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希望基地規定,新人想加入就必須完成足夠價值的貢獻考核。
我冒險搜尋物資上交了99次,次次都被評為價值不足。
第100次前去時,我親耳聽到蕭千寒對心腹說:
“她的東西不用再測了,直接扔進焚化爐。”
白如意像菟絲花一樣靠在他身上纏著。
眼睛卻看向我,罵著我廢物。
她在集市當眾羞辱我。
而蕭千寒全程冷著臉,用沉默縱容她的惡毒,用眼神給她遞刀。
我終於認清,他們從未想接納我。
無所謂,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我將物資扔在地上,打開了無線電:
“你好,我申請加入黎明基地。”
1
“能量樣本活性低於標準值百分之三,評估不通過,駁回。”
冰冷的電子音第99次在評估中心響起,像喪鐘一樣,敲碎了我最後一絲幻想。
我脫力地靠在冰冷的金屬牆壁上,感覺每一次呼吸都在撕扯著肺部。
一道厚重的防爆玻璃將內外隔絕成兩個世界。
我在這裏,像垃圾一樣被棄置。
而他,蕭千寒,那個我追逐了三年的男人,就站在評估員身後,身姿挺拔如鬆。
他甚至沒看一眼屏幕上猩紅的不通過字樣,隻是衝著裏麵的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我看得懂他的唇語。
“以後她的東西不用再測了,直接扔進焚化爐。”
焚化爐。
我渾身一顫,如墜冰窟。
白如意像一株柔弱無骨的菟絲花,親昵地挽著他的手臂,將頭輕輕靠在他肩上。
她透過玻璃,目光精準地捕捉到我,嘴角勾起一個勝利者的微笑。
接著,她用塗著鮮紅蔻丹的指甲,在玻璃上緩緩劃出兩個字。
廢物。
刹那間,天旋地轉,耳鳴不止。
原來我三年間冒著生命危險,從變異體口中搶下的所有物資,最終的歸宿就是焚化爐。
我終於懂了。
他不是看不見我的努力,他隻是單純地,不想讓我活在他的世界裏。
我踉蹌地回到那個四處漏雨的棚屋,這是基地邊緣分給待考核人員的居所。
角落的箱子裏,放著一小罐茶葉,據說是末世前最頂級的大紅袍。
我打開鐵盒,一股沉鬱的茶香撲鼻而來。
為了這罐茶葉,我曾在變異螳螂的巢穴外潛伏了三天三夜,差點被當成養料。
我曾幻想過,在我第100次申請成功後,我會親手為他泡一壺茶。
現在想來,真是可笑。
我抓起鐵盒,走到棚屋中間的火盆旁,將裏麵金貴的茶葉,一把一把地撒了進去。
火苗騰地一下竄高,將幹燥的茶葉吞噬,空氣中彌漫開一股焦糊的氣味。
我背上那個破舊的行囊,裏麵隻有幾件換洗衣物和一把匕首。
走出棚屋時,我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我待了三年的地方。
牆上,還刻著我為自己打氣的正字,一共十九個,還差最後一筆。
我拿起匕首,將那片牆皮狠狠地刮了下來。
希望基地?
這裏,從未給過我任何希望。
2
基地出口設置了重重關卡,辦理出閘手續的隊伍排得很長。
我站在隊伍末尾,像一個孤魂野鬼。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人群像被劈開的潮水,自動向兩邊退去。
蕭千寒帶著他的精英巡邏隊回來了。
他們清一色的銀白作戰服,軍靴踏地,發出整齊劃一的沉悶聲響。
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背著行囊的我,眉頭微不可查地一蹙。
他的腳步停在我麵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陰影,將我完全籠罩。
“又要玩什麼新花樣?離家出走?”
他的聲音比這末世的寒風還要冷,充滿了不加掩飾的嘲諷。
我扯了扯嘴角,抬起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不敢,蕭大指揮官日理萬機,我哪敢給您添亂。”
“隻是不想再給您和您的小女朋友,提供茶餘飯後的笑料了。”
周圍排隊的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壓低了聲音開始竊竊私語。
“這不是那個天天來申請的方晚星嗎?怎麼背著包要走?”
