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一位氣質傲人、抹著大紅唇、頂著大波浪的美女走進了地鐵

站裏的升降電梯。這種電梯的玻璃一般都是非常亮的，那個美女就

照著玻璃左看看、右看看。跟在後麵的汪奕和她的男朋友一起進

來了。

汪奕沒化一點妝，一副普通大學生模樣的裝扮，她這兩天的睡

眠不太好，氣色有點暗沉，隻見她沉默不語，對那個美女臉都要貼

到電梯玻璃上的誇張動作熟視無睹。

電梯門一開，汪奕就快步走了出去，那種不敢當眾照鏡子的自

卑像是要淹沒她，甚至不怎麼顧得上在後麵同樣快步走著想要追上

她的男朋友。但在經過一塊反光玻璃的時候，汪奕還是假裝扭頭、

不經意地看一眼。

汪奕在地鐵上翻看著一個叫樸光俊的韓國男明星的ins。她最

喜歡一個叫Times Winner的男團，這個樸光俊則是這個男團的其中

一名成員，這個男團的粉絲會親切地管自己的偶像叫“我擔”。樸

光俊皮膚白白嫩嫩的，把卷卷的頭發染成了淡金色，一身白衣。坐

在汪奕旁邊的是她的男朋友劉誠，劉誠長相普通，膚色有點泛黃，

戴著一副正方形框架的厚眼鏡，臉上還有一點不明顯的痘印，看上

去倒是很有一番書生氣。

“誒你看這張，我擔真的太可愛了啊——像小貓一樣！”汪奕興

奮地把手機幾乎貼到劉誠鼻尖，語氣裏全是止不住的甜膩激動。

“嗯，確實。”劉誠配合地點了點頭，語氣淡淡的，臉色沒有任

何波動。

“還有這張，太好笑了，這是什麼神奇特效啊？狗耳朵、狗鼻

子也太抽象了吧，哈哈哈哈哈！”汪奕邊笑得前仰後合，邊熟練地

截了個圖，飛快地發進了追星群，手指跳動得像彈琴一樣靈活。

“好啦，我們到了。”劉誠抬頭看了看地鐵門口的站名：“小心

點，寶寶，這裏人多，別走神了。來，我拉著你。”

“哎呀，知道了啦，你囉嗦死了，我在看我擔！”汪奕有些不耐

地甩開他的手，繼續盯著手機，神情仿佛沉浸在另一個世界。

他們一同走出擁擠的地鐵，劉誠仍舊習慣性地伸出手去牽她，

結果汪奕毫不猶豫地一把抽回，左手緊握手機，一邊興奮地敲著屏

幕，一邊笑得眉飛色舞。

“那個——下個月一號我們可能去不了迪士尼了。”她忽然抬頭，

一臉得意，“我剛搶到了Time Winner的演唱會門票，他們一號要來

上城巡演啊啊啊啊！我要去看我擔！”

“可是......我們早就說好一號去迪士尼了啊。”劉誠的聲音低了

下去，帶著一種強壓著的失望，“你不是很早就說特別想去嗎？現

在就不去了？”

汪奕沒說話，隻是笑著看著手機，眼裏像是有星星閃爍著，手

指依舊在屏幕上飛快跳動。

“寶寶......”劉誠頓了頓，咽了口唾沫，“你知道那天我為了陪

你去玩，專門向公司請假，還跟領導磨了半天才批下來。”

“那你就別請了唄。”汪奕頭也沒抬，語氣裏透出一股輕描淡寫、

理所當然的樣子，“你再去跟領導說一下不就好了？你說你不請了，

領導還能不高興成啥樣？”

“問題是公司已經安排好人替我那天了，我現在回去也不現

實......”劉誠的語氣變得有些僵硬。

汪奕這時終於抬起頭，語氣一收，顯得有些嚴肅：“你知道樸

光俊來上城有多不容易嗎？錯過這次，下一次是什麼時候都不知道。

迪士尼會跑？會搬家？非得一號去？你要去你自己去，反正我是絕

對不會去了！”

這話說得毫無轉圜餘地。劉誠的臉色一下子僵了，低著頭站在

原地，眼中掠過一絲被扔下的羞憤。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

聲音沉下去：“你懂點事行不行？迪士尼是你自己吵著、嚷著說想

去的，我也特意調休了，現在你一句話就不去了？”

