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閱讀吧
打開小說閱讀吧APP
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目錄
設置
客戶端
戰爭學徒戰爭學徒
洛伊斯·比約德、邵莉敏、姚海軍

第三章

一個仆人不安地碰了碰邁爾斯的肩膀,邁爾斯在朦朧的灰色光線中醒過來。

“弗·科西根勳爵?弗·科西根勳爵?”那人小聲喚道。

邁爾斯眯縫著睜開眼,現在睡意正濃,身體像沉在水裏一樣不能動彈。幾點了?為什麼這個傻瓜用他父親的頭銜稱呼他?等等,難道是他?不……

當意識到這個男仆話中的含義時,他立刻清醒了過來,感覺胃都揪緊了。他坐起來,腦袋發暈,心在下沉。“怎麼了?”

“您、您的父親要您穿好衣服立刻下樓見他。”這個人那像是打了結的舌頭證明了他的擔心。

現在是拂曉前夕。邁爾斯走進書房,黃色的燈光在房間裏形成了一圈溫暖的小小光暈。半透明的長方形窗戶呈現出冷冷的藍灰色,抵擋住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屋外的光線照不進來,屋裏的光線也反射不出去。他的父親站著——身上穿著製服的褲子、襯衫,腳上卻穿著拖鞋——正神情肅穆地和兩個男人在低聲交談:一個是他們的私人醫生,另一個是穿著皇宮製服的侍從武官。他的父親——已經是弗·科西根伯爵了嗎?——抬起頭,與他四目相接。

“是爺爺嗎,先生?”邁爾斯輕聲問。

新伯爵點點頭,“非常安詳,是在睡眠中,大約兩小時前。我想,他沒有什麼痛苦。”父親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沒有顫抖,但他的臉看起來比平時要蒼老,幾乎滿是皺紋。他麵無表情地坐著。一個意誌堅定的司令官。形勢在控製中。隻有他的眼睛,偶爾從某個角度看,才像是有如受了打擊、不知所措的孩子般的眼神。那眼神遠比嚴厲的嘴唇更讓邁爾斯害怕。

邁爾斯的視線有些模糊,他憤怒地使勁兒用手背擦掉從眼眶落下的愚蠢的淚水。“見鬼!”他哽住了。他從沒感覺到自己這麼脆弱。

他的父親猶疑地注視著兒子。“我……”他開口了,“他受病痛折磨了好幾個月,命一直懸在一根細線上,你知道……”

而我昨天徹底斷了那根細線,送了他的命,邁爾斯哀傷地想,我很抱歉……但他卻隻是說:“是的,先生。”

為老英雄舉行的葬禮幾乎成了一個全國盛典。要三天穿著盛裝做個木頭人,邁爾斯疲憊地想,這有什麼用?葬禮用的禮服被匆忙趕製出來了,是恰到好處的憂鬱的黑色。弗·科西根官邸因為紛至遝來的公眾成了個混亂不堪的舞台。靈柩停放在弗·哈騰葛城堡——伯爵理事會的所在地。先是悼詞。再是出殯——感謝格雷格·弗·巴拉調撥來一支穿製服的軍樂隊和盛裝打扮的一支騎兵隊,送葬的隊伍浩浩蕩蕩幾乎成了個閱兵式。最後才是埋葬。

邁爾斯原以為他的爺爺是那個時代剩下的最後一個人。但看來並非如此——不知從哪兒冒出了一幫遺老,老頭兒們一副硬邦邦的軍人派頭,帶著他們駝背、幹癟的老太婆們,像一群邊走邊打瞌睡的烏鴉,步履蹣跚地走出隱居的木頭房子,來到官邸。當別人把這位皮奧特·弗·科西根的孫子介紹給他們時,邁爾斯禮貌地忍受他們震驚和同情的目光,同時還要忍受著那些人翻來覆去念叨的往事,講的都是些在他出生前就死了的陌生人,以及那些——他真誠地希望——再也不會聽到他們名字的人。

