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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八歲那年秋天,爸爸把我接到城裏上學。

寫不完作業,不準吃晚飯。

考試低於95分,罰站到半夜。

周末多睡十分鐘,扣掉所有零花錢。

“我在工地搬磚辛辛苦苦供你讀書,你必須考第一!”

爸爸的工友們都誇他管教有方。

哪怕我經常被餓得頭暈眼花。

直到學校開家長會,其他同學的父母穿著體麵的衣裳。

我卻躲在廁所隔間,聽見爸爸破舊的工裝鞋踩在地上的聲響。

“老師,她這次才考第二,我已經三天沒讓她吃午飯了!”

窗外飄來其他家長的輕笑,

“這麼逼孩子,難怪他老婆都跟人跑了。”

我咬住發白的嘴唇,怔怔地想。

要是媽媽當初帶我走,是不是我會過得輕鬆些?

1

站在廁所隔間裏,我聽見父親的聲音在走廊回蕩。

那聲音裏有一種令我膽寒的驕傲,仿佛在展示他獨特的教子之道。

窗外飄來的那句其他家長的嘲諷像一把鋒利的刀,劃開了我一直試圖掩蓋的傷疤。

我咬住發白的嘴唇,嘗到一絲血腥味。

家長會結束後,父親一言不發地領我回家。

那間租來的小屋裏,牆壁發黃,燈泡昏暗。

他脫下沾滿水泥灰的外套,目光落在我的成績單上。

他出聲詢問,聲音低沉。

“為什麼不是第一?”

我小聲回答,連帶著藏在桌子底下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數學有一道題,粗心算錯了。”

聽到這句話他猛地拍桌,我嚇得立馬站了起來,連頭也不敢抬。

“粗心?我在工地搬磚,手上的繭一層疊一層,為的是什麼?”

“為的就是讓你好好學習,出人頭地!”

“可你就用粗心來回報我的?”

我的手指狠狠的掐著手上的肉,已經結痂的皮肉重新被我摳出鮮紅。

肚子餓得陣陣發痛,但我早已麻木,習慣了這種折磨。

其實我很想告訴爸爸,我與第一名也隻相差了一分。

連老師都誇我是個很知道上進的孩子。

可為什麼在爸爸眼裏我就是這麼的一文不值。

哪怕隻是小的不能再小的錯誤也容不下。

我一邊這樣想著,苦澀的淚水也控製不住的流了下來。

我甚至哭也不敢出聲,隻能小聲的啜泣。

爸爸看見我淚流滿麵的樣子,不但沒有心疼,反而更加生氣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能解決問題嗎?”

“與其在這哭,還不如趕緊去給我複習!”

“今天你要是不把所有學過的知識複習完,你就別想吃飯了!”

我今天晚上又要沒有飯吃了。

哪怕前一天我得了奧賽獎,爸爸許諾給我買肉吃。

今天也是不作數了。

我一個人在昏暗的小屋裏翻閱著書本,外麵的肉香源源不斷的從門縫擠進來。

不斷的湧入我的鼻子裏。

腸鳴在訴說著我的痛苦,讓我疼痛難忍。

額上冒出的冷汗滴入書本裏,我終究是忍受不住,再次大哭起來。

我偷偷拿出媽媽臨走前給我的存錢罐,抱著它哭了一遍又一遍。

可抱著抱著,從存錢的縫隙裏掉出一張紙條。

是一串數字,我看著這張字條,愣了好半天。

難道這是媽媽的聯係方式?

2

“溫怡,你複習完了嗎?”

爸爸猛地推門而入,我眼疾手快的把存錢罐藏起來。

還好這個存錢罐不大,可以藏進我寬大的袖子裏。

因為爸爸不會額外給我買衣服,所以我一般要麼是穿校服。

要麼是穿親戚家給的衣服,有的很不合適,以至於我穿上很大。

所以我的袖子裏才能藏東西。

爸爸在開門的時候隻顧著低頭吃肉,並沒有覺察到我在藏東西。

肉香味再次湧入我的鼻腔,腸胃又在向我訴苦。

“剛才你老師給我打電話了,說你寫的作文上了報刊。”

“正好明天我們都休假,為了獎勵你,我帶你去遊樂園。”

聽到“遊樂園”我的眼睛一下子就睜大了,我恐怕是在做夢。

我趕緊掐了自己一下,很疼,疼的我眼睛濕潤。

我聽到我自己聲音顫抖的說。

“是、是真的嗎?”

爸爸點了點頭,手指剔了剔卡在牙縫裏的肉絲。

“是真的,不過你今天必須要複習完所有知識!”

“獎勵是獎勵,懲罰是懲罰,不能混一塊,你別有僥幸心理!”