“我都說了我要去看樸！光！俊！”汪奕這回幾乎是吼出來的，

聲音高得在站台上都能回響，“你要去迪士尼你自己去，我不攔著

你！我不管你，你也別來管我好吧？你照照鏡子，看看你和人家樸

光俊差多遠？”

話音一落，四周的人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有側目的，有小聲

議論的。劉誠的臉漲得通紅，嘴唇微微顫抖了一下，眼眶似乎有些

發酸。他一言不發地把手裏幫汪奕拎著的包一把丟在地上，轉身，

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汪奕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站在那裏愣了兩秒，本想開口叫住

他，但劉誠已經快步消失在人流中，背影冷硬得像堵牆。她咬了咬

唇，遲疑地想追過去，可剛邁了一步，猛地想起自己的包還丟在

原地！

她連忙折返，急急地在人流中穿梭回去撿包，臉色有些發白，

心裏想：不會被人偷了吧？裏麵還有錢包和門卡......

當她趕回原地時，竟看到一個和劉誠年紀相仿的男生站在那裏，

手裏正拎著她的包，似乎在等人。

那男生身材挺拔，比劉誠明顯高出一截，目測至少一米八；皮

膚白淨，二八分的發型幹淨利落，配上清晰的下頜線和凸出的喉結，

整個人像是從韓劇裏走出來的頂顏帥哥。初秋的上城天氣仍然有些

燥熱，他穿著白色短袖，露出清晰的手臂線條，肌肉輪廓恰到好處，

既不誇張又極具吸引力。

“跟男朋友吵架啦？包都不要了就追著跑。”男生微笑著開口，

聲音低沉磁性，帶著一絲揶揄。

汪奕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尷尬地笑著連連擺手：“啊......

哈哈，那不是我男......啊對，我包丟了，哈哈哈！謝謝你啊，不好

意思，不好意思，真的太感謝了！”

她伸手想要接過包，可對方卻忽然輕輕一收，把包拿遠了些。

“幫你做了件好事，你打算怎麼謝我呢？”帥哥挑了挑眉，語氣

裏透著點俏皮的戲謔。

“啊......那要不我給你轉點錢？”

“真沒意思。”他歪了歪腦袋，嘴角一勾，像是在笑，“我長得

像是缺錢的人嗎？”

“呃......”汪奕一時語塞，額頭上冒出幾滴細汗，她抬手想擦，

又怕用袖子擦顯得太沒形象，隻好僵在半空。

“那我......那我......”她結結巴巴，不知道要說什麼。

“把你的微信推給我怎麼樣？”帥哥笑著看著她，聲音一下子柔

和下來，“就當賠我剛才被你的猶豫弄得有點小小受傷的心靈咯。”

他一邊說著，一邊慢慢把包遞過去，神情不緊不慢，語氣卻帶

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從容。

汪奕的小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像熟透了的番茄，她咽了咽口水，

結果還嗆了一下，連著咳了好幾聲。

“慢點兒，慢點兒，你急啥呀，哈哈。”帥哥看她窘態百出，忍

不住笑出聲來。

“好呀好呀！我掃你，還是你掃我？”汪奕連忙掏出手機，想用

麵容解鎖，結果手忙腳亂連試了兩次都失敗了，她“嘖”了一聲，

隻好切換回密碼輸入，手指還在發抖。

等她抬頭時，對方已經默默打開了微信二維碼。汪奕掃了一下，

發出了驗證。

“好啦，通過啦。”帥哥輕鬆一笑，點了點頭，

“那我們回頭

聊？快去哄哄你男朋友吧，剛才看他挺生氣的，哈哈哈。你也小心

點，別再把包丟了。”

他說著微微一轉身，像是要走。

“好，哎呀，他沒事，我們經常這樣，哈哈哈，回頭聯係！”汪

奕趕緊賠笑，聲音有些飄。

剛把手機收回口袋，微信就彈出消息——驗證通過了。

“陳陌。”

