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詞條解釋009:傀儡
所謂傀儡,乃是一種低劣的偽人類,據專家推斷,可能源自某種黃金時代(參見《聯合軍軍事詞典•附錄B:曆史與政治學》)的過時技術的錯誤使用。在兩個世紀前,因為某些偶然因素導致的技術錯誤,這些偽人類被從地下釋放出來,並對和諧星的人類文明形成了某種威脅。
雖然諸多目擊報告指出,傀儡的生理結構比普通的自然人更加優秀,其軀體更加強韌且可以抵禦較強的傷害,但這僅僅證明了製造它們的古代技術之錯誤與低級——試想,人類的本質是什麼?是我們聰慧的頭腦!而不是幾塊可有可無的腱子肉! 這些對真正的自然人存有盲目敵意的偽人類必然會被我們擊敗和消滅!縱然傀儡確實比自然人略微強健一丁點兒,但一發準確的步槍射擊,或者一記符合《白刃格鬥術操典》規定的刺刀突刺仍然可以輕而易舉地斷送他們分文不值的虛假生命。
詞條解釋010:傀儡戰爭
這場在理論上持續了兩個世紀的戰爭由萬惡的傀儡引發,並一直持續至今。我們必須承認,這場戰爭毀滅了和諧星上自黃金時代終結後的大部分重建文明,並導致了舊聯邦在政治結構與法統角度上的不再延續。但這說明不了什麼!要知道,在戰爭爆發之前,這個世界已經享受了七百多年的太平歲月!聯邦僅僅擁有最低限度的自衛武裝,而且毫無戰爭準備,自然無法抵禦那些無情的殺手的襲擊。
但盡管如此,感謝偉大的救主領袖,我們不會重蹈覆轍!在過去的許多年裏,聯合軍政府已經站穩了腳跟,並開始了穩定的反擊。與那些古代技術造出的、無靈魂的失敗品不同,我們堅定的意誌與信仰將確保我們的勝利!沒錯,無論再怎麼類似人類, 沒有證據證明無情的傀儡具有人類的情感與思想,毫無憐憫地鏟除他們吧!
詞條解釋022:義勇軍
義勇軍是聯合軍政府根據《聯合軍軍事法令20071 條》授權
成立的、由誌願者組成的武裝團體,為聯合軍正規防衛軍的重要輔助武裝力量。該部隊有著廣泛的人員來源與同樣廣泛的任務範疇,並被認為由最優秀的戰士們組成。眾所周知,義勇軍戰士都是以英勇無畏、大公無私而著稱的……(因為收到大量讀者投訴並被認為存在爭議,本文其餘內容暫時塗銷,將於第14 版發行時進行修改)。
——摘自《聯合軍軍事詞典(第13 版)》
1
“怎——麼——會——這——樣?!”
