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倒在工作台上的那一刻,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
我不會要猝死了吧?
等我再睜開眼時,已經是淩晨四點。
隨手摸到桌上的咖啡杯,卻發生了詭異的事情。
手指剛碰到杯子邊緣,腦子裏突然閃過一段畫麵。
我看到這個杯子曾出現在一間陌生的公寓。
那個拿杯子的人是我姐姐。
她把杯子放在床頭櫃上,轉身摟住一個男人的脖子。
畫麵到這裏就斷了。
我愣了足足十秒鐘。
這是什麼?
幻覺?
我又碰了碰那個杯子。
同樣的畫麵再次出現,這次我看清了那個男人的臉。
1
我鬆開杯子,手抖得厲害。
不對勁。
我伸手去摸姐姐的筆記本電腦。
這次出現的是昨晚的畫麵。
姐姐和裘朗坐在沙發上,電腦屏幕正顯示著我剛交給她的設計稿。
“婉瑜這次的設計太驚豔了。”
裘朗的聲音從畫麵裏傳出來。
“那當然,她什麼時候讓我失望過。”
姐姐笑著說。
“發布會就用這個係列,反正她也不會在意署名的事。”
“她從來不看成品發布時的介紹,這麼多年了,她還以為我們是在合作呢。”
畫麵到此為止。
我的手從電腦上離開。
對啊,我們不是一直在合作嗎?
我是姐姐工作室的首席助理,負責把她的想法具體化,畫成設計圖。
這些年我一直這麼認為的。
可是剛才那段對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反正她也不會在意署名”?
什麼叫“她還以為我們是在合作”?
我站起來,走到工作室的展示區。
那裏掛著姐姐這三年來的所有“代表作”。
我伸手摸向第一件。
腦海裏出現了三個月前的畫麵。
我熬了三個通宵畫出的草圖被姐姐拿走,她說“我參考一下你的想法,到時候會署上你的名字”。
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又摸向第二件。
半年前,我畫的設計稿。
同樣是姐姐拿走,同樣說“會署名”。
第三件、第四件、第五件......
我把展示區的每一件作品都摸了一遍。
所有的畫麵都指向同一個事實。
2
這些被冠以“蘇婉珍獨立設計”之名的作品。
核心創意全部來自我的草圖。
而我,連個署名都沒有。
天亮了。
我坐在展示區的地板上,盯著那些衣服看了一整夜。
七點鐘,姐姐的電話打過來。
“婉瑜,今天的發布會你就別來了,在家好好休息。”
她的聲音溫柔得要命。
“我知道你這周累壞了,發布會的事我來處理就好。”
“姐,我想去。”我試探性的說。
“聽話,你身體要緊,發布會的視頻我會發給你看的。”
她根本不給我拒絕的機會,直接掛了電話。
我盯著手機屏幕,突然笑了。
原來如此。
她不是怕我累。
她是怕我去現場,聽到那句“蘇婉貞獨立完成的設計係列”。
我換了身衣服,化了個妝。
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
臉色慘白,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揍了一頓。
很好。
這張臉配得上我現在的心情。
我打車去了發布會現場。
保安認識我,直接放行。
我站在後台的角落裏,看著台上光鮮亮麗的姐姐。
主持人正在介紹:“今天我們非常榮幸邀請到新銳設計師蘇婉珍,為我們帶來她獨立完成的春季新品係列......”
獨立完成。
這四個字在我耳邊炸開。
3
台上的姐姐笑容滿麵,對著話筒說:“這個係列的靈感來源於......”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我三個月前跟她解釋設計理念時說過的。
一字不差。
發布會結束後,姐姐走下台,看到我愣了一下。
“婉瑜?你怎麼來了?”
“我說了讓你在家休息。”
她走過來想挽我的胳膊,被我躲開了。
“姐,這個係列的設計,你還記得是誰畫的嗎?”
我盯著她的眼睛。
她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很快就恢複了笑容。
“當然記得,是你幫我把想法具體化的。”
“你辛苦了,婉瑜,回頭我請你吃飯。”
“那為什麼主持人說是你‘獨立完成’的?”
我的聲音不大,但足夠讓旁邊的工作人員聽見。
姐姐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她拉著我走到沒人的地方,壓低聲音說:
“婉瑜,你知道的,對外統一用我的名字更有商業價值。”
“我們是一個團隊,分那麼清楚幹什麼?”
“再說,那個係列我也做了很大改動,基本是重新設計的。”
我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問:
“重新設計的?你動了哪裏?”