這是帥哥發來的備注，僅僅兩個字，卻像帶著什麼說不清的

分量。

汪奕也迅速發過去自己的名字：“汪奕。”還配了一個超可愛的

Loppy兔表情包，像是在給這個意外的相遇，留下點無害又曖昧的

伏筆。走出地鐵口，汪奕東張西望尋找著自己的那位可憐的男友，

她看到劉誠此刻正在遠離地鐵口和人群的一個地方吸著電子煙，一

個人呆呆地望著馬路，也沒看手機，隻是半仰著頭，吞雲吐霧。

汪奕一開始還有點猶豫，想著是不是要走回去找劉誠。但越想，

她越覺得委屈和惱火——不讓我去看偶像男團的巡演就算了，還當

眾摔我包？這是不是太小氣、太無理取鬧了？一個大男人，就這麼

點肚量？

她越想越氣，索性頭也不回地往劉誠原本站著那條街方向走去。

走到差不多能進入劉誠視線的距離時，她還故意把頭抬得高高的，

心裏默念：“千萬別回頭，絕對不能看他，太掉價了。”

可理智歸理智，好奇心卻像隻貓似的悄悄跳出來，驅使她還是

偷偷地往那邊瞄了一眼——

空的。劉誠不在了。

“人呢？”

她頓了一下，警覺地四下張望，突然，一隻熟悉的手輕輕搭上

了她的肩膀。

是劉誠。

“走吧，我送你回家。”他低聲說，語氣裏透著一絲疲憊的無奈。

“不用！”汪奕立刻甩開肩膀，像觸了電一樣退了一步：“我又

不是沒腿沒腳！”

她扭過身，邁開步子就走。

“汪奕！”劉誠在後麵喊她，聲音裏有點急，像是怕她真的就這

麼走了。可汪奕卻像沒聽見一樣，頭也不回，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

劉誠試著追了上去，幾次快步趕到她身邊，剛一伸手，汪奕就

把背一扭，躲開了他，像是在用全身的動作表達：“別碰我。”

她走得越來越快，像在逃離。

一個路口的綠燈剛剛轉黃，汪奕毫不猶豫地踩著斑馬線快速穿

過。而劉誠想跟上去，卻被突然亮起的紅燈和呼嘯而過的車流硬生

生攔在了對麵。他站在人行道上，看著她的身影在人群中漸行漸遠，

像是被這個城市無聲吞沒。

劉誠的心沉了下來。

他望著她的背影，腦子一片亂麻——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他們現在的相處，變得這麼難？

他記得汪奕以前是多麼乖巧、陽光的一個女孩。她率真，坦蕩，

不藏著掖著什麼心思，說笑總是那麼自然；雖然敏感點，但不正是

因為她敏感，才更需要自己去保護、去嗬護、去愛嗎？

他抬起頭看了看天色，又低下頭看著手機上她的頭像。

“不管了。”劉誠心裏想著，“她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等她

氣消了，我再去哄哄她吧。”

可這句話他已經在心裏說了太多次了。

劉誠沒目的地往前走著，像一隻無頭蒼蠅，在車水馬龍的街頭

被人潮擠來擠去。他的身影，在霓虹和人影之間，孤單得像個被城

市忘記的影子。

汪奕一回到家裏，隨手把包甩到床上，整個人也撲了上去，翻

身躺好，立刻打開手機開始刷Time Winner男團的巡演消息。

她一邊看，一邊在粉絲群裏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群友聊天，時不

時笑出聲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屏幕突然彈出一條消息通知——

是陳陌。

“怎麼說，還在吵嗎？”

“哼，沒理他，讓他自己好好反省去吧。”

“真是的，哪有男朋友當街摔女朋友包的？這脾氣也太差勁了。”

“哈哈哈，他一生氣就這樣，也習慣了，大概是改不了了。”

“我要是有女朋友，肯定不會幹這種事。女孩子的包包就像男

生的球鞋。你要是把我球鞋扔了，我肯定難受死；我要是把你包扔

了，那我得買幾個新的賠你哈哈哈哈。”

這句話把汪奕逗笑了。

她從床上坐起來，捧著手機，長長的水光美甲敲擊屏幕的聲音

“噠噠噠噠”地響著，在房間裏格外清脆。

“你沒有女朋友嗎？不太可能吧......你長那麼帥，肯定有很多

女生追你吧？”

她邊打字，邊點開了陳陌的朋友圈，期待能從裏麵窺探點什麼

蛛絲馬跡。

可惜，頁麵隻加載出了一個提示：“該用戶僅展示最近三天的

朋友圈。”

她微微撇了撇嘴。

“沒有啊，一直都找不到。沒人愛、沒人疼，一個人挺孤單的。

孤單的世界，誰懂我？哈哈哈。”

“不可能吧！你這種級別的帥哥怎麼會單身啊......我還真是

不信。”

“哈哈哈哈哈。”

屏幕那頭傳來幾個輕快的笑字，而這頭的汪奕，心跳卻開始有

些不受控製地加速了起來。

——砰，砰，砰......