在這個故事開始的那天早上,我正一如既往地陷於深沉的憂愁之中——當然,導致我的負麵情緒的因素有很多。除了對於全人類的未來與幸福的擔心,以及對於自己可能無法完成使命與職責的憂慮之外,我必須承認,攤在我麵前那臟兮兮、油膩膩的桌麵上的那份文件的內容也對我產生了那麼點兒影響。
那是我今天可以獲得的全部收入的總額。
當然,我從來都不是個唯利是圖的人——對於早已發誓獻出自己的一切、投身於這場以拯救全世界人類為最終目標的事業的我而言,個人利益什麼的根本毫無意義。但就算如此,這份收購單據上的數據對我而言仍然太過……驚悚了點兒。畢竟, 為了更好地投身於偉大的事業,為了人類的幸福,為了世界的未來,最起碼的財務保障是必不可少的。就算是毫不利己如我,也無法否認這一點。
“你們這是搞什麼鬼啊?!”在秉著一貫的仔細認真把賬單上的數字翻來覆去讀了幾遍後,我用力把這玩意兒拍在了櫃台上, 對著據點鎮公會的出納員吼道。當然,我並不是一個缺乏教養的人,也絕對不是故意要在公共場合肆意喧嘩或者破壞秩序。但有的時候,那些領著固定薪水的公職人員確實有一種把所有不朝他們怒吼的人都當成啞巴的傾向。“六百五十八塊錢?!有沒有搞錯!我帶回來的這批貨就算保守估計,也不止值一萬兩萬哦?!這些全都是我們冒死潛入灰燼海邊上的聖提奧多羅斯的遺跡、在那些滿地都是機關陷阱的舊紀元倉庫裏找出來的最貴重的東西!明白嗎?!你們的估價員呢?!我要和那家夥親自談談!看看他到底是瞎還是傻?!居然開出這種價格!我警告你們,不要看我是個好人就整天想著要欺負我!就算是老實人也會有發火的時候哦!要是——”
“抱歉,但本公會的收購委員會經過審議,仍然決定堅持這一估價結果。”在我的怒吼之下,出納員就像是受驚的貓一樣縮 起身子,仿佛這樣就能少承擔一點我那洶湧而來的怒火似的, “而且我……我必須提醒你,在公會裏對公職人員采用暴力是嚴重違法行為!如果你繼續威脅我的話,我恐怕就得讓鎮上的警備隊對你采取強製措施了!”
“呃……啊?”我這才注意到,由於剛才情緒稍微有那麼點兒激動,我已經把大半個身子都探過了櫃台。而且不知什麼時候, 我的一隻手居然已經搭在了腰間的激光手槍槍套上——雖然天性善良、謙遜純真的我從來都不會幹威脅赤手空拳的年輕女生這種下三爛的事情,不過從技術上講,我現在的姿態或許可能大概確實顯得有那麼點兒……不合適了。
“唉,是、是我的錯。我道歉。真的!我已經真心實意地在道歉了!”眼看出納員放下鉛筆,將一隻手搭在了櫃台旁那支填滿8 號霰彈的防暴槍上;另一隻手則伸向報警器的按鈕,我連忙縮回身子,以最溫文爾雅的態度誠懇地道歉——知錯能改也是我從小便注意培養的優秀品質之一,“那個啥,出納員小姐,能把槍放下了嗎?”
“……”
“我……呃,我真的沒有惡意,也沒有想要威脅你哦。不過說實話,這收購價實在是太低了點兒。”我將雙手交叉在胸前,擺出了祈禱般的懇求姿勢,希望能借此打動對方的心靈,“能不能讓我見見估價員們……不,哪怕幫我帶個話也行。就說可憐的阿德南少校現在真的很需要錢——你也知道的,我們這種編製外的義勇軍分隊一切開銷都得自負,上次為了去大陸深處出任務,我借的債還沒還清。那個啥……看在人類的幸福和正義與公平的分上,能不能好歹給我八千……啊不,七千五百塊哩?”
“……”
“呃,還是不行嗎?那個……實在不行的話,你們可以請聯合軍技術部的專家來看看那些圖紙裏的東西!我敢保證它們真的很有價值!不然的話,至少給我六千塊……呃,五千八百塊也行……麻煩別這樣板著臉!至少對我說一句話啊!拜托了!”
“好啊,我可以說一句話,”出納員微笑著答道,“您可以走了,阿德南少校。請到三號櫃台憑票據排隊領錢,總共六百五十八塊——當然,如果不領的話,那是再好不過了。”
2
我記得,過去曾有某個家夥說過,比失望更糟的情況是在失望的同時讓另一個人失望。我想,在這個世界上,屢敗屢戰,百折不撓的我恐怕是對這一方麵最有發言權的人之一。雖然我必須承認,在許多時候,我的同伴們對我失望更多是由於他們那不切實際的高要求,但那天的情況顯然是例外。
“阿德阿德!你拿到錢啦?!”當我攥著那一小袋遠遠沒達到預期的報酬(裏麵有六張以新阿卡迪亞的農場為擔保的聯合軍百元軍票,五個十元的大銅板和八個鎳幣),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回位於公會外側的子彈大廳裏時,坐在一張圓桌前的咪咪立即對我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有多少?兩萬嗎?不對,你保證能拿到三萬的!這樣的話,我們是不是可以放個長假了呢?如果可以的話,咪咪想陪著栗子姊姊到帆角港的海灘上去住一個月,順便看望幾個姊姊的老朋友,這應該不算太難吧?”