姐姐被我問住了。
她張了張嘴,最後說:
“婉瑜,你是不是太累了?”
“我們回去好好談談。”
“談什麼?”
我笑了。
“談談你這三年來,是怎麼把我的設計一件一件地變成你的代表作的?”
4
姐姐的臉色徹底變了。
“蘇婉瑜,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心裏清楚。”
我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姐姐的聲音:
“婉瑜,你別鬧,我們的合作一直很好不是嗎?”
合作。
又是這個詞。
我沒回頭,直接離開了會場。
回到家,我把自己這些年來的手繪草稿本全部翻了出來。
一本接一本。
從大學到現在,整整十本。
我翻開第一本,那是大學三年級的草稿。
裏麵有一套設計,畫的是畢業設計的初稿。
我記得那個設計。
當年我熬了一個月畫出來,姐姐看了以後說“我來幫你調整一下,肯定能拿獎”。
後來那套設計確實拿獎了。
但獲獎者的名字是蘇婉珍。
我翻開第二本,第三本......
每一頁上的設計,我都能在姐姐的“代表作”裏找到對應的成品。
我打開電腦,登錄工作室的服務器。
找到姐姐這三年來所有設計的電子文檔。
一個一個對比創建時間。
果然。
每一個文件的創建時間,都是在我的草稿完成之後的幾天。
而且,文檔的修改記錄顯示,創建時間被人為地往後調整過。
調整的人是裘朗。
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所以是這樣。
姐姐拿走我的草圖。
裘朗修改電子文檔的時間戳。
對外宣稱是“蘇婉珍獨立完成”。
而我這個真正的設計者,隻是一個拿著“首席助理”工資的工具人。
5
手機響了。
是我的未婚夫江臨淵。
“婉瑜,下班了嗎?我來接你。”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我們是大學同學,畢業後一直保持聯係。
三年前,他突然向我表白。
說他一直喜歡我,隻是以前不敢說。
我們交往了兩年,半年前訂婚。
江臨淵是個建築設計師,工作忙,但對我很好。
至少我一直這麼認為。
“你來吧,我在家。”
我掛了電話。
江臨淵到的時候,我正在整理那些草稿本。
“在看什麼?”
他走過來,自然地摟住我的肩膀。
就在他的手碰到我的時候,我腦海裏閃過一段畫麵。
江臨淵站在姐姐工作室的門口,手裏拿著手機。
屏幕上顯示的是我剛畫完的設計草圖。
他拍了張照片,發給某個人。
聊天界麵的名字是“婉珍”。
我僵住了。
“怎麼了?”
江臨淵察覺到我的異常。
我深吸一口氣,轉頭看著他。
“臨淵,你和我姐是什麼關係?”
他愣了一下,笑道:
“什麼關係?就是你姐姐和妹夫的關係啊。”
“我是說,你們以前是什麼關係。”
江臨淵的笑容僵在臉上。
“以前?以前我們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會在深夜站在對方工作室門口徘徊?”
我盯著他的眼睛。
“普通朋友會把我的設計草圖偷拍發給對方?”
江臨淵的臉色變了。
“婉瑜,你在說什麼?”
“我看到了。”我說。
“你和婉珍的聊天記錄,你給她發我設計圖的照片。”
“還有,你站在她工作室門口的那個晚上。”
江臨淵鬆開我,後退了一步。
“你怎麼知道的?”
他脫口而出。
然後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我笑了。
原來是真的。
“所以,你和我在一起,是她安排的?”我質問。
6
江臨淵不說話了。
他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我問你話呢,江臨淵。”
我站起來,走到他麵前。
“你接近我,是不是婉珍讓你做的?”
“目的是什麼?監視我?還是從我這裏套取設計?”
江臨淵抬起頭,眼睛有些紅。
“婉瑜,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是真的喜歡你。”
“那你為什麼要把我的設計發給她?”
我的聲音拔高了。
江臨淵咬著嘴唇,半天才說:
“因為她是我前女友。”
“我們大學的時候在一起過,她畢業後甩了我。”
“三年前,她找到我,說想複合。”
“但條件是,我得幫她穩住你。”
我聽著這些話,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穩住我?”
“對。”江臨淵說。
“她說你太有才華了,如果你離開工作室,她就完了。”
“所以讓我追你,和你訂婚,讓你安心待在工作室。”
“順便......順便把你的新設計發給她。”
我揚手給了他一巴掌。
響亮的一聲。
江臨淵捂著臉,沒有躲。
“滾出去。”我怒道。
“婉瑜......”