像隻突然撞進玻璃屋的小鹿，在她心口亂撞。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理智告訴她不該對陳陌有什麼非分之想。

她也知道，自己有男朋友。

可是......

她低頭看了看聊天記錄，劃了一下手機，又劃回去。

“唉......不想了。”她一頭倒在枕頭上。

此時此刻，屏幕另一頭的陳陌正窩在上城一間嘈雜的KTV包間

裏，和幾個狐朋狗友抽煙、打牌。他一邊哼著小曲，一邊炫耀自己

剛剛又輕輕鬆鬆拿下了一個“傻姑娘”的微信，那副漫不經心的嘴

臉讓人覺得這不過是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幾個朋友擠在他旁邊，湊過去看了眼他跟汪奕的聊天記錄，當

場笑得前仰後合。笑夠了，就有人點起打火機，叼上一支煙，靠在

沙發上呼著白霧。

陳陌家境不差，父母在上城經營著一家還算像樣的公司，衣食

無憂。可惜他本人一塌糊塗，高考沒考好，幹脆就不上大學了，自

暴自棄地當起了“混圈帥哥”，整日憑借著一張臉和幾句甜言蜜語

混吃等喝。他身邊這幫所謂的“兄弟”，不是整天無所事事，就是

忙著琢磨怎麼搞點快錢糊口，個個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陳哥，你不是早就有女朋友了嗎？怎麼還想著雨露均沾啊？”

一個染著黃頭發的小子笑著調侃。

“人家陳哥是想給更多女孩一個家，你這情商也太低了。”另一

個笑得彎腰抱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咋不直接把朋友圈打開讓人家小姑娘瞧瞧？說不定今天就

給你送個到手的。”

陳陌靠在沙發上，慢悠悠地吐了個煙圈，嘴角帶笑地說：“不

急，先晾她幾天，吊吊胃口。等釣穩了，再放一點料，不是更香？”

“還是咱陳哥懂！”眾人齊聲起哄。

其實，陳陌的正牌女友平時工作忙，隻有周末才能抽出空來陪

他。所以每當周中，他就覺得“身邊空蕩蕩的”，缺了點什麼。有

時候出門，一個人走在街上，看著別人手牽手，就覺得“怪沒麵

子”，於是忍不住想找點“樂子”。

他們在KTV包間裏繼續聊著天，煙霧彌漫、燈光混亂，五顏六

色的投影光在每個人臉上閃來閃去，像是幻燈片胡亂切換，伴隨著

隔壁傳來的麥克風雜音和時不時刺耳的電流聲，讓整個空間躁得讓

人心煩意亂。

“哎，陳哥你今天怎麼跑來跟我們扯犢子？不去迪廳放飛一下？

有人問。

“想啊！”陳陌無奈地攤手，

“前幾天又被我那女朋友撞見我去

了，剛吵了一架，得消停幾天，先別頂風作案，省得她又從哪旮旯

裏翻出什麼證據來。”

說完，他拿起桌上的可樂，往裏倒了點伏特加，仰頭一口灌下去。

當然，陳陌並不隻是為了“避風頭”。最近他身體也有點不對

勁——總是低燒，時不時地發虛、發冷，渾身沒勁，提不起精神。

也就這兩天剛緩過來一點，他就又坐不住了。但那一個月的反常，

他也沒放在心上，覺得自己年紀輕輕，再扛扛就好了。

與此同時，汪奕正對著陳陌那幹幹淨淨、三天可見的朋友圈，

一遍一遍地上劃刷新。每一次都毫無變化，隻有係統冷冰冰的提示

在閃：“朋友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刷什麼——大概這就是“上頭”的感

覺吧？

今天的開心像泡泡一樣層層疊疊，把她整個人都吹得輕飄飄

的：搶到了Times Winner男團的演唱會門票，又在和那個“倒黴男

友”吵架的時候加到了一個頂級帥哥的微信。

人生難得這樣“轉運”的一天。

她開始提前計劃那天演唱會要怎麼打扮，穿哪條裙子、配哪款

項鏈、要不要化點閃片眼妝。甚至研究起了演出結束後怎麼蹲點要

簽名、怎麼買官方周邊最劃算。

她一邊想一邊笑，心裏像被糖漿慢慢澆滿。

劉誠？暫時拋在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