即使最後滿滿的一鏟土被填進了泥坑,這一切也都還沒完。從下午到晚上,弗·科西根官邸裏擠得水泄不通,被一大群——確切地說,不能稱之為有良好祝願的人擠滿了。邁爾斯發現,除了朋友、熟人、軍隊同僚、公眾人物,上述各色人等的妻子、馬屁精、獵奇者,還有比他原以為的要多得多的親戚。

弗·科西根伯爵和伯爵夫人在樓下脫不開身。社交禮儀總是束縛人的東西,就他父親而言,再加上政治職責,也就變成了雙重枷鎖。當他的堂兄伊凡·弗·帕特利爾被他的母親弗·帕特利爾夫人拽著走進邁爾斯家的大門時,邁爾斯決定逃到唯一一個還沒有被“敵軍”占領的房間。邁爾斯聽說伊凡已經通過了軍官候選資格的測試。他可不認為自己能受得了聽他們談論那些細節。於是,他順手拔了一把絢爛的葬禮禮儀鮮花,乘升降管上了頂樓的避難所。

邁爾斯敲了敲雕花的木頭門。“哪位?”門裏傳出埃蕾娜微弱的聲音。他轉動琺琅質花紋的門把手,發現門沒有鎖,就把花伸進門縫裏搖晃。又聽到了埃蕾娜的聲音:“哦,進來吧,邁爾斯。”

他走進來,靠在門上,衝她笑著。她正坐在窗邊一把古董椅上。“你怎麼知道是我?”邁爾斯問。

“噢,要麼是你,要麼是……沒人會跪在門外給我獻花。”她的眼睛還在門把手上遊移了片刻,不自覺地泄露了她剛才的推斷過程。

邁爾斯馬上雙腿跪下,快速地膝行過地毯,帶著歡快的表情獻上他的禮物。“瞧!”他叫道,埃蕾娜驚訝地笑起來。他的腿開始用一陣痛苦的痙攣來抗議主人隨意的濫用。“啊……”他清清喉嚨,又用小得多的聲音說,“你願意幫我起來嗎?這些該死的支架……”

“噢,我的天。”埃蕾娜扶他起來,讓他坐在她的單人床上,幫他把腿放直,這才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邁爾斯環顧了一下這間小臥室,“這個小壁櫥就是我們能為你提供的最好的房間嗎?”

“我喜歡這裏。我喜歡這扇對街的窗戶。”她向他保證,“它比我父親在這兒的房間還大些呢。”她聞了聞鮮花,有股淡淡的清香。邁爾斯立刻後悔沒挑選一些更芬芳的花朵。她突然抬起頭懷疑地看著他:“邁爾斯,你從哪兒弄到的這些花?”

他臉紅了,心裏覺得有些不應該,“呃,從爺爺那兒借來的。相信我,他們不會發現的。那裏有一大堆呢。”

她無奈地搖搖頭,“你簡直不可救藥。”但她還是笑了。

“你不介意吧?”他不安地問,“我隻是認為,比起爺爺,你更能從花上得到快樂。”

“反正沒人會認為是我偷了花。”

“告訴他們是我偷的。”邁爾斯傲慢地說。他咬緊了腮幫子。而她正憂鬱地凝視著花朵纖巧的構造,“你在想什麼?悲傷的懷念?”

“老實說,我的臉大概像窗戶一樣容易看透。”

“根本不是這樣。你的臉更像……像水,能看見所有的倒影和搖曳的光線——我卻從不知道它的深處隱藏著什麼。”說到最後他降低了聲音,以此來表現神秘的程度到底有多深。

埃蕾娜嘲諷地笑笑,然後認真地歎口氣,“我隻是在想……我從沒有在我母親的墳上放過花。”

邁爾斯卻因為腦海裏閃現出的一個計劃興奮起來,“你想這麼做嗎?我們可以從後門溜出去,爬上一輛卡車,沒人會注意……”

“絕對不行!”她憤怒地叫道,“這麼幹對你沒一點好處。”她轉動著花束,陽光穿過寒冷秋季稀薄的雲層,透過窗戶,給花瓣鑲了層銀邊,“再說,我也不知道它在哪兒。”

“哦?真奇怪。看軍士對你母親那麼忠貞不渝,我還以為他會像朝聖者一樣年年去拜謁呢。盡管他可能不太願意回想她的死。”

“你說得對。一次,我曾跟他提起想去看看媽媽葬在哪裏之類的話,可結果像是在對牆說話。你知道他那種樣子。”

“是的,確實很像堵牆。特別是當他撲向某人時。”突然,一個閃念讓邁爾斯眼睛一亮,“也許是內疚。她可能是在分娩時死去的,很少有女人是這麼死的——她在你出生時去世的,不是嗎?”

