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兒嫁入王府三年首次歸寧,我特意開了庫房準備盛宴。
寵妾卻當著滿堂賓客的麵說:
“夫人好大的手筆,妾身伺候老爺十年,都沒見過這般排場。”
“您把中公的銀子都花完了吧?”
“接下來是要典當嫁妝,還是找老爺要錢?”
女兒窘得滿臉通紅,我平靜地說:“姑娘給家裏備了節禮......”
寵妾當場摔了酒盞:
“好個吃裏扒外!拿著府裏的錢貼補外人!”
“今天不把賬本交出來,誰也別想走出這個門!”
重生回來的我冷笑一聲:
“很好,既然你主動找死,就別怪我心狠。”
前世她捧殺我兒,離間我夫妻,奪走中饋之權,最後還要我母女二人的命。
這一次,我要讓她親手把吃下去的,都吐出來。
1
我睜開眼。
帳頂的百鳥朝鳳繡樣,看得我錐心刺骨。
是女兒若霜歸寧的前一日。
我死在了這一天的整整三年後。
被楚氏那個賤人親手灌下了一碗黑漆漆的湯藥。
她說,夫人,黃泉路上慢些走,別忘了等你的寶貝女兒。
我的若霜,我的心頭肉,就在我死後的第七天,被她設計陷害,一杯毒酒,魂斷安王府。
我從無邊地獄,帶著滿腔血恨,爬回來了。
“張媽媽。”
我的聲音嘶啞幹澀。
“夫人,您醒了。”
“去,開庫房。”
“把前年西域進貢的那套十二件琉璃盞,全部拿出來。”
“還有老爺書房裏那架十二扇的紫檀木重屏,也給我抬到正廳去。”
“告訴老爺,就說我說的,女兒回門,得有個主母的樣子。”
“再去,把我妝匣最底下那支赤金點翠的鳳凰步搖拿出來。”
“所有最好的,最貴的,能見光的,都給我擺出來。”
張媽媽一臉驚愕,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夫人,那......那可是您壓箱底的嫁妝啊!”
“照我說的辦。”
整個鎮國公府的下人都被調動了起來。
擦洗的擦洗,搬抬的搬抬,府裏透出一種久違的鮮活氣。
楚氏帶著她那對寶貝兒女,扭著腰肢來了。
她今天穿了一身嫩粉色的軟緞,越發顯得弱柳扶風,我見猶憐。
隻可惜,我知道這張美人皮下,是怎樣一副黑心爛腸。
“喲,姐姐這手筆可真是闊綽。”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府裏要辦什麼天大的喜事呢。”
“妹妹我伺候老爺這十年,都沒見過這等熱鬧的陣仗。”
她身後的庶子顧承佑,已經長得比我還高,看我的眼神裏卻全是鄙夷。
“嫡母,您未免太偏心了。”
“我上次不過是想跟同窗們在府裏辦個詩會,您都說要節儉。”
“怎麼嫡姐一回來,您就把庫房都搬空了?”
庶女顧錦瑤,更是扯著楚氏的衣角,嘟著嘴,指著剛擺好的琉璃盞。
“娘,你看,那就是姐姐能用,我不能碰的東西。”
“嫡母好小氣。”
楚氏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目光轉向我,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挑釁。
“姐姐,您一個月的月例銀子才多少?”
“這麼一折騰,怕是早就見底了吧。”
“接下來這一個月,府裏上上下下的開銷怎麼辦?”
“總不能......要去典當您的嫁妝吧?”
“妹妹知道您疼若霜,可凡事總得有個度,不能為了麵子,虧空了府裏的根基啊。”
我端起丫鬟剛上的新茶,用杯蓋輕輕撇去浮沫。
“若霜是國公府的嫡女,安王府的世子妃,她回門,排場不大,丟的是我們整個顧家的臉。”
“至於開銷用度,就不勞妹妹一個妾室費心了。”
“這國公府的賬本,還輪不到你來置喙。”
楚氏的臉,青一陣,白一陣。
2
歸寧宴上,高朋滿座。
安王府和鎮國公府沾親帶故的都來了。
若霜穿著一身明媚的鵝黃宮裝,坐在我身側,巧笑嫣然。
她身旁的安王世子,為她布菜,為她斟酒,眉眼間的寵溺藏都藏不住。
“母親,這是女兒親手為您挑的東珠頭麵,願您像這明珠一般,圓潤安康。”
若霜打開一個紫檀木的錦盒。
裏麵一整套頭麵,顆顆東珠都有鴿子蛋大小,流光溢彩,瞬間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我笑著撫上她的手。
“我的若霜,有心了。”
楚氏那邊,臉色已經黑得能滴出墨來。
隻聽啪的一聲脆響。
她手中的白玉酒盞,被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了幾瓣。
滿堂喧嘩,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顧氏!你安的是什麼心!”