“那個……咳咳咳……嗯……事實上,我們的計劃恐怕得進行一些細節層麵上的調整了。”我看了看坐在桌前的兩名同伴, 然後清了清嗓子——和我們一年前相遇時相比,除了個頭略微躥高了一丁點兒之外,咪咪基本上沒什麼變化,還是那個瘦瘦小小、手腳靈敏、能跑能跳、會抓會咬、長著一對明顯的虎牙,活像是隻野貓的黑發女孩。當然,按照她自己的說法,她在遇到我時就已經滿了十七歲,算是個成年人了,“為了人類的幸福,為了正義與公平,我決定中止計劃中的休假。我們要在二十四小時內在鎮上把需要的一切補給品和裝備都盡可能地補充完畢,然後立即出發!拯救世界可不能一味地拖延,明白嗎?!每一秒鐘都是非常重要的!”
“出發?去哪兒?”咪咪納悶地問道,同時往嘴裏塞了一塊蛋糕——雖然在去與公會進行最後的交涉時,我已經三令五申,要求她什麼都別做、乖乖待在這兒等我,尤其不要胡亂花錢,但很顯然,這家夥根本沒有遵守命令“,我們有新委托了?”
“啊哈哈哈哈,這個……啊……還沒有……”我抓了抓臉,在兩名同伴麵前坐了下來,“不過委托什麼的不重要啦!我們可是堂堂的義勇軍!就算沒人付錢,我們也有義務……”
“我就說過這麼做不行,但你就是不聽,”一旁的艾琳歎了口氣,打斷了我的話,“雖然我可以保證,那些圖紙確實有一定價值。但至少在現在,這種價值毫無意義——任何無法被投入應用的應用技術都比你肚子裏的闌尾還要沒用。關於這一點,我早就警告過你了。”
“但說不定它們以後會有用啊。”我理直氣壯地回了一句, “作為義勇軍的一員。為了人類的未來,為了社會的進步,我有義務不計報酬地尋回任何失落的知識,以便將來的人們能夠從中受益!”
“是啊是啊,但昨天是誰說的‘我才不管我們找回來了什麼東西,隻要那玩意兒能賣出個好價錢就行’?嗯哼?”艾琳繼續問道。
“那個……唉嘿嘿,也許是你聽錯了?”我盡可能露出坦誠的笑容反問道——雖然我很清楚,艾琳說的確實是事實,但有的時候,為了維持隊伍的團結和高效運作,暫時忘掉一些無關緊要的錯誤是有必要的……考慮到目前的負債,這個錯誤似乎並不是那麼無關緊要就是了。
當然,這件破事也不能全部都怪在我頭上。半年前,如果不是那個自稱唐博士的渾蛋老學究突然找上我們、並無恥地利用了我對偉大事業的強烈責任感的話,我也不會在手頭存款如此拮據的情況下借下三萬五千塊的巨債,雇用了一整個小隊的臨時誌願者千裏迢迢地護衛那家夥前往那座位於爛泥海岸邊上的死城,尋找所謂的“無價之寶”——按照老頭的說法,我們找到的那些刻印在金箔上的圖紙和古代文字記載著的知識是過去偉大技術的結晶,隻要能好好利用這些知識,就算是讓斷肢重生、盲人複明這樣近乎奇跡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做到的。而作為報酬,他願意在事成之後付給我們五萬塊錢的天價。
可惜的是,當那老家夥的腦袋在聖提奧多羅斯附近混亂的交火中被一個不長眼的傀儡狙擊手打爆之後,這份合約也就自動失效了。