“爸爸說是飛行事故。”

“哦。”

“但有一回他又說媽媽是淹死的。”

“呣?”邁爾斯那一個閃念沒有稍縱即逝,成了他思考的對象,“如果她的飛行器掉進了一條河或類似的什麼地方,這兩種說法都可能是真的。也許是他把飛行器開進……”

埃蕾娜哆嗦了一下——邁爾斯看到了,他立即暗自責罵自己是團感覺遲鈍的泥巴。“哦,對不起。我並不是說……恐怕我今天情緒不好。”他道歉說,“都是這該死的黑色。”他曲起胳膊肘,模仿一隻禿鷹拍打翅膀的動作。

然後,他慢慢陷入靜靜的自省中,回想了一會兒死亡的儀式。埃蕾娜和他一樣沉默著,傷感地望著窗外一大群穿著精致黑衣的貝拉亞上流人物,在下麵的四層樓裏進進出出。

“我們能夠把它找出來。”邁爾斯突然冒出一句話,把正在發呆的埃蕾娜嚇了一大跳。

“什麼?”

“你母親埋葬的地點。我們甚至用不著問任何人。”

“怎麼做?”

他咧開嘴笑著站起來,“我還不想說。你會猶豫不決的,就像以前在薩爾洛·弗·科西根,我們在洞穴探險時發現了過去遊擊隊的舊武器庫那次。你知道,這輩子你都不會再有機會駕駛那些老式坦克了。”

她懷疑地哼了一聲。顯然,哪怕她已經逃出了那次山崩的血盆大口,但她對那件事的記憶仍是清晰而又可怕的。不過埃蕾娜還是跟著邁爾斯走出了房間。

他們小心翼翼地走進樓下昏暗的書房。邁爾斯停在門口,對書房外站崗的警衛淫褻地傻笑,壓低聲音像是在交代什麼機密似的說:“下士,如果有人過來你就敲敲門。我們,嗯——不希望被打擾。”

警衛回了他一個傻笑,表示領會了他的意思,“當然,邁爾斯少——弗·科西根勳爵。”他朝埃蕾娜挑了挑眉,一副對她刮目相看的表情。

門關上了,再聽不到外麵嘈雜的嗡嗡談話聲、玻璃杯和銀器碰撞的叮當聲,還有從附近房間傳來的為皮奧特·弗·科西根守靈的人一連串輕柔的腳步聲。“邁爾斯。”埃蕾娜煩躁地輕聲說,“你難道沒意識到他會怎麼想嗎?”

“存惡念者必遭惡報。”他興奮地回過頭說,“反正不讓他想到這個就好……”他把手掌按在控製台的鎖上——控製台安置在雕花大理石的壁爐前,看起來與其他家具極不和諧,它同軍事司令部和皇宮都有雙重幹擾連接。看到它的保護屏打開時,埃蕾娜驚訝地張大了嘴。他的手劃動了幾下,全息麵板被激活了。

“我以為這是絕密的!”她喘著氣說。

“的確如此。但以前庫德爾卡上校在這方麵給過我一點指導,在我……”一個苦笑,手腕一陣痙攣,“在我學習期間。他經常進入戰爭電腦——全是司令部裏的那些真家夥——讓我指揮模擬戰爭。我想他一定不記得給我的腦袋設置密碼了……”然後,他全神貫注地連續輸入了一堆複雜的指令。

“你在幹什麼?”她惴惴不安地問。

“輸入庫德爾卡上校的登錄密碼。拿到軍方檔案。”

“我的天啊,邁爾斯!”

