,竟是我那十年都未露過麵的二弟和弟妹。
“嫂嫂,你若是不喜嘉沅借住,大可直言,我們將她接回青州便是,為何要使這種不入流的手段害她落選?”
5
青州距上京足有上千裏路,從青州到上京,便是日夜兼程,也得趕上半個月的路。
看來他們一家是早就篤定了沈嘉沅會入選女官,所以提前趕過來準備慶祝。
上一世我剛提出要為兩個孩子辦慶祝宴,第二日他們夫婦便到了上京,還裝作一副不知道沈嘉沅考了魁首的模樣。
說他們還以為以沈嘉沅的資質,定然是沒辦法和毓然比的。
話是那麼說,可宴會當天,他們夫婦卻比我這個正經的主人還像主人,帶著沈嘉沅遊走於那些貴夫人之間,逢人就說沈嘉沅天資有多聰穎,即便一個人在上京寄人籬下,也能那般爭氣。
想到這兒,我勾了勾唇,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弧度。
若沒有我這麼多年悉心培養,沈嘉沅怎能有如今的造化?
說到底,是她信心不足,又瞻前顧後,沒害到毓然便自己亂了陣腳。
這下…我倒要看看,他們還如何借著這個女兒在上京紮根。
“嫂嫂,我看在你是沈家長媳的份上才對你客氣幾分,可你也該給我們一個交代吧!”
“嘉沅參加初試時可是第二名,僅次於你家毓然,終試怎會連一個女官名額都拿不到?”
“你家毓然倒好,嫡親的堂妹都落榜了,她還在這兒大擺流水宴,那魁首之名當真名副其實嗎?”
二弟妹酸言酸語,說話陰陽怪氣,故意把矛頭朝毓然身上引,引得眾人對我們母女議論紛紛。
“雖然不知沈家二房說得是真是假,可沈二小姐這事確實奇怪,她自小便比大小姐出彩,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是名滿上京的才女,怎麼這次不僅初試輸給沈大小姐,就連終試也考得這般差,大家不覺得奇怪嗎?”
“我表妹是沈家的婢子,聽說前些日子,大少夫人突然將教導二小姐的崔女傅給辭了,後來還是沈大人不忍心侄女受委屈,給聘了回來,做伯娘的,這般厚此薄彼也太過分吧!”
“誰說不是呢,街裏街坊,我們也都瞧見了,二房每月都從青州寄了銀錢過來,就是為了讓沈二小姐能在上京過得好些…我看啊,那些錢恐怕都進大少夫人錢袋子裏去了。”
聞言,沈少陵夫婦相視一笑,臉上寫滿了得意。
他們每日不厭其煩寄錢過來,為的就是讓旁人都能看見。
“諸位別說了,嫂嫂定是有自己的苦衷,我們今日來此,不求什麼,實在是嘉沅受了委屈,我們做爹娘的必須得為她爭口氣。”
“嫂嫂,今日你就道個歉,我們全當這件事沒發生過,今年考不上還有明年,隻要你好好費心......”
我不用想都知道他想說什麼,先一步打斷了他。
“二弟,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們也該來算算賬了。”
“你說嘉沅在我家受了委屈,可你看她今日這一身,都是我為她置辦的,就你們每月寄來的那五兩銀子,怎麼夠姑娘家花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