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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人原始人
羅伯特·索耶、仇俊雄

第七章

“我在哪兒?”龐特知道自己的聲音裏滿是惶恐,他試過控製情緒,但沒有用。自己還坐在那個帶鐵環的椅子上,這倒也是件好事,因為他覺得自己現在可能還站不太穩。

“龐特,保持冷靜,”植入他體內的機侶說道,“你的脈搏加快到了——”

“冷靜?”龐特厲聲說,似乎哈克提出了一個不可能的荒謬建議,“我到底在哪兒?”

“我不確定,”機侶說,“我收不到定位塔的信號,而且我和行星信息網的聯係完全斷了,也沒收到任何遠程檔案庫的通知。”

“你確定你沒壞?”

“沒有。”

“那——這裏可能就不是地球了?不然你肯定能收到信號。”

“我肯定這裏就是地球,”哈克說,“他們把你帶上那輛白色車子時,你注意到天上的太陽了嗎?”

“怎麼說?”

“它的色溫是5200K1,在天穹中運行的對角為七百分之一度,這個數據與我們在地球軌道上觀測太陽時得到的數據相同。另外我也認出了自己見到的大多數樹木和植物。沒錯,這裏顯然就是地球表麵。”

“但聞著卻有一股惡臭!空氣很差!”

“我得承認,的確如此。”哈克說。

“我們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穿越了?”

“似乎不太可能,”機侶答道,“但如果今晚我能看到星座,就能知道我們是向前還是向後旅行了。如果我還能觀察到其他星球和月相,應該還能算出準確的日期。”

“但我們要怎麼才能回家?我們要怎麼——”

“龐特,我必須勸你先平靜下來,你呼吸太急,馬上就要缺氧了。先深呼吸。好。再慢慢呼出來。對。放鬆。再吸氣——”

“這些是什麼生物?”龐特朝那兩位瘦弱的男人揮了揮手,一位長著棕色皮膚,頭皮錚亮;另一位膚色稍淺,腦袋上還裹著布料。

“你讓我猜?我覺得是格裏克辛人。”哈克說。

“格裏克辛人!”龐特驚呼,聲音很響,引得那兩個奇怪的人都轉身看著他。他放低聲音,“格裏克辛人?天,拜托……”

“你看那裏的頭骨圖片。”哈克雖然通過一對耳蝸植入體與龐特說話,但它通過改變左右聲道的平衡,能讓龐特分辨出方向,就像有人指著一樣。龐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穿過房間,朝著遠離那些奇怪生物的方向走去,來到一塊發光的板前,樣子和那些奇怪的生物在看的一樣,上麵還夾著幾張顱骨透視圖。

“綠肉!”龐特望著這些奇怪的顱骨歎道,“他們肯定是格裏克辛人——你說呢?”

“我也這麼覺得。其他靈長類動物的眉弓不會這麼平,下顎也不會那麼凸。”

“那就真的是格裏克辛人!但他們已經滅絕了——好吧,他們滅絕多久了?”

“大概有四十萬個月了。”哈克說。

“但如果我們真的往前穿越了那麼久,這裏就不可能是地球。”龐特說,“我的意思是,眼前的這個文明在我們的考古記錄中沒有任何痕跡。至少我們知道,格裏克辛人會把石頭鑿成粗糙的石斧,沒錯吧?”

“的確。”

龐特努力讓聲音保持平靜,不再歇斯底裏,“那又回到這個問題上來了:我們在哪兒?”

魯本·蒙塔戈驚訝地張著嘴,看著辛格醫生,“你說‘他似乎是個尼安德特人’是什麼意思?”