“別擔心。”他拍拍她的手,“記得嗎,我們是來這兒幽會?今晚沒人會來這裏,除了庫德爾卡上校,但他不會介意的。機會難得。我想想——先找你父親的服役記錄。哦,在這兒……”全息麵板上升起一個二維平麵屏幕,開始顯示書麵記錄,“上麵一定有關於你母親的內容,我們就能解開……”但他停了下來,迷惑地靠後坐下,“……這個秘密……”他輕敲著屏幕,翻動了幾個頁麵。

“怎麼了?”埃蕾娜緊張起來。

“我瀏覽了在你出生的那段時間的檔案——我想他在這之前就退伍了,對嗎?”

“是的。”

“他說過自己是因病被勒令退伍的嗎?”

“沒有……”她湊在邁爾斯肩膀邊,看著屏幕,“真奇怪。上麵沒說為什麼。”

“我跟你說,還有更怪的。他以前的絕大多數記錄都被封存了。你出生那段時間的也是。封存的密碼,嗯,很棘手。如果不觸動雙重檢測我就沒法解開它,可那樣做就會導致——啊呀,是伊林上校的私人標記。我可不想跟他打交道。”一想到這次闖入會引起貝拉亞帝國安全局總部的注意,他就害怕。

“的確如此。”埃蕾娜出神地看著他。

“好吧,讓我們做些時間旅行。”邁爾斯快速地翻著頁麵,“倒退、倒退……你的父親看起來和這個弗·魯提耶將軍相處得不太好。”

埃蕾娜顯得對此很感興趣,精神馬上振作了起來,“和在埃斯科巴被殺的弗·魯提耶司令是同一個人嗎?”

“呣……是的,蓋斯·弗·魯提耶。呣。”看起來,伯沙瑞曾經為這位將軍幹了好幾年的勤務兵。邁爾斯很驚訝。他模糊記得,伯沙瑞應該從一開始就在他父親手下做步兵才對。伯沙瑞在一係列的懲處下結束了在弗·魯提耶手下的工作:記過處分、犯紀律遊行示眾,最後還有一份加了密的醫學報告。邁爾斯注意到埃蕾娜正湊過來看著屏幕,就趕緊翻過這幾頁。奇怪的自相矛盾。一些不值一提的過失卻被處以極為嚴厲的懲罰。而另一些令人驚訝的嚴重行為——伯沙瑞真的用等離子槍劫持了一名工程技術員,在廁所裏待了十六個小時?看在上帝的份兒上,為什麼?——卻根本沒有任何懲處記錄。

回到更早以前,檔案正常了。他二十來歲時參加過許多戰爭。獲得很多褒獎,因為負傷,得到了更多榮譽。在基礎訓練上獲得優異的成績。新兵記錄。“那時候參軍比現在方便得多。”邁爾斯羨慕地說。

“哦!上麵提到我的祖父祖母了嗎?”埃蕾娜急切地問,“爸爸也從沒提起過他們。我想他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他甚至從沒告訴過我奶奶的名字。”

“瑪露西婭。”邁爾斯盯著屏幕念了出來,“複印的文件很模糊。”

“太好了。”埃蕾娜高興地說,“那爺爺呢?”

糟糕,邁爾斯想。複印的文件還沒有模糊到讓他看不出“父親”那一欄被某個辦事員印上了粗體字:“不明”。邁爾斯咽了一下口水,終於意識到為什麼其他的過失都可以洗刷,但有個恥辱的印跡是深深刺進了伯沙瑞的皮膚中,永遠被人鄙夷的。

“也許我能把他找出來。”埃蕾娜自告奮勇地說——她曲解了他的遲疑。

他的手指動了一下,屏幕變黑了。“康斯坦丁。”邁爾斯故作堅定地宣布說,“長得和他一樣。但他的父母在他加入軍隊時都去世了。”

“小康斯坦丁·伯沙瑞。”埃蕾娜若有所思地嘀咕,“呣。”