“聽說是被白如意小姐給擠兌走了,她哪鬥得過人家。”
“噓,小聲點,蕭指揮官還在這呢,小心被凍成冰雕。”
議論聲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蕭千寒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下來。
“基地的規矩就是規矩,任何人都沒有例外。”
他硬邦邦地丟下這句話,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警告。
我迎著他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向前走了一步。
“是啊,規矩。”
我輕聲說。
“規矩就是,白如意流一滴眼淚,比我流一身血都管用。”
“規矩就是,你蕭千寒的心情,就是這希望基地唯一的鐵律。”
“今天我明白了,是我不配待在你的規矩裏。”
說完,我不再看他臉上瞬間閃過的錯愕與慍怒。
我繞過他,走到閘機口,將陪伴了我三年的身份識別牌,決絕地丟進了旁邊的金屬回收箱。
哐當一聲,清脆刺耳。
我一步步走出那扇沉重的大門,走進外麵灰蒙蒙的荒野。
身後,那道灼人的視線,如芒在背,幾乎要將我的脊骨洞穿。
我沒有回頭。
3
離開基地,首先要解決生計問題。
我去了幾十公裏外的廢料集市,這裏是所有拾荒者和流浪者的銷金窟,也是罪惡的溫床。
我鋪開一塊破布,將背包裏一些用不上的零件和工具擺了上去。
我沙啞地叫賣著,但看的人多,買的人少。
就在我口幹舌燥之際,一個刺耳的聲音在人群中炸開。
“大家快來看啊!這不是那個被我們希望基地像扔垃圾一樣丟出來的女人嗎?”
我猛地抬頭,白如意正挽著蕭千寒,一臉鄙夷地站在我攤位前。
她今天穿了一件嶄新的白色連衣裙。
裙擺一塵不染,在這片肮臟的集市裏,像一隻突兀的白天鵝。
她身邊的蕭千寒一身生人勿近的氣息。
“喲,怎麼混到擺地攤了?”
周圍的攤販和顧客立刻圍了過來,對著我指指點點,像在參觀動物園裏的猴子。
“原來她就是那個被趕出來的啊,長得也不怎麼樣嘛。”
“聽說她想勾引蕭指揮官,結果被人家識破了,臉皮真厚。”
一個原本想買我能量棒的絡腮胡男人,立刻把價格壓到了十分之一。
“就這點破爛,給你半塊發黴的餅幹就不錯了,愛要不要!”
白如意還在繼續她的表演,她拿起我攤位上的一把多功能軍刀,嫌棄地捏著刀柄。
“喲,還賣武器呢?就憑這個,你想殺變異獸還是想殺人啊?”
她依偎在蕭千寒懷裏,聲音嬌嗲。
蕭千寒全程冷著臉,一言不發。
他的沉默,就是對白如意最大的縱容。
我猛地收起地上的東西,一股腦塞進那個絡腮胡男人懷裏。
“都給你了,不要錢,滾!”
然後,我站起身,死死地盯著蕭千寒,眼睛因憤怒而變得通紅。
“蕭千寒。”
我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的人聽清。
“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今天你對我愛答不理,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高攀不起。”
“祝你和你的寶貝,在這末世裏,長命百歲,千萬別瞎了眼。”
我轉身擠出人群,身後傳來白如意氣急敗壞的尖叫和絡腮胡男人搶到東西的狂喜。
4
夜幕降臨,冰冷的酸雨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腐蝕著大地上的一切。
我找到一處公共避難所,想找個角落蜷縮一夜,躲避這場致命的雨。
避難所裏擠滿了幸存者,空氣中彌漫著汗水、黴菌和絕望混合的氣味。
我剛躺下,避難所那扇搖搖欲墜的鐵門就被人一腳踹開。
白如意帶著幾個身材魁梧的跟班,像女王巡視領地一樣走了進來。
她一眼就看到了角落裏的我,徑直走到避難所的管理員,一個幹瘦的老頭麵前。
她丟下一包餅幹,像打發乞丐一樣,趾高氣揚地指著我。
“那個人,讓她滾出去。”
管理員麵露難色,搓著手說:“小姐,這不合規矩......避難所是公用的。”
白如意的一個跟班立刻上前一步,將指骨捏得哢哢作響,惡狠狠地瞪著管理員。
“我們白小姐的話,在這裏,就是規矩!”
