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國五年
翊坤宮外站滿了禁衛軍,聽著一聲聲淒厲慘叫,廊下宮人不自覺頭皮一陣發麻。
三天前宸妃就已經破了羊水,卻遲遲生不下來。
“啊......”
又一記慘叫,劃破上空。
“娘娘,您要堅持住啊。”宮女染青哭紅了眼跪在榻前,攥住了蕭稚初的手,滿眼心疼。
蕭稚初揚起長眉,臉色驟然慘白:“皇,皇上呢?”
不等染青回應,一旁的接生嬤嬤麵無表情道:“皇上三天前就去了雲台山為國祈福,五日內是回不來的。”
又是一陣宮縮,恍若一隻手牢牢攥住她的五臟六腑,似是要將其生生拽下來。
“嗚!”
似是一股熱流順勢流淌。
接生嬤嬤撩起產褥看了眼,臉色微變,起身往外走。
僅隔著一扇屏風外頭傳來一道冷的令人凍徹骨的聲音:“不可!皇子的生辰八字本聖女早已批好,再忍一忍。”
“可,宸妃娘娘已經開了六指了,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兩個時辰就會全開。”
是接生嬤嬤顫顫巍巍的聲音。
啪!
巴掌甩在臉上。
“但凡小皇子提前出生,壞了我南國國運,你九族都不夠砍的!”
一陣嘻嘻索索的話音斷了。
沒一會兒接生嬤嬤臉上頂著巴掌印趕回來,神色幽怨的看了一眼產褥,咬咬牙,伸出手往裏推了推。
“啊!”慘叫聲再次響起。
蕭稚初瞬間疼的大汗淋漓,死死咬著唇目光狠厲的瞪著接生嬤嬤,一旁的染青也終於察覺不對勁,攥住了接生嬤嬤的手:“你這是做什麼?”
接生嬤嬤沒說話,倒是兩個宮女扣住了染青,極快的堵住了嘴,染青驚呼。
裏麵的動靜傳到了外頭。
“瞎嚷嚷什麼,擾了聖女清淨該當何罪?”外頭怒喊一聲,說著便將染青一並帶走。
“不!”蕭稚初還要起身去攔:“給本宮放下染青。”
殿內人眼觀鼻,無一人理會她。
蕭稚初強撐著一口力氣掙紮,接生嬤嬤見狀不對勁,趕緊拉著她躺下:“宸妃娘娘,您別折騰了,當心孩子生出來了。”
此話一出,蕭稚初猛的看向接生嬤嬤。
自知說錯話,接生嬤嬤索性也就不瞞著了;“聖女給宸妃娘娘腹中之子算過八字了,還有九個時辰,明兒是個好日子,破曉之前誕下的皇子命格最好。”
不等蕭稚初反應便又被接生嬤嬤捆住手給按在榻上,任憑她怎麼掙紮也無濟於事。
下半身的劇痛再次襲來
“不,不成,怕是要生下來了。”接生嬤嬤眼看著孩子就要生出來了,又看了眼時辰,趕緊去稟報。
簾子挑起,白衣女子手握拂塵進門,淡淡瞥了眼即將出世的孩子,擰緊了眉心。
“聖女,已經灌幾碗藥也擋不住孩子出生,若再推進去,孩子輕則窒息,重則一屍兩命啊。”
接生嬤嬤一臉難為。
聞言,白衣女子目光輕輕一瞥視線落在了榻上接近昏迷的蕭稚初臉上,嘴角勾起一抹輕蔑:“本聖女占卜之術,絕不會錯,還有八個時辰,務必要忍住!”
“可......”
“要不惜一切代價!”白衣女子麵上多了幾分淩厲。
目光對上了蕭稚初逐漸睜開的眼睛,兩人四目相對,蕭稚初緊攥住了被角大,麵上拂過猙獰:“時筠!你膽敢迫害皇子?該當何罪!”
時筠輕輕笑了:“你腹中這一胎本就不詳,是我耗費心神替你占卜得來的吉時才可逆天改命,你該謝我才是。”
“皇上......”蕭稚初嗬嗬出聲,架不住下半身的痛,話都說不利索了。
時筠環顧一圈,對著四周人道:“倘若小皇子出生時機不對,本聖女決不輕饒!”
眾人惶恐,連連稱是。
臨走前時筠對著蕭稚初譏諷:“別等皇上了,祈福為國,風調雨順是頭等大事,豈是生子能耽擱的起?”