“滾!”我吼出來。
江臨淵走了。
臨走前他說:“對不起。”
我沒理他。
對不起有什麼用。
我這三年的感情,三年的付出,三年的信任。
全都是個笑話。
我癱坐在地板上,盯著那些草稿本發呆。
手機又響了。
這次是姐姐。
“婉瑜,今天的事是我不對,我不該瞞著你。”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
“你能來工作室一趟嗎?我們好好談談。”
7
我看了眼時間,晚上九點。
“好,我現在就來。”
掛了電話,我收拾了一下東西。
把所有的草稿本裝進包裏。
打車去工作室。
工作室的燈還亮著。
我推開門,看到姐姐和裘朗都在。
他們看到我進來,表情都有些複雜。
“婉瑜,坐。”
姐姐指了指沙發。
我沒坐,站在門口問:
“說吧,想怎麼談?”
姐姐看了裘朗一眼,站起來走到我麵前。
“婉瑜,我承認,這些年我做得不夠好。”
“但你要理解,我是為了工作室,為了品牌。”
“如果每次都署兩個人的名字,對品牌發展不利。”
“你也知道,市場需要一個明確的設計師形象。”
我聽著這些冠冕堂皇的話,突然覺得很好笑。
“所以你的意思是,為了品牌發展,我就該心甘情願地當個隱形人?”
“不是這個意思。”姐姐說。
“我會給你加薪的,翻倍都行。”
“而且,你是首席助理,待遇已經很好了。”
“首席助理?”
我拿出手機,調出工作室的財務報表。
“我的工資是一萬二,對嗎?”
姐姐點點頭。
“那你知道,市場上同等水平的設計師,月薪是多少嗎?”
我問。
裘朗接話道:
“婉瑜,你的職位是助理,不是設計師。”
“助理一萬二的月薪已經很高了。”
我笑了。
“那這些設計是誰畫的?”
我從包裏掏出所有的草稿本,一本一本摔在桌上。
“這是我大學三年級的草稿,這套設計後來成了婉珍的畢業設計代表作。”
“這是我工作第一年的草稿,對應的是婉珍工作室的開業係列。”
“這是第二年的,第三年的......”
我把每一本草稿本都翻開,指著對應的成品說:
“這些設計,哪一個不是我的?”
“你們給我助理的工資,讓我做首席設計師的工作。”
“然後把所有的功勞都署在婉珍名下。”
“還說什麼‘為了品牌發展’?”
姐姐的臉色很難看。
裘朗站起來,語氣強硬道:
“蘇婉瑜,你搞清楚,是婉珍給了你這個平台。”
“沒有她,你的設計根本沒機會麵世。”
“你拿著工資,做著自己的本職工作,有什麼好抱怨的?”
“本職工作?”我盯著他。
“那請問,我的勞動合同上,職位寫的是什麼?”
裘朗一滯。
“助理。”
“助理的工作範圍是什麼?請你念一下合同內容。”
8
裘朗翻出合同,念道:
“協助設計師完成設計工作,包括但不限於資料整理、樣品管理、行政事務......”
“有‘獨立完成設計’這一條嗎?”
我打斷他。
裘朗不說話了。
姐姐突然蹲下來,抱住我的腿。
“婉瑜,是我不對,你別生氣。”
“以後所有的設計都署上你的名字,好不好?”
“我們是姐妹,不應該鬧成這樣的。”
我低頭看著她。
這個從小到大都比我耀眼的姐姐。
現在跪在我麵前,像條狗一樣求我。
“蘇婉珍。”
我叫她的名字。
“你還記得大學畢業的時候,你是怎麼跟我說的嗎?”
姐姐抬起頭,眼裏全是淚。
“我說什麼了?”
“你說,咱們是姐妹,以後一起做設計,一起創業。”
我蹲下來,和她平視。
“你說,將來工作室一人一半,誰也不會虧待誰。”
“可是現在呢?”
“公司股權有我的份兒嗎?”
姐姐哭得更厲害了。
“那是因為你不懂經營,我怕你吃虧......”
“所以你就一個人吃獨食?”
我打斷她。
“婉珍,你知道這三年我過的是什麼日子嗎?”
“每次看到你站在台上,接受所有人的讚美,我就告訴自己,沒關係,我們是姐妹。”
“每次看到我的設計被做成衣服,獲得比賽名次,署的是你的名字,我就安慰自己,我們是姐妹不用計較,就連爸媽也是默認如此。”
“可是你呢?”
“你把我當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