不過,作為一名義勇軍少校,一個為了人類的未來而奮鬥的利他主義者,縱然知道合約已經無法履行,我仍然帶著那些黃金卷軸以及幸存下來的隊員們掙紮著返回了位於大陸西端群山中的據點鎮,希望能讓這些古老的知識派上用場、同時順帶賺到一筆可以讓我連本帶息還債的錢。但最後,一切還是變成了這樣……
“要我說,我們落到現在這種境地根本不奇怪。”艾琳繼續板著臉說道。雖然這位高個子褐發女性的長相並不太差,但每當她擺出這副表情,我都會下意識地把視線從她臉上挪開,“要是你的腦子比我們昨晚烤來吃的魚好使那麼一丁點兒,都應該能想到這點的,‘有機醫療納米機器人’?就算這技術真的有用,那也不是現在的人類能生產得出來的——哪怕有那些說明和圖紙也一樣!那個‘活體組織智能植入器化改造技術’也一樣!而且最重要的是,現在的人甚至連驗證這些玩意兒的真偽的能力也沒有!如果你是那些估價師,會為了這種無法判定到底是不是個弱智騙局的東西而直接開出幾萬塊的價格嗎?!”
“那個啥……我知道啊,”我低下頭,搓了搓雙手,“但這也意味著他們不能確定那東西是假的,對吧?哪怕先讓我用這些貨做抵押,借個一兩萬塊錢……”
“如果你的名下沒有那麼多無法償還的債務的話,沒準兒他們真的會考慮這麼做。”
“那又不是我的債務,隻是有人用我的身份證擅自亂借的而已。”我一邊從咪咪嘴邊搶過一塊還沒被她吃掉的蛋糕,一邊第一百次向艾琳解釋這個問題——雖然現在這個艾琳是正常狀態下最能幹的那個,但有時候,我還是會懷念愛爾卡或者簡,至少她倆不會整天尖酸刻薄地抓住我的這些陳年舊賬不放,“這不是一回事。”
“這話你去和鎮上的執法官們說啊。為了二十五塊的酒錢就能把身份證借給人隨便用,其他人還真做不到。”艾琳叉著腰, 語帶譏諷地說道。明明我倆現在可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但她居然還能擺出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態,這倒是讓人佩服。
值得慶幸的是,我很清楚這種時候該用什麼法子治她。
“是啊,你是對的。”在趕在咪咪之前把最後一小片蛋糕搶到手、並且以最快的速度塞進嘴裏咽下去後,我一邊用手背擦著嘴唇上沾著的糖霜,一邊用悲苦的語氣說道,“既然我們現在債台高築,走投無路,那麼,基於對各位至今為止仍然對我不離不棄的隊員們的責任,請允許我正式考慮賣掉‘那玩意兒’——雖然沒人給它估過價,但我相信……”
“不行!”一聽到我這話,艾琳之前的拽樣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雖然這沒法改變我們的窘迫現狀,但至少讓我感到稍微痛快了一點兒,“無論你做什麼我都願意,隻有這件事千萬不要!實在還不上債也沒關係,我們大不了可以暫時逃跑,等找到了還債的錢再回據點鎮也不遲! 唉,你是不會拋棄我們的,對不對?!一定是這樣,沒錯吧?!”
“我剛才好像聽到有人說了‘逃跑’這個詞兒,”艾琳的話剛剛說完,另一個聲音突然冷冷地插了進來,“請問有沒有誰可以解釋一下,你們到底打算逃離什麼呢?”
