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天的事,你是不是不高興?”
白燁站在寢殿門口,略帶遲疑地看著我。
“沒有。”我淡淡答道。
他聽後好似鬆了一口氣,走進幾步,將手中的茶盞放在桌上,語氣略微不滿:
“你是煜兒的母親,今日怎麼能來得那麼晚?”
“你的意思是,我不關心他?”我有些好笑地看向他。
又想起白天煜兒哄騙我的場景。
他還是個孩童,心機就如此重,到底是誰教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白燁皺眉,像是醞釀措辭,“瑤兒常常陪煜兒玩,待他很好,煜兒親近她很正常,你對孩子不上心,難怪煜兒更喜歡她。”
白燁居然說我不上心,煜兒的功課是我在盯,修煉是我在教。
他做父親的呢?除了沉迷研究仙草,就是往塗山瑤殿裏跑,美其名曰幫她調理身體。
“瑤兒流落在外多年,受盡苦楚,依舊慈悲心腸,反倒是你,在青丘養尊處優,卻養成了刁蠻任性的性子,玉兒,你真的該學學瑤兒的。”
我冷笑了一聲看著白燁。
到底是塗山瑤“好”,還是我天生“惡”?
一番話如刀子般剜入心口,我不欲再聽煜兒說教。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要休息了。”
白燁還想說什麼,又見我柴米油鹽不進的樣子,最終隻是歎了口氣,轉身離去。
一冷戰,白燁就會宿在偏殿。
房間恢複安靜,我看了一眼幔帳上繡的並蒂蓮,眼中一片澀然。
第二天,我照舊去了父王母後的寢殿請安,卻撲了個空。
宮娥小心翼翼告訴我,昨天半夜,塗山瑤舊疾複發,父王母後一直在她宮殿裏。
聽到這話,我沒有多說什麼,隻是點點頭,獨自往塗山瑤宮殿方向走去。
塗山瑤的寢殿,裝飾得金碧輝煌,連外麵守門的靈獸都比我的寢宮要威武不少。
我尚未走近,便聽見父王低沉的聲音:“瑤兒可好些了?為父已經幫你找來了四海八荒的靈丹妙藥,一定治好你。”
隨即是母後的柔聲安慰:“瑤兒若有不適,千萬不要硬撐,我們一家人都在。”
一家人。
我站在門外,沒有立刻進去,冷風吹過,刺骨冰涼。
不知是誰提到了“續命”二字,門內忽然安靜了片刻,緊接著,母後對宮娥道:“去請司玉過來。”
“不必了。”
我闊步上前,這才看清塗山瑤床前還有,白燁和煜兒。
煜兒哭成了小淚人,白燁則緊緊握著塗山瑤的手一臉擔憂。
父王的聲音再次響起:“你長姐當年因你流落在外,才導致靈根殘缺,如今撐不過幾個月了,你......”他話音一頓,隨即沉沉說道,“你是九尾狐,天生擁有九命,拿一條給她,不算什麼吧?”
拿一條命?
我心頭一震,當初我拒絕過一次,現在又被提起。
我剛要張口,母後的聲音更快響起:“是啊,瑤兒因為你受了這麼多苦,你還不起這一條命嗎?”
當年,我和長姐尚在繈褓,青丘內鬥,母後為了帶我逃跑,沒照顧好長姐,長姐在路上丟了。
他們把自己的過失算在我的頭上,心安理得地認為長姐是因為我才流落在外的,這樣才能減輕他們心裏的愧疚。
塗山瑤回來時,靈根已經受損,父王母後一直用著仙草吊著她的命。
見我不開口,白燁也說道:
“玉兒,這是你的責任!你長姐吃了那麼多苦,如今是你償還的時候了,你難道忍心看著自己的親姐姐死去嗎?你何時變得如此冷血?”
這麼多年變的到底是誰?
塗山瑤躺在軟榻上,虛弱地咳嗽著,她輕輕搖了搖白燁的胳膊:
“妹妹恨我分了你們的愛,不願意為我續命,我也能理解,你們都別怪她了。”
“我的瑤兒,你還是太善良了。”母後聞言落淚,拿著帕子擦個不停。
床前的煜兒抱著塗山瑤大哭:“我不要瑤姨死!不要!娘親——你快答應給瑤姨續命!”
塗山瑤抬眼看著我,眼底難掩得意之色:“妹妹若是不願意——”
“好。”我隻說了一個字,聲音卻冷得像冬日寒冰。
塗山瑤以為我會和上次那樣拒絕,還想繼續裝柔弱博同情,結果被我硬生生止住話頭,反問道:
“你說什麼?”
“我說,我願意為你續命。”
誰也沒想到我這次那麼幹脆同意,都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笑了,卻沒人發覺我笑得有些詭異。
這條命我不要了,但是也絕不會給塗山瑤。
塗山瑤這麼期待我的這條命,到頭來卻是一場空,又會是怎樣一副模樣?
雖然那時我已經忘了所有人,但現在光想想也覺得有趣。
房間裏所有人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隻有塗山瑤掩嘴輕笑,眼神中卻帶著某種深藏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