“顱骨的特征絕對是診斷性的證據,”辛格說,“相信我,我有顱骨學學位。”

“但是辛格醫生,這不可能啊,尼安德特人幾百萬年前就滅絕了。”

“其實隻有兩萬七千年左右,”辛格說,“前提是你相信最近的一些發現。如果這些發現的結論最後站不住腳,那他們的滅絕時間也不過被推到了三萬五千年前。”

“那他們現在又怎麼……”

“這我就不知道了。”辛格朝夾著X光片的光箱擺了擺手,“但這些片子上能見到的特征是錯不了的。現代智人可能會有其中一兩個特點,但要說有人能擁有全部的特征?不可能。”

“都有哪些特征?”魯本問。

“最明顯的就是眉脊,”辛格說,“注意,他和其他靈長類動物的眉脊還是有區別的:那就是雙弓,而且後麵有一道溝。他的麵部前突,用醫學術語說,就是雙頜前突,你看他外凸的下頜!而且他沒有下巴,你再看下頜支與臼齒之間的間隙——”他指著最後一枚臼齒之後的空隙,“看到鼻腔裏那些三角形的凸起了嗎?我們從來沒在其他哺乳動物身上發現過這個特征,更不用說其他靈長類了。”他指著圖上顱骨後部的區域,“看到這個腦後的圓形凸起了嗎?這叫枕外隆突:這些都是尼安德特人的顯著標誌。”

“你在逗我吧。”魯本說。

“我在這事上可從不亂開玩笑。”

魯本扭頭看著陌生人,他已經從輪椅上站了起來,麵帶驚詫地望著房間另一頭的幾張X光片。魯本又看了看他麵前的那張。他和辛格在放射科醫生拍照的時候都離開了房間,所以還有這樣一種可能:有人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把結果換成了另一張不明來曆的X光片,雖然——

雖然這些都是真的X光片,而且拍攝對象都是顆活生生的腦袋,不是化石,因為裏麵的鼻腔軟骨和肌肉輪廓清晰可見。當然了,下頜的有些地方看著還是很怪,有的地方在X光片上顯出的陰影要淺得多,好像是由某種密度更低的物質構成的。另外,這些地方顯得很光滑,沒有褶皺,看來這種材料很均勻。

“這是假的,”魯本指著下頜那塊異常的地方說,“我是說,他是假扮的;他整過容,為的就是讓自己看起來像尼安德特人。”

辛格斜眼看了看X光片,“下頜是有修複的痕跡,你說得沒錯——但隻有這裏有異常,顱骨上的其他特征似乎都是天生的。”

魯本瞥了眼那個受傷的人,他還在看其他頭骨的X光片,同時自言自語。醫生試著去想象那位陌生人皮膚下的頭骨,它看起來會和辛格展示給他的一樣嗎?

“他有好幾顆假牙,”辛格還在研究那張X光片,“但都裝在整形過的下頜上,而其他牙齒似乎都正常,但看齒根像是得了牛牙症2——這是尼安德特人的另一個特征。”

魯本又轉身看回X光片,漫不經心地說:“他沒有牙髓腔。”

“這就對了。”辛格說。他花了點時間檢查了一下X光片,“無論如何,他都沒有頭部外傷導致的硬膜下血腫3,顱骨也沒有損傷。這樣的話,也沒理由把他留在醫院裏了。”

魯本看著那個陌生人。他到底是誰?那人嘟噥著一堆奇怪的話,還動過許多整形手術。他可不可能是某個詭異的邪教組織成員?這可能就是他闖入這個中微子觀測站的原因?這的確有點道理,但——

但辛格說得對,除了下頜上的整形手術,從X光片上看,頭骨的其他部分很自然。魯本·蒙塔戈緩慢、謹慎地穿過房間,就像——魯本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他接近那個陌生人的動作就像在接近一頭野生動物,而非接近另一個人。而目前看來,對方的行為舉止卻一直十分禮貌。

那人顯然聽見了魯本靠近的聲音,於是把注意力從吸引自己的X光片上移開,看著醫生。

魯本盯著那人,之前他就意識到,對方的臉有點奇怪。一雙眼睛上的眉骨凸出,惹人注目。他的頭發從中間向兩側分開,一絲不苟,但看著也不像是打理的結果,而像是自然形成的。還有鼻子:他的鼻子真夠大的,但根本不是鷹鉤鼻。說實話,這個鼻子和魯本之前見過的所有鼻子都不一樣——它根本沒有鼻梁。