說罷,拂袖而去。
產房內腥味撲鼻,蕭稚初整個人都是昏沉沉的,下半身被接生嬤嬤高高墊起。
“若憋死了怎麼辦?”另一名接生嬤嬤小聲嘀咕:“這可是皇上的長子啊,萬一怪罪,咱們可怎麼交代?”
“那也比耽誤了國運強,聖女交代,咱們照辦就是。”
這樣的話傳入蕭稚初耳朵裏,她又氣又怒,時筠為了追求生辰八字,竟不惜一屍兩命的代價!
終於黎明破曉時,接生嬤嬤報喜。
“生了,生了,小皇子生了!”
而榻上的蕭稚初早已沒了力氣,眼睜睜看著嬰兒被包在繈褓裏帶走,沒有半點哭聲。
“這孩子好像是憋時間太久了,臉都紫了,呼吸微弱怕是不好養活啊。”
“噓!別亂說話,許是大皇子本就沒那個福氣。”
斷斷續續的話傳入耳中,蕭稚初拚了命的想要睜開眼看看孩子,奈何眼皮太沉。
不記得昏睡了多久,再次睜眼時,她抬眸看見了一道熟悉身影。
女子錦衣華服,鬢間斜插幾支金釵,用一種近乎憐憫的姿態看向了她,蕭稚初嗓子都快冒煙兒。
環顧四周,空蕩蕩的,就連桌椅板凳都沒有,就連門框都是斜的。
這時天邊乍然響徹發出耀眼光芒,一道道璀璨煙火綻放,近乎要將整個天邊都給照亮。
後宮能用這種規格慶賀的機會並不多。
“這是前殿在慶賀封後典禮。”穎妃倚在窗下,回頭瞥了眼蕭稚初:“本宮與你爭鬥五年,原以為你能坐上那個位置,結果竟是聖女為後!”
蕭稚初一愣,掙紮起身:“我睡了多久?”
“十五日。”穎妃道。
她下意識的就要掀開被子下地,腳下卻一軟,重重跌倒在地,穎妃看了她一眼,緩緩道:“你誕下大皇子那日,皇上在雲台山替國祈福,香爐忽然炸裂,眾目睽睽之下鬧了不小的動靜,恰好,傳來誕下皇子的消息。皇上震怒,將你視為不詳。”
蕭稚初驚愕萬分。
“皇上為順民意,堵住悠悠之口,將你打入冷宮,永不複出。”穎妃幽幽歎了口氣,麵上多了幾分憐憫:“大皇子和宮裏相克,被皇上當場燃頂,送入雲台山方丈那做了關門弟子。”
聞言,蕭稚初喉間湧出一抹腥甜,她死死咬著牙:“這怎麼可能?這可是皇上唯一皇嗣,虎毒不食子,皇上不會這麼做的。”
穎妃譏諷笑:“那日聖女趕去雲台山,親自設香案禱罪,百鳥朝鳳圍著聖女轉。不久,聖女診出有孕,天降麟兒,庇佑我南國,皇上當即冊封聖女為後,今日就是封後典禮!”
噗!
一口膿血沒壓製住噴出來。
蕭稚初厲聲:“一派胡言!明明是他們珠胎暗結,不知羞恥!”
穎妃轉過身來看她,欲言又止。
兩人同為對手多年,蕭稚初見她這般,又問:“還有什麼事?”
“是你母親,三日前跌下荷花池溺斃了,謝家人趕到時已是遲了一步,半夜三更溺足。”
此話落蕭稚初瞳孔瞪大,滿臉都是不可置信,她一把手反攥住了穎妃的手腕:“不,不可能的,我母親腿腳不便,怎會半夜三更去荷花池?”
穎妃譏笑:“枉本宮將你視作對手,你怎會如此蠢笨,所謂聖女可是你同父異母的姐姐,這些年蕭國公府對聖女如何,你竟一點兒也沒察覺?聖女上位,怎會留你母親?”
轟隆!
又是一記悶雷。
蕭稚初手徒然一鬆,怔怔跌落。
“那個孩子,本宮會派人去雲台山接走,找個好人家養著,至於你,好自為之吧。”
穎妃起身時,蕭稚初看著她的背影漸漸走遠,謝謝兩個字卡在嘴裏說不出,看向窗外綻放的煙火。
一股強大的恨意油然而生。
唰的幾聲煙火墜落,竟直直朝著冷宮方向而來,火星濺落,一觸即燃,蕭稚初趴在地上,聞到了地上的棕油味。
她倏然仰天大笑,任由火海將她包圍,蔓延至全身,她淒厲慘叫:“傅胤,時筠,若有下輩子,本宮必要你們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