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薑婆婆的尖叫聲還卡在喉嚨裏,我已經扯斷了腕間的黑線。
那些線頭落地就蜷成焦黑的死蟲,散發出一股腐肉味。
“不可能!”她幹枯的手指死死掐著替身偶,“我明明取了你的八字……”
“你取的是林景的。”我踢了踢地上那截發青的斷指,“他是不是沒告訴你,偷我針線那晚,他被《百鬼夜行圖》咬掉了右手小指?”
薑婆婆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她手裏的替身偶正在融化,金針一根接一根掉落。
每掉一根,她臉上就多一道皺紋。
遠處傳來打更聲,子時到了。
鬼市開在西郊亂葬崗。
我踩著滿地紙錢往前走,腰間掛著協會剛發的青銅鈴。
沿途的攤位都點著綠燈籠,賣的東西在火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浸透屍油的繡線、人骨磨的繡針、還有整張刺了往生咒的……人皮。
“沈公子來得巧。”
一個戴青麵獠牙麵具的攤主攔住我。
他攤位上擺著幅未完成的《血嬰圖》,用的竟是胎盤抽出的血絲當繡線。
“林景在裏頭等您。”他指甲敲了敲繡繃,“帶著位暹羅來的降頭師。”
鬥繡台設在鬼市正中央。
林景裹著厚厚的黑鬥篷坐在東首,右手的位置空蕩蕩的。
他旁邊是個赤膊的瘦高男人,全身刺滿符咒,正用長指甲攪著一碗暗紅色的液體。
“師兄終於來了。”林景聲音沙啞得像吞了炭,“這位是暹羅第一降頭師阿讚普……”
“要鬥就快點。”我直接打斷他,把繡繃拍在案上,“三更前我還要回去喂貓。”
圍觀的人群發出竊笑。
阿讚普突然把血碗潑向我的繡繃,液體在半空中詭異地拐了個彎,全淋在了林景身上。
“你!”林景猛地站起來,鬥篷滑落露出右臂。
那裏纏滿了浸血的白布,布縫裏隱約有東西在蠕動。
阿讚普沒理他,直勾勾盯著我的右手:“你的血……”
我沒給他說完的機會,銀針直接刺破中指,血珠滴在繡繃上瞬間滲成詭異的紋路。
“開始吧。”
阿讚普先動手。
他繡的是《百鬼噬心圖》,每針下去都伴隨著古怪的咒語。
繡到第三針時,我聽見周圍有人嘔吐。
那些血線在布麵上隆起,像真正的血管一樣跳動。
輪到我了。
我繡的是最基礎的《安魂符》,針腳平直得毫無特色。
林景忍不住嗤笑出聲,直到我落下最後一針。
整塊繡布突然直立起來,上麵的符文一個個浮到空中,全部貼在了阿讚普剛完成的《百鬼噬心圖》上。
血線開始冒煙。
“這不可能!”阿讚普瘋狂掐訣,但他的繡品正在卷曲焦黑,“你用了什麼邪術?”
“正相反。”我亮出繡針,針眼處纏著一根金線。
正是林景當初偷走的那根,“我在超度。”
阿讚普突然慘叫。
他身上的刺青全部滲出血,尤其是心口那個鬼頭圖案,此刻正張著嘴撕咬他的皮肉。
林景想跑,被我一腳踩住鬥篷下擺。
“急什麼?”我扯開他右臂的血布,露出裏麵密密麻麻的紅色線蟲,“你養的這些‘血引子’,不就是要喂給《血嬰圖》的嗎?”
所有人都盯著林景手臂,那些線蟲正瘋狂往他骨頭裏鑽。
鬼市子時的更聲剛過第三響,遠處突然傳來一陣短促的尖嘯,隨即歸於死寂。
那是薑婆婆慣用的‘喚魂哨’,隻是這聲嘯叫裏摻著明顯的反噬聲。
不多時,守在鬼市入口的攤主慌慌張張跑來,低聲對我道:
“沈公子,方才見著個穿壽衣的老嫗,心口破了個血洞,倒在亂葬崗邊沒了氣,看模樣……像是您說的那位薑婆婆。”
薑婆婆的死,比我預料中早了半刻。
想來是她試圖操控鬼嬰卻被反噬,終究沒能熬過今夜子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