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一早,林知秋頂著兩個黑眼圈去上工。
昨天沒吃好也沒睡好,她感覺渾身發虛,鋤頭都揮得吃力。太陽一曬,她眼前陣陣發黑。
正勉強撐著,大隊的李會計拿著賬本走了過來。
“林同誌,”他叫住她,語氣有些為難。
“陳指導員昨天跟我打過招呼了,說陸柔雪同誌這個月曠工的工分,從你這裏過給她。你看......你打算給她過多少?”
林知秋一愣,握著鋤頭的手緊了緊,心裏像被潑了一盆冰水,從頭涼到腳。
她下意識地問:“她......曠工了幾天?”
李會計翻了下本子:“咳,有二十一天半......”
林知秋腦海裏立刻浮現出陸柔雪昨天吃著雞蛋、哼著小曲的悠閑樣子,一陣強烈的厭惡湧上心頭。
她累死累活掙的工分,憑什麼養著那個女人?
她冷冷地吐出兩個字:“不過。”
李會計麵露難色:“可這是陳指導員特意交代的意思......我這邊不好辦啊......”
林知秋站直身體,看著會計:“我自己會去跟他說。李會計,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為難。”
“那......好吧。”李會計歎了口氣,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轉身走了。
林知秋幹完活,拖著發虛的步子回到家。
她一推開門,就看到陳沐遠板著臉坐在堂屋,臉色很難看。
陸柔雪坐在一旁,眼睛紅紅的,正拿著手絹低頭抽泣。
林知秋隻當沒看見,徑直朝廂房走去。
“林知秋!”陳沐遠猛地叫住她,聲音帶著明顯的怒氣。
“柔雪身子弱,又是搞文藝的,手上沒點力氣,幹不了地裏的粗活。這點小事,你為什麼非要跟她過不去?”
林知秋轉過身,直視著他:“她有手有腳,憑什麼要我養著?你想養,你自己養去!”
陳沐遠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猛地站起來:“林知秋!你這是什麼話!我今天才算看清,你居然是這麼不講道理、心胸狹窄的潑婦!”
他越說越激動,手指著林知秋:“我說過多少回了!繼勇是因為我犧牲的!他走之前最放不下的就是柔雪,托我照顧好她!你怎麼就這麼不明事理,一點都不體諒?!”
說完,他指了指一旁低聲抽泣的陸柔雪: “你看看柔雪都因為你委屈成什麼樣了,你趕緊給她道歉!”
林知秋想都沒想,脫口而出:“我不!”
“你......”陳沐遠氣得一時說不出話,猛地抓起手邊的暖瓶,狠狠摔在地上!
“砰”地一聲巨響,暖瓶炸開,內膽碎成一地亮晶晶的渣子,熱水淌了一地。
林知秋看著那堆碎片,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過氣。
那個印著紅雙喜字的暖瓶,是她結婚時,從娘家帶過來的嫁妝。
緊接著,手上傳來一陣刺痛,林知秋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手背,被飛濺的暖瓶碎片劃了一道口子。
血珠正慢慢滲出來。
可手上的疼,遠遠趕不上心裏的痛。
從前的陳沐遠,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對她說。
可現在,他卻為了給陸柔雪出頭,親手砸碎了她的嫁妝。
陳沐遠看到她流血的手,眼底猛地一震。
他下意識就衝過來,語氣急切:“知秋!你沒事吧?我看看!”
然而,下一瞬間,他卻脫口而出:“你手受傷了,還怎麼幹活......柔雪這個月的工分可怎麼辦......”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狠狠地剮過林知秋的心。
她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看著他臉上那掩飾不住的、對另一個女人生計的擔憂,隻覺得一股冰冷瞬間淹沒了五臟六腑。
這一刻,她的心,是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