她猛地站起來,指著我的鼻子,聲音尖利得能劃破人的耳膜。
“你這是拿著我們國公府的錢,去貼補安王府那個無底洞!”
“你眼裏到底還有沒有老爺!還有沒有這個家!”
顧承佑也跟著跳了起來,像一條被踩了尾巴的瘋狗。
“嫡姐!你也太不懂事了!”
“這套頭麵少說也值上千兩銀子吧!你哪來的錢?還不是從府裏拿的!”
“你怎麼不給姨娘也買一套?不給我和錦瑤買幾件像樣的禮物?”
“你這個姐姐,當得也太自私了!”
若霜的眼圈瞬間就紅了,委屈的淚珠在眼眶裏打轉。
安王世子霍然起身,臉色鐵青,正要發作。
我伸手,輕輕按住他的手背,對他搖了搖頭。
現在還不是時候。
楚氏見無人反駁,越發來勁,嗓門也越來越大。
“這府裏上上下下幾百口人,吃喝拉撒哪一樣不要錢?”
“不能由著某些人胳膊肘往外拐,把家底都掏空了!”
“這日子還想不想過了!”
她說著,猛地一揮手臂。
整張紅木圓桌被她掀了個底朝天。
盤盞碎裂聲,湯水潑濺聲,賓客的驚呼聲,亂成一團。
滿地的珍饈美味,混著油汙和碎瓷,狼藉不堪。
賓客們紛紛起身,手足無措,尷尬至極。
我看著那對在鬧劇中洋洋得意的母子,心中的恨意,翻江倒海。
“來人。”
我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把這裏打掃幹淨。”
“楚姨娘和庶子庶女,想必是嫌這裏的飯菜不合胃口。”
“去,給他們三位,在下人房裏單獨擺一桌。”
“菜色嘛......就按府裏三等丫鬟的份例來。”
“省得姨娘總說我鋪張浪費,虧空了公中。”
3
宴席草草收場,賓客們尋著由頭紛紛告辭。
我拉著若霜回到我的院子,屏退了所有下人。
“若霜,接下來娘說的話,你一個字都不要懷疑。”
“娘......是從地獄裏爬回來的。”
我將前世發生的一切,那些血淋淋的,刻骨銘心的背叛和傷害,一字一句地告訴了她。
楚氏是如何捧殺承佑,讓他變成一個隻知索取的廢物。
又是如何長年累月在老爺麵前給我上眼藥,離間我們夫妻的情分。
她是如何在我操持國公壽宴時動手腳,讓我出錯,順理成章地奪走中饋之權。
她是如何在我病重時,買通大夫,用虎狼之藥催我的命。
最後,她又是如何偽造證據,陷害你在安王府與人私通,逼得你一杯毒酒自證清白。
若霜聽得渾身冰冷,臉色慘白,嘴唇都在顫抖。
“娘......這......這怎麼可能......她怎麼敢!”
“我要去告訴父王!我要去大理寺告發這個毒婦!”
我緊緊抱住她顫抖的身子。
“傻孩子,我們現在空口無憑,誰會信?”
“她經營多年,府裏上下,不知有多少她的眼線和心腹。”
“我們現在去告發,隻會打草驚蛇,讓她反咬一口。”
若霜急得眼淚都掉了下來。
“那怎麼辦?娘,我們該怎麼辦?難道就這麼算了?”