即使是今晚上不允許我吃飯,我也很高興。

因為爸爸終於肯帶我出去玩了。

第二天,當我站在遊樂園看著眼前的旋轉木馬,我才明白我真的沒有在做夢。

我緊緊攥著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旋轉木馬上五彩斑斕的彩燈。

音樂響起時,爸爸破天荒地跟我說。

“去坐吧。”

木馬旋轉起來,風拂過我的臉頰。

坐上木馬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回頭尋找爸爸的身影。

他站在欄杆外,破舊的工裝在一群光鮮亮麗的家長中格外紮眼。

可他的目光正落在我身上,那眼神裏似乎有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柔和。

從木馬上下來,我看到了旁邊小攤上買的棉花糖。

我用乞求的眼神看著爸爸,卻被他開口拒絕。

“棉花糖有什麼好吃的,而且你今天已經坐過旋轉木馬了。”

“已經可以了,回家。”

其實我從旋轉木馬下來頭就有些發昏,而且爸爸隻給我喝了一碗粥。

我現在有些低血糖,所以才想著要個棉花糖緩緩。

可爸爸的拒絕讓我更加難受。

“爸爸,我不是,我隻是低血糖犯了。”

爸爸突然大吼。

“你少拿低血糖說事,低血糖哪是病啊,你就開始作了!”

“趕緊回家!”

爸爸的大吼聲吸引來了很多目光,有人看見我臉毫無血色,好言提醒。

“你家孩子好像真的低血糖了,趕緊給她買點吃的吧。”

爸爸更加生氣了。

“我家孩子有沒有病我還能不知道?”

“你少在這多管閑事!”

爸爸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

“你少在這假惺惺的,回家做卷子去!”

我的心猛地一沉。

原來這短暫的快樂隻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隻為了讓我更聽話地學習。

那天晚上,爸爸檢查作業時又發火了。

他把作業本猛地摔在地上,怒吼道。

“這麼簡單的題都能錯,遊樂園白去了!”

我低著頭,目光落在床底下的存錢罐上。

那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此刻正被我緊緊攥在手心裏。

夜深了,爸爸的鼾聲從隔壁傳來。

我躡手躡腳地爬起床,抱著存錢罐溜出家門。

在街角的公用電話亭裏,我踮起腳尖,一枚一枚地投進硬幣。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我哽咽得說不出話。

聽筒裏傳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女聲。

“喂?哪位?”

我剛開口,眼淚就落了下來,

“媽媽,是我,溫怡。”

3

我聽到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呼吸聲,媽媽的聲音也在跟著顫抖。

“溫怡,是我的溫怡,你終於肯聯係媽媽了。”

再次聽到媽媽的聲音,我早已泣不成聲。

但我怕被發現,根本不敢發出聲音,隻能失聲痛哭。

“媽媽,你、你能來接我嗎?”

“我受夠了這裏的生活了。”

“我好想你,媽媽。”

壓抑許久的我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心聲,爸爸窒息的愛實在是讓我喘不過氣來。

媽媽聽著我哭的發抖的聲音,語氣也變得急促起來。

“好,你現在在哪?媽媽馬上去......”

媽媽的話還沒說完,電話就被人為掛斷。

我看著按著掛斷鍵的粗燥的手,渾身開始發抖。

那人站在陰影裏,低頭看著我。

“溫怡,你大晚上不睡覺,在這裏幹什麼?”

爸爸的身形擋住了電話亭裏的暖光,他的臉埋在陰影裏,顯得格外恐怖。

我看不清他臉上的情緒,隻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你在給誰打電話?”

眼淚再次濕潤了我的眼眶,喉嚨像是被人掐住了,遲遲發不出聲音。

爸爸的聲音驟然提高。

“說!到底在給誰打電話?是不是你那個忘恩負義的媽?”

我怕被發現,連忙搖頭否決。

“不,不是的,我沒有......”

站在電話亭昏黃的燈光下,我看著爸爸陰沉的臉,渾身冰涼。

他一把奪過我懷裏緊緊抱著的存錢罐,那隻媽媽離開前悄悄塞給我的小豬存錢罐。

“不是?”

爸爸的聲音冷得像冰。

“那你告訴我,這三更半夜的,你抱著這個破罐子出來幹什麼?”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眼淚模糊了視線,我隻能看見爸爸粗糙的手捏著存錢罐,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拽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讓我踉蹌。

“跟我回去。”

回到那間租來的小屋,爸爸把存錢罐重重地放在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我站在屋子中央,低著頭,不敢看他。

“跪下。”

我順從地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膝蓋立刻傳來刺痛。

爸爸在房間裏踱步,破舊的工裝鞋踩在地上,每一步都像在揉捏我的心。

“我知道你一直想著你媽。”

他停下腳步,聲音裏有一種壓抑的憤怒。

“但她早就不要我們了,不要你了,明白嗎?”

我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手指狠狠繞著衣襟,勒的發白生疼。

他突然提高音量。

“我這麼辛苦是為了誰?啊?”

“我在工地上累死累活,就是為了你能有出息,不要像我一樣!”

“可你呢?半夜偷偷打電話?你是不是想跟她走?”

我猛地抬頭,慌忙解釋。

“不是的,爸爸!我隻是、隻是......”