邁爾斯盯著空白的屏幕,抑製住挫折感產生的想喊叫的衝動。又一個該死的、人為製造的社會障礙橫亙在他和埃蕾娜之間。對一名年輕的貝拉亞少女來說,父親是私生子比任何他能想到的事都更加遠離“體麵”和“體統”。很明顯,這不是秘密——他的父親一定知道,除此以外,天知道還有多少人知曉這件事。不過還算公平——埃蕾娜並不知道。她一直很為她的父親驕傲,因為他傑出的工作以及他被給予的高度信任。邁爾斯很清楚,埃蕾娜為了從這座蒼老的“石頭雕像”那兒得到一點兒讚許有多麼努力,她常常為之痛苦地掙紮。多麼奇怪,實際上伯沙瑞也在忍受同樣的痛苦——他也害怕失去女兒,失去這唯一讓別人羨慕讚美的至愛。好吧,軍士的秘密他要好好保守。

他輕快地迅速向前翻,瀏覽了伯沙瑞過去的記錄。“仍然沒有你母親的線索。”他對埃蕾娜說,“她的檔案一定被密封了。該死,我本以為這會很容易的。”他盯著半空想了想,“試試醫院檔案。死亡記錄、出生記錄——你確定自己是在薩塔那·弗·巴出生的嗎?”

“據我所知,是的。”

經過幾分鐘枯燥的搜索,找到了一長串伯沙瑞家族的檔案,但沒有和軍士或埃蕾娜有任何聯係的內容。“啊哈!”邁爾斯突然叫道,“我知道該去哪兒找了。帝國部隊醫院!”

“那裏沒有產科。”埃蕾娜疑惑地說。

“但如果是事故——士兵的妻子——也許她被緊急送到最近的醫療點,就是帝國部隊醫院……”他在機器前喃喃自語,“搜索,搜索……哈!”

“你找到我了?”埃蕾娜興奮地問。

“不是——我找到了我的記錄。”他翻過一頁頁文件,“當時肯定非常混亂——讓軍事研究部接管母親的生產。我很幸運,他們進口了那些人造子宮——是的,它們就在醫院裏。從字麵上講,他們不會再進行什麼‘分娩搶救手術’了,因為他們已經徹底殺死了‘母親’。傑出的老瓦根博士——啊哈!這麼說,他以前是在軍事研究部的。有意思。我猜他是他們的毒氣專家。我希望在我小時候就多知道點這方麵的事情,那樣我就會為有兩個生日高興了,一個是母親剖腹產的時候,一個是他們把我從人造子宮裏拿出來的時候。”

“他們選哪個生日?”

“剖腹產的時候。我很高興,這樣我就隻比你小六個月,否則你幾乎要比我大一歲了——我可是被警告過要當心比我大的女人……”這個胡謅最後還是贏得了一個微笑,邁爾斯放鬆了些。

他停下了,眯著眼盯著屏幕,然後進入另一個搜索項。“這很怪。”他咕噥著。

“怎麼了?”

“一個秘密的軍事醫學研究項目,項目負責人是父親。”

“我不知道他在研究部門也待過。”埃蕾娜說,聽得出來她也很吃驚,“他肯定在每個部門都任過職。”

“這正是奇怪的地方。他是參謀部的戰術專家。據我所知,他的工作和研究部根本沒任何關聯。”他的下一個搜索項旁邊又出現了那個熟悉的標誌,“該死!又是密封的。問一個簡單的問題,得到的卻是一堵磚牆……這是瓦根博士,戴著橡皮手套和父親在一起。看來,瓦根博士是做具體工作的。這就能解釋了。我要解開密封,見鬼……”他無聲地哼著小調,盯著空中,手指有節奏地叩擊著桌麵。

埃蕾娜開始顯得有些沮喪。“你的牛脾氣又來了。”她擔心地說,“也許我們應該放手不管了。事到如今,這已經不重要了。”

“這裏沒有伊林的標記。也許可以……”

埃蕾娜咬著嘴唇,“瞧,邁爾斯。真的不重——哎,”他已經動手了。“你在幹什麼?”