“不。”
我替她拭去眼角的淚,眼神裏是淬了冰的寒意。
“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
“血債,必須血償。”
“這一次,我要讓她親手把吃下去的,都吐出來。”
“我要讓她親眼看著自己最在乎的東西,一樣一樣地化為泡影。”
“我要讓她,身敗名裂,生不如死。”
“若霜,你得幫娘。”
那一夜,我們母女二人在燭光下,密談了許久。
第二天清晨,若霜便啟程回了安王府。
臨上馬車前,我塞給她一個不起眼的烏木盒。
“記住,這裏麵的東西,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動用。”
“娘,你一個人在府裏,千萬要小心。”
“放心,地獄我都走過一遭,還會怕幾個跳梁小醜?”
送走若霜的車駕後,我一轉身,便暈倒在了國公府的大門口。
4
我病了。
病得來勢洶洶。
太醫來看過,隻說是心力交瘁,憂思過重,需要靜養。
我躺在床上,麵色蠟黃,氣息奄奄。
楚氏帶著顧承佑和顧錦瑤,貓哭耗子假慈悲地來了。
她坐在我的床邊,掏出帕子擦著並不存在的眼淚。
“姐姐,您怎麼說病就病了呢。”
“這偌大的國公府,上上下下可都還指望著您呢。”
我虛弱地抬起手,指了指床頭的櫃子。
“妹妹......我這身子......怕是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了。”
“這......這中饋之權......咳咳......就......就先交給你吧。”
我示意張媽媽,將那一整套賬冊和一大串庫房鑰匙,都捧了出來。
楚氏眼中閃過一絲貪婪的精光,嘴上卻還在假意推辭。
“哎呀,姐姐這說的是哪裏話,妹妹才疏學淺,恐怕難當此大任啊。”
她的手,卻已經快準狠地握住了那串象征著主母權力的鑰匙。
老爺顧景明下朝後,順道過來看了一眼。
他站在離床三步遠的地方,皺著眉頭。
“好端端的,怎麼就病了?”
“太醫怎麼說?”
楚氏連忙起身,柔柔地靠了過去,替我回答。
“老爺放心,太醫說了,姐姐就是勞累過度,沒什麼大礙的。”
“府裏的事,以後有妹妹替姐姐分擔,定不會再讓姐姐操勞了。”
老爺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這個安排。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養著吧。”
他轉身,帶著楚氏,去了她的清風苑。
從他進門到離開,總共不過一盞茶的功夫。
我的心,早已麻木,不起一絲波瀾。
楚氏一拿到管家權,當天下午就開始了大換血。
我院子裏伺候的老人,被她以衝撞了病人為由,發賣了兩個。
剩下的全都打發到了最偏遠的莊子上去。
換上來的,都是些眉眼活絡,一看便知是她心腹的年輕丫鬟婆子。
整個國公府的權力核心,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顧承佑再進我的房間時,連最後一點恭敬都懶得裝了。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
“你既然病了,就安分點,好好躺著。”
“府裏的事,以後有我姨娘在,就不用你一個病人操心了。”
我緩緩閉上眼睛,裝作體力不支,昏睡了過去。
很好。
這出戲的角兒,總算是都登台了。
5
楚氏的尾巴,很快就翹上了天。
不過短短數日,她就公然穿上了一身隻有主母才能穿的秋香色正裝。
頭上戴著那支我隻在重大年節才舍得戴的金鳳銜珠釵。
老爺下朝回府,她竟領著一眾管事,浩浩蕩蕩地迎到了二門口。
那派頭,那架勢,儼然就是名正言順的國公夫人。
顧錦瑤更是狐假虎威,成了府裏的小霸王。
今天跑到花園,命人將我最愛的幾盆蘭花給拔了,說是不吉利。
明天又跑到廚房,嫌棄菜色單調,把當值的大師傅罵得狗血淋頭。
我的心腹張媽媽,偷偷跑來向我哭訴。
“夫人,那個楚氏,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她......她竟然讓庶子和庶女,在人前稱呼她為‘母親’!”
“老爺聽見了,不僅不斥責,反而還笑嗬嗬的!”
“這......這是明晃晃地打您的臉,亂了咱們顧家的綱常啊!”
我咳了兩聲,示意她冷靜。
“她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出格的話,都給我原原本本地記下來。”
“尤其是,有哪些人開始向她獻媚投誠,更要記清楚。”
“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