這是我此時此刻最最不想聽到的聲音之一。
3
平娜•阿爾方斯•阿卡迪亞上尉,她是我的老相識、老對頭、老合作夥伴,以及無數麻煩的源頭,同時也是聯合軍政府派駐在據點鎮的助理執法官兼義勇軍聯絡官之一。雖然從名義上講, 她隻是一個比我低一級的上尉,但事實上,就算說她是我的某種意義上的頂頭上司也沒錯。
畢竟,她可是一個阿卡迪亞人,一個貨真價實的正式軍官。而不是我們這種在沙塵漫天的大陸上打滾的義勇軍——雖然隻要能為人類的未來貢獻一份心力,我完全不會在乎自己要以什麼身份、在什麼地方工作,但至少在一部分人眼中,義勇軍確實算不上是個光榮的組織。
喔,你們這些出生在傀儡戰爭結束後的和平時代的家夥或許不太容易了解這些陳年舊事,不過在我年輕的時候,大家可是給幹義勇軍這行的起了不少綽號。像是“亡命耗子”或者“荒漠跳蚤”這樣的倒也罷了,諸如“鬣狗”這樣的“美稱”我也沒少聽到過。與在傀儡戰爭剛開始時掩護著幸存者們撤往羅迪尼亞大陸邊遠地區、並在之後的漫長歲月中一直擔負著保衛任務的各軍團正規部隊不同,我們這些義勇軍雖然名義上也是軍團的一部分,但卻沒有任何正式編製、沒有軍餉、沒有明確的指揮鏈,隻有形式上的頭銜與登錄編號。
從法理上講,義勇軍是“承擔輔助任務的誌願民兵”,負責執行諸如驅逐危險的異獸、搜集情報、警戒、維持邊緣聚居區治安或者深入內陸地區“尋寶”這類正規軍團通常不願意或者沒空去幹的活兒。但事實上,大多數義勇軍表現得更像是收錢辦事的傭兵甚至亡命之徒,隻要報酬管夠,不少人什麼都願意去做。雖說也有像我的小隊這種高尚純潔、樂於奉獻的隊伍,但仍然無法從整體上扭轉義勇軍所遭受的普遍惡評。總之,在那個時代,大多數守法公民都把我們視為類似於馬桶刷子的存在:在需要時捏著鼻子拿出來用用,問題一解決,就要立即塞回大家看不見的地方去。
而軍團的義勇軍聯絡官們,則是專門負責與我們這種評價複雜的家夥打交道的人。
“啊哈,你來得正好,平娜上尉。”雖然稍微吃了一驚,但我幾乎立即就強迫自己擺出了一副平靜的模樣——這都是拜我在那些年裏積累的豐富經驗所賜,“是來給我們餞行的嗎?如你所見,我們現在正打算出發,繼續在神聖使命的召喚下投身於偉大的事業。如果你要請客的話,恐怕得等到我們下次回——嗚嗷!疼疼疼!你這個暴力狂又在鬧哪樣?!”
“平娜上尉對你現在的態度很不滿意。”說話的是跟在平娜身後的那名小個子男性。與高大健壯,缺乏表情,看上去活像是過去的健美女運動員與商場女強人複合體的平娜不同,這個綁著金色馬尾辮的男性瘦小而纖細,就算是聯合軍最小號的製式作訓服套在他身上都有點嫌大,而那張秀氣的臉龐更是讓他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比我身邊的女性隊員們還要討人喜愛——假如忽略掉他和平娜一樣的糟糕態度的話,“我們認為你不老實,少校。”
“我不老實?開什麼玩笑?!我剛才說的都是實話哦!”被平娜老虎鉗般的指頭死死揪住耳朵的我大聲抗議道。甚至吸引來了不少正在子彈大廳裏自顧自地胡吃海喝、大聲喧嘩的家夥的注意,“唉唉唉,我好歹也是個少校,起碼在理論上比你高一級哦!在公眾場合這麼做,影響不太好吧?”
或許是聽到了我的發言,那些群聚在子彈大廳裏喝酒打諢的家夥居然齊刷刷地爆發出了一陣歡呼和鼓掌,甚至還混著幾聲尖銳的口哨。好家夥,給我記住了,總有一天我會讓這些缺乏教養的渾蛋明白不要落井下石的重要性,讓他們懂得社交禮儀的重要性……當然,不是現在。
“行了!行行好!我真的沒有說謊!”見平娜一直不鬆手,走投無路的我隻得轉而哀求道,“我們真的計劃要離開據點鎮了,沒騙你!”