白如意轉向避難所裏其他的幸存者,提高了音量,聲音裏充滿了惡意。
“大家聽著,這個女人叫方晚星,因為偷竊基地物資、品行不端,被希望基地永久除名。”
“誰要是收留她,就是窩藏罪犯,就是跟我們強大的希望基地作對!”
一石激起千層浪。
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變了,充滿了猜忌、恐懼和厭惡。
他們紛紛向後退去,把我周圍空出了一大片真空地帶。
一個母親緊緊抱住自己的孩子,用仇恨的目光瞪著我,仿佛我是什麼會吃人的怪物。
管理員在眾人的壓力和跟班的威脅下,隻能走到我麵前,渾濁的老眼裏寫滿了無奈。
他歎了口氣,壓低聲音說:
“姑娘,你快走吧,別連累我們......我這裏還有半塊餅幹,你拿著路上吃。”
我沒有接他的餅幹,默默地背起行囊。
走出避難所的那一刻,我聽見裏麵傳來白如意得意的笑聲,和眾人如釋重負的議論聲。
冰冷的雨水打在我身上,很快就濕透了,像千萬根針紮進骨髓。
我在一棟廢棄的大樓裏找到了一個勉強能遮雨的破洞。
靠著牆壁坐下,三年的委屈、憤怒、不甘,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我抱著膝蓋,像一頭被全世界遺棄的野獸,在黑暗中無聲地痛哭。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將這個世界所有的肮臟都衝刷幹淨。
哭到最後,眼淚流幹了。
我抬起頭,雨水順著臉頰滑落,眼神卻變得無比堅定。
我不會就這麼被打倒。
白如意,蕭千寒,你們給我等著。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為今天的所作所為,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5
我在廢墟裏像一隻幽靈般遊蕩了兩天。
食物耗盡,體力也到了極限,酸雨在我的皮膚上留下了灼燒的痕跡。
就在我快要昏倒的時候,一群嗅到生人氣息的變異鬣狗發現了我。
綠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嘴角滴落著腥臭的涎水,散發著貪婪的光芒。
我握緊了手中唯一的武器,一把工兵鏟,準備做最後的抵抗。
戰鬥中,我被一頭鬣狗從背後撲倒,後背重重地撞上了一堵早已風化的脆弱牆壁。
牆壁轟然倒塌,我連人帶土石一起掉了下去。
預想中的劇痛沒有傳來,我掉在了一堆柔軟的帆布上,揚起一片灰塵。
這是一個隱藏在廢墟之下的巨大地下室。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腐但幹燥的氣味,沒有外界的潮濕和酸臭。
我掙紮著打開戰術手電,當光柱掃過四周時,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這裏,竟然是一個末世前被遺棄的小型軍用物資庫!
一箱箱密封完好的軍用口糧堆成小山,一排排嶄新的武器彈藥在架子上閃著光。
還有幾大箱我做夢都想得到的珍貴醫療用品。
在角落的指揮桌上,放著一台老式的短波電台,旁邊接著備用電源。
我顫抖著手打開電台,擰動旋鈕,調著頻率。
一陣嘈雜的電流聲後,一個清晰、溫和、沉穩的聲音從中傳了出來。
“......這裏是黎明基地,坐標東經121.4度,北緯31.2度。”
“我們向所有幸存者發出邀請,無論你是什麼身份,有什麼能力,黎明都歡迎你的加入。”
“我們堅信,團結,是人類文明唯一的火種......”
“重複,這裏是黎明基地......”
我反複聽著那段廣播,和希望基地高高在上的姿態截然不同,這裏的語氣充滿了真誠和尊重。
我的心臟,在沉寂了許久之後,重新開始劇烈地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