“試一試父親以前用過的舊密碼。我相信應該可以,就差幾個數字了。”

埃蕾娜緊張地吞了吞口水。

“中頭彩了!”邁爾斯輕聲叫道,屏幕開始顯示數據。他急切地讀著,“這麼說那就是人造子宮的來源!入侵失敗後,他們從埃斯科巴帶回這些東西。老天,是戰利品。其中十七台人造子宮被運送回來時還在運轉。在他們那個年代,那些東西算是真正的高科技了。我想,說不定我們都在裏麵呢!”

埃蕾娜臉色蒼白,“邁爾斯,他們沒有做人體實驗或類似的事情,對吧?你父親肯定不會同意的……”

“我不知道。瓦根博士對他的研究很專注,呣,也會做得很出色……”他的聲音放輕鬆了些,“噢,我明白怎麼回事了。看這……”在半空中,全息屏幕開始打開另一份檔案。他揮動手指點住它,“人造子宮中的嬰兒都被送往了帝國軍隊孤兒院。他們一定是在埃斯科巴犧牲的士兵的孩子。”埃蕾娜的聲音緊張起來,“在埃斯科巴犧牲的士兵的孩子?那他們的母親呢?”

他們互相看看對方。“但我們的部隊從沒有女人,隻有很少幾個女性醫師。”邁爾斯說。

埃蕾娜纖長的手指著急地抓住邁爾斯的肩膀,“看看日期。”

他又翻了一頁。

“邁爾斯。”她叫道。

“是的,我看到了。”他停下滾動的頁麵,“一名女性嬰兒送由阿羅·弗·科西根司令監管。沒和其他人一起送往孤兒院。”

“日期!邁爾斯,那是我的生日!”

他扳開了她扣在自己肩上的手指,“是的,我知道。請別把我的鎖骨捏碎了。”

“那會是我嗎?是我?”她的麵孔因為希望和驚慌而繃緊了。

“我——你看,上麵就寫了這些。”他慎重地說,“不過有許多醫學鑒定方式,比如腳印、視網膜、血型等等。把你的腳貼在這裏。”

埃蕾娜單腳站著,脫掉另一隻腳的鞋和長筒襪。邁爾斯幫她把右腳放在全息麵板上。她那細滑如絲的修長大腿從弄皺的裙子下露了出來,邁爾斯竭力控製住要把手放在那美麗大腿上的衝動。那皮膚猶如蘭花花瓣——邁爾斯咬住嘴唇。疼痛,疼痛能幫助他集中精神。這該死的緊身褲,希望她沒有注意到……

安置激光檢測器的工作更好地幫助他集中了注意力。一道閃爍的紅光在埃蕾娜的腳底板下亮了幾秒鐘。他讓機器比較腳紋和皺褶。“考慮到從嬰兒到成人的變化——我的天,埃蕾娜,是你!”他興奮地說。如果他當不成戰士,也許有希望做個偵探……

埃蕾娜深邃的凝視讓他心醉神迷。“但這意味著什麼?”她的表情突然凝固了,“我不會是……我、我是克隆的,或是人造的?”她聲音顫抖地,眨動著濕潤的眼睛,“我沒有母親?沒有母親,就是說……”

他鑒定成功的喜悅在她的悲痛中沒了蹤影。呆瓜!笨蛋!現在你把她對母親的思念變成了一場噩夢:不,你沒有母親,那都是自己的胡思亂想。“噢,噢——不是的,當然不是!你怎麼這樣想?很明顯,你肯定是你父親的女兒——這不是說你不漂亮,這些隻能說明你母親是在埃斯科巴犧牲了,而不是這裏。此外,”他站起來戲劇性地宣布,“這讓你成為了我失散多年的姐姐!”

“呣?”埃蕾娜很迷惑不解。

“肯定是的。總之,我們有十七分之一的幾率從同一個人造子宮中出來。”他拉著她轉了一圈,誇張的滑稽動作驅散了她的恐懼,“我的十七分之一的孿生姐姐!現在應該是第五幕!振作起來,這意味著在下一場你就要嫁給一位王子了!”

她破涕為笑。這時,不祥的敲門聲響起了。門外的下士故意扯著大嗓門喊道:“晚上好,閣下!”