他逼近一步,陰影籠罩著我。

“隻是什麼?”

我終於崩潰,淚水決堤。

“我隻是太想她了......”

“我每天都很餓,很累,我很努力了,可你從來都不滿意。”

“我隻是想聽聽媽媽的聲音......”

爸爸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鬆動,但很快又恢複了嚴厲。

他拿起存錢罐,盯著它看了很久。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

“她走的時候,你才六歲,她連頭都沒回。”

這是我第一次聽爸爸主動提起媽媽離開的那天。我屏住呼吸,生怕打斷他。

“她說這種苦日子她過夠了。”

爸爸苦笑一聲。

“說我沒什麼出息,連孩子都要跟著受苦。”

他轉向我,眼神複雜。

“我不能讓你像她說的那樣,一輩子沒出息。你明白嗎,溫怡?”

我怔怔地看著他,突然發現爸爸的眼角有了很深的皺紋,頭發也比記憶中白了許多。

他輕聲說。

“我知道你恨我,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今天還是你做錯了,今晚罰你跪著寫題,寫不完不許睡覺!”

我本以為,我誠懇的向爸爸說出心聲,就會得到他的諒解。

可是我的真心並沒有喚醒本該慈祥的父愛,反而換來了更加變本加厲的懲罰。

我跪在又冷又硬的水泥地上,膝蓋被硌的慢慢失去了知覺。

為了省電,父親甚至不允許我開燈。

一滴又一滴的淚落在習題冊上,而裏麵的房間早已傳來了父親的鼾聲。

月光下,我淚眼模糊,暈倒之前我仿佛看見媽媽來接我了。

4

等我再次醒來,發現我趴在課桌上,耳邊傳來老師講課的聲音。

而我手裏正好有一張字條。

字條上寫著。

“我看你睡過了就直接把你送進學校了,在學校要好好學習!”

“昨晚上沒完成的懲罰今天繼續完成!”

這樣讓我窒息的內容,隻能是爸爸留給我的。

肚子一陣絞痛,台上的老師在說什麼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同桌見我臉色蠟黃,嘴唇毫無血色,偷偷給我了一個小麵包。

“你爸爸是不是又沒讓你吃飽飯啊?你快趕緊把這個吃了吧。”

我想拒絕,卻發現自己連拒絕的力氣都沒有。

同桌細心的為我打開麵包的包裝袋子,放在了我的手裏。

一股暖流從我的眼睛裏流出,連陌生人都如此關心我。

可爸爸隻想讓我廢寢忘食的學習。

我剛要把麵包塞進嘴裏了,台上的老師立刻大喊。

“徐溫怡,你居然敢在課堂上明目張膽的吃東西!”

“現在就跟我去辦公室!其餘人上自習!”

“還有給她麵包的那個,也跟我走!”

那個如救命一般的麵包還是沒能吃到嘴裏。

在老師辦公室,我險些沒有站住腳,還是同桌扶了我一下才站穩。

我形如枯草,但老師就仿佛沒看見一般,不停的數落著我們。

“我真是管不了那你們了,看來還是得叫家長!”

說著,老師立刻拿出手機去撥號碼。

我趕緊上前阻止。

“老師,我知道錯了,求你不要給我爸打電話!”

“我隻是好幾天沒吃飽飯了,是菜菜看我太餓了才給我的。”

“這跟她沒關係!”

老師順手甩開我,我站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還敢狡辯,真得讓你們家長治治你們了!”

沒過多久,父親帶著他那一身泥土,匆匆趕來。

跟著來的,還有菜菜的媽媽。

菜菜一看到媽媽,就委屈的不像樣子。

菜菜媽媽先是笑著給老師道歉,後來又慢慢安慰菜菜。

可我的爸爸呢,不僅不問緣由,還跟著老師一起變本加厲的訓斥我。

“我在工地辛辛苦苦的工作,你怎麼竟給我找麻煩呢!”

“我小時候一天喝一碗粥都能活,你怎麼就不行呢?”

“還在這裝什麼裝,趕緊起來給老師道歉。”

可是我連支起身子的力氣都沒有了,連眼前的人影也開始渙散。

“我、我隻是想吃一個麵包而已......”

我隻是想吃一個麵包充充饑而已,怎麼就不行呢?

一個麵包而已,讓我吃一個又能如何呢?

為什麼這幫人要苦苦相逼,我隻是想吃一個麵包,我隻是想活著。

菜菜媽媽看見我如此痛苦,終究是不忍心,把我扶起來坐在椅子上。

將麵包重新塞回我的手裏。

可爸爸卻斥責菜菜媽媽。

“你個陌生人管她做什麼,她就是被慣壞了,就應該狠狠地罰她!”

“還吃麵包,吃什麼麵包!”

爸爸上前一巴掌把麵包拍飛,拽著我的衣領來到老師麵前。

“趕緊給老師道歉!”

我終是忍受不住,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可這次,我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在倒下的前一秒,我聽到了一個溫和的聲音。

“溫怡,媽媽來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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