魯本緩慢抬起右手,輕柔地張開五指,確保這個動作透露出猶豫而非威脅。“你介意嗎?”他說,慢慢把手伸向了那人的臉。

對方或許不理解這幾個字的意思,但這個動作的意圖卻很明顯。於是他將頭微微向前傾,歡迎著魯本的觸碰。魯本的手指拂過眉脊,摸過額頭,沿著頭骨從前劃到後,感受著後腦勺的(辛格怎麼稱呼它的?)枕外隆突,那東西摸著就像是皮膚下麵的一個圓形硬塊。不用再懷疑了,他們在X光片裏看見的頭骨就是他的。

“魯本,”蒙塔戈醫生指著自己胸口,“魯——本。”然後他掌心向上,伸向那位陌生人。

“龐特。”那個陌生人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當然,這個陌生人或許會把“魯本”當成魯本·蒙塔戈這類人的學名,而“龐特”在那個陌生人的語言裏,可能就是指尼安德特人。

辛格向前加入他們。“瑙尼哈爾,”他說,揭示了他名牌上“N”所代表的含義,“我的名是瑙尼哈爾。”

“龐特。”那個陌生人又重複了一遍。魯本想,這個詞的確可能還有其他含義,但最有可能的還是代表著那人的名字。

魯本對辛格點了點頭,“感謝幫助,”然後他轉向龐特,示意他跟上,“來吧。”

那人走向輪椅。

“不,”魯本說,“不用,你沒事了。”

他又做了遍手勢讓對方跟上,那人照做了,走著跟了上來。辛格取下X光片,放進一個巨大的信封裏,和他們一起離開放射室,走向急診室入口。

磨砂玻璃門擋在前麵,辛格剛踏上橡膠墊,門就向兩側滑開,然後——

相機閃光燈不斷在他們麵前炸開。

“這就是炸壞中微子觀測站的人嗎?”一個男人問道。

“英科公司準備以什麼罪名起訴他?”一個女人問道。

“他受傷了嗎?”另一個男人問。

魯本花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他認出了其中兩個人,其中一人是加拿大廣播公司的當地記者,另一位則是《薩德伯裏星報》礦業版的記者,其他十來個圍在這兒的人他就不認識了,但他們都伸著自己的話筒,上麵是“加拿大環球電視台”“加拿大電視台”和“新聞世界”的標誌,還有人遞來了當地廣播電台的邀請函。魯本看了眼辛格,歎了口氣,看來接下來的一輪盤問是躲不掉了。

“嫌疑人叫什麼名字?”另一位記者喊道。

“他有前科嗎?”

記者對著龐特瘋狂按下快門,後者則根本沒費心遮擋自己的臉。這時候,兩名身穿深藍色警服的加拿大皇家騎警隊警官從外麵進來,“這就是那位恐怖分子?”

“恐怖分子?”魯本說,“目前沒有相關證據。”

“你就是礦井的駐場醫生吧?”有個警官問。

魯本點點頭,“我是魯本·蒙塔戈。但我不相信這位先生是恐怖分子。”

“但他炸了中微子觀測站!”有個記者喊。

“沒錯,觀測站是受損了,而且他當時也在場,但我不覺得他是有意為之。因為他差點淹死在那兒。”魯本據理力爭。

“不管你們怎麼說,”警察這麼說,魯本對他的印象就立刻變差了,“他都得跟我們走一趟。”

魯本看看龐特,又看看那些記者,最後又望向辛格,壓低聲音對他說:“你知道嗎,這事如果就這麼發展下去,讓當局把龐特帶走,那就再也沒人能見到他了。”

辛格緩緩點了點頭,“很有可能。”

魯本咬著下嘴唇,想了會兒,然後深吸一口氣,大聲宣布:“我不知道他從哪裏來,”他說著就伸手摟住龐特寬闊的肩膀,“而且我也不確定他是怎麼進到那裏去的,但他名叫龐特,而且——”

魯本停住不說了,辛格看著他。魯本知道這樣就差不多可以了,沒錯,大家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已經不必再多說什麼。如果事情到此為止,那麼沒人會覺得他是個瘋子。但如果他繼續說下去——