“鞋!我的鞋!把長筒襪給我!”埃蕾娜啞著聲音叫道。

邁爾斯把它們扔給她,迅速關掉電腦,蓋好控製台。動作幹淨利落,一氣嗬成。他跳到沙發上,摟住埃蕾娜的腰,把她拉近自己。她咯咯笑著,一邊嗔怪他,一邊費勁地穿上第二隻鞋。她的臉頰上還掛著一顆晶瑩的淚滴。

邁爾斯一隻手滑過她充滿光澤的頭發,把她的臉扳向他。“我們最好裝成這樣。我不想引起庫德爾卡上校的懷疑。”他猶豫著,臉上的笑容漸漸被嚴肅的神情取代。埃蕾娜的嘴唇貼到了他的唇上。

有人開了燈;他倆趕緊分開,站了起來。他從她身後望過去,一時間都忘了呼吸。

是庫德爾卡上校、伯沙瑞軍士,還有弗·科西根伯爵。

看見他們倆,庫德爾卡上校一邊的嘴角微微向上翹了翹,仿佛是不小心從巨大克製力下溜出的一絲笑意。他瞄瞄身邊的同伴,恢複了原來的表情。軍士皺巴巴的臉冷若冰霜。伯爵則很快沉下麵孔來。

邁爾斯想出了對付這個尷尬局麵的辦法。“好吧。”他用堅定的說教口吻說,“現在,我先說‘請你原諒我’,然後就該閣下您說,‘我全心全意地原諒你;看到你這麼悔過,我也為你高興。’”然後,他自己卻是以最不知悔改的眼神抬頭看著父親,“晚上好,父親。我們是不是占了你的地方?我們可以去其他地方排練……”

“是啊,我們走吧。”埃蕾娜順著他的話,歡快地叫道。當邁爾斯拖著她全身而退時,她還朝三位大人不自然地笑了笑。庫德爾卡上校回了她一個真摯的微笑。伯爵也對她笑了笑,同時對邁爾斯嚴厲地皺了皺眉頭。軍士則對屋子裏所有的人都繃著個臉。當他們逃到走廊上時,那個警衛的傻笑變成一陣壓抑的竊笑遠遠傳來。

“這就是你說的機會難得,嗯?”當他們乘上升降管時,埃蕾娜撇著嘴朝邁爾斯怒吼著。

他大言不慚地做了個腳尖旋轉的芭蕾舞動作,“毫發無損的戰略性撤退。在槍法比你好、人數比你多、級別比你高的敵人麵前,你還想要求什麼?我們隻是在排練古老的戲劇。非常文明的。誰會反對?我想我是個天才。”

“我想你是個蠢材。”她惱火地說,“我的另一隻長筒襪就掛在你的肩上。”

“哦。”他扭頭看了一眼,拿下了沾在衣服上的薄薄的玩意兒,訕笑著遞給埃蕾娜,“我想這看起來不太好。”

她怒視著他,一把抓過襪子。“現在我就等著挨訓吧。總之,他會把所有在我身邊出現的男人當成潛在的強暴犯。他還會禁止我再和你說話,或者永遠讓我留在鄉下……”一想到未來兩人的可怕生活,她的眼裏就噙滿了淚水。兩人走到了門口,“不過,最讓人難過的是,他在媽媽的事情上對我撒了謊——”

她走進自己的臥室,重重地關上門,差點兒壓到邁爾斯為了辯駁而伸出的手指。邁爾斯靠著門,隔著厚厚的雕花木板著急地說:“你不明白!這裏麵肯定有邏輯上的合理解釋——我會找出來的——”

“走開!”她哀傷的聲音傳了出來。

他遲疑地在走廊上徘徊了一會兒,希望有第二次機會,但門仍紋絲不動,裏麵一片寂靜。過了一會兒,他聽見走廊盡頭傳來警衛僵硬的腳步聲。那人沒有無禮地盯著他看。要知道,首相的保安措施總是最慎重、最警覺,也是最有效的。邁爾斯心裏咒罵了一聲,拖著腳走回到升降管中。

© 小說閱讀吧, 版權所有

天津每日趣閱網絡技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