如果他繼續說下去,那全世界都要炸鍋了。

“他的名字怎麼寫?”一名記者喊道。

魯本閉上眼,從內心尋求力量。“我隻知道怎麼讀,”他說,“他叫龐特,可能是龐大的龐,特別的特,不管是誰先把這兩個字寫下來,我都能保證,你們是全世界最先寫出他名字的人。”他又停頓了一會兒,看了眼辛格,從他那裏尋得一些鼓勵,然後繼續說下去,“我們開始懷疑,站在這裏的先生並非智人。我猜,古人類學家們對這個人種的學名還存在爭論,但現在看來,這位先生應該屬於尼安德特人,或者人屬尼安德特人。但不管標準說法是哪個,他肯定是一位尼安德特人。”

“是什麼?”一名記者問。

有人譏笑著哼了一聲。

另一位,也就是那名《薩德伯裏星報》的礦業版的記者抿著嘴,魯本知道,這名記者的本科學位是地質學學位,所以肯定學過一兩門古人類學的課程。他滿臉懷疑地問:“你怎麼得出的結論?”

“我看過他頭骨的X光片,辛格醫生對他表現出的人種特征尤為確信。”

“那尼安德特人為什麼要破壞中微子觀測站?”有個記者問。

魯本聳聳肩,承認這個問題問得頗有水平,“我們不知道。”

“這肯定是騙局,”礦業記者說,“肯定是。”

“如果是真的,那被騙的可不止我一個,也包括辛格醫生。”

“辛格醫生,”另一記者說,“這位……站在這裏的人是……穴居人嗎?”

“不好意思,我隻能和參與治療的醫生討論病人的情況。”

魯本望著辛格,急切地說:“辛格醫生,幫個忙……”

“不行,”辛格很堅決,“規定就是規定……”

魯本低頭看著地麵,想了會兒,然後哀求地望向龐特。“你來決定吧。”他說。

龐特肯定聽不懂他說的話,但顯然抓住了當前局勢的關鍵,魯本突然想到,龐特如果執意要逃,其實很容易成功。他個子雖然不高,但身材比這裏的所有警察都要魁梧。但龐特的眼神很快就朝辛格的方向望去,魯本循著尼安德特人的視線看去,才明白他其實在看辛格醫生手裏的那封牛皮紙信封。

龐特大步走向辛格,魯本看見其中一名警察正在把手伸向腰間的槍套——他顯然以為龐特要襲擊辛格醫生。但龐特卻突然在辛格麵前停下,伸出手,掌心向上。這個姿勢的含義明顯超越了文化的界限。

辛格似乎猶豫了片刻,然後遞上信封。房間裏沒有看X光片的光箱,現在也已入夜,但房間裏有個大窗戶,樓下停車場的光線正好從窗外照進來。龐特移步到窗邊,他或許知道,如果自己走向通往屋外的玻璃門,警察就會上前控製住他。之後,他舉起其中一張X光片,那是張顱骨的側麵照。他把這張光片按在玻璃上,好讓大家都能看到。便攜式攝像機立刻對準它,快門聲此起彼伏。龐特示意辛格上前。辛格照做了,魯本跟在他身後。龐特點了點X光片,然後指了指辛格。他重複了兩到三遍,左手的手指又開合了幾次,這個全球通用的手勢顯然隻有一個意思,那就是“請講”。

辛格醫生清清嗓子,環顧大廳裏的眾人,再動了動肩膀,“呃,看來我的病人允許我在公開場合討論他的X光片了。”他從白大褂胸前的口袋裏掏出一支筆當作教鞭,“各位,看見頭骨後側的這處圓形凸起了嗎?古人類學家稱之為‘枕骨隆突’……”

1 雖然原文這裏用的是degrees,但色溫的計量單位是開爾文。

2 牛牙症是一種牙形態發育異常,其表現為牙體偏大,牙根偏小。曾被人認為是早期人類的牙齒特征。

3 頭部外傷是慢性硬膜下血腫最常見的致病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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