“現在出發?連個委托都沒有接?”
“呃……暫時沒有而已,當然我可以去別的鎮上找找。”我回答道——當然,這都是實話。雖然整個西海岸最大也最重要的義勇軍聯絡處(也就是俗稱的“公會”)位於據點鎮,但在別的鎮子和基地裏,我也不是接不著委托。
“看來這家夥說的是實話,德爾塔軍士。”平娜扭頭和她的跟班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放開了我,“不過,你肯定沒有說出全部實話——這麼急著從據點鎮離開是為了什麼?能解釋解釋嗎?”
“……”這下換成我啞口無言了——雖然找個借口搪塞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很清楚,眼前這家夥不吃這一套。
“唉,我們隻是沒有錢了而已。”就在我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時,咪咪誠實地把一切都抖了出來,“阿德明明已經說好了,這趟回來要分給我一萬塊獎金,還要給我一個月假期的!結果現在卻說話不算——嗚喵!”
“我可沒有說話不算話——我那時候說的是,如果我們找回來的那些東西能夠換到足夠多的收購費的話,我就會兌現這些承諾。”我惱火地用指節照著咪咪的後腦勺來了一下,“你要怪的話,就怪那些死活隻肯給我那麼點錢的渾蛋去!”
“如果在以前,我可不會就這麼輕易地原諒你侮辱我們的工作人員,”平娜撇了撇嘴,用半是無奈、半是厭倦的眼神看著我, “不過現在我可以暫時不計較這些。畢竟你欠聯合軍政府的債務可是個不小的……問題,哪怕你堅持聲稱其中有一半是所謂的‘不當請款’也一樣。”
“但我現在真的沒有錢哦。”我把裝著那可憐的六百五十八塊錢的袋子塞到身後,免得平娜突然一把把它搶走,然後故意做了個掏空褲兜的動作,將我那條已經快看不出原有的灰綠色迷彩的破褲子的兜挨個翻了過來,“除非你現在打算告訴我,我的債務可以一筆勾銷,否則——”
“沒錯,”平娜點了點頭,接著說出了完全出乎我意料的話, “事實上,我就是來勾銷你的債務——至少是屬於聯合軍的那部分——的。”
“啊——咧?你說啥?”我下意識地把手伸向了咪咪,“咪咪,揪我一把,我得確定我不是在做夢。”
“你就這麼不相信我們的寬宏大量嗎?”一直站在平娜身後的德爾塔語氣戲謔地問道。
“是啊。比起相信你們的‘寬宏大量’,我倒是更願意相信明天我就會被任命為聯合軍政府的大元帥總司令官哩!”我懟了回去,“如果要尋開心的話,麻煩你們……”
“不,我們可是認真的,”平娜抬起一根手指,以大戶人家的小姐施舍乞丐似的口氣朝我說道,“你真的有一個機會勾銷全部債務——甚至還有得賺。我知道阿德你現在的手頭非常拮據, 連額外的隊員都招募不到吧?要是沒有債務、外加額外得到三千,哦不,五千塊的現金,你的處境肯定會大大好轉的,對不對?”
“那麼你的建議是……”其實聽到這裏,我已經猜到了一點兒端倪:平娜可不是那種熱心慈善事業的人。她肯這麼做,隻意味著一種可能性。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姑且還是問問好了。
“沒錯,是官方委托哦!”平娜朝著德爾塔比畫了個手勢,金發少年立即取出了一份地圖和一張官方委托狀——蓋在委托狀上的是總司令官列昂尼德•丘爾巴諾夫大將,以及第二軍團司令部的官印,“隻要你能夠完成這項委托,我們甚至不是不能考慮給你別的獎勵。有興趣嗎?”
“說、說來聽聽!”我盡力抑製著幾乎要從胸臆之間噴湧而出的強烈激動感,同時竭盡全力地繃緊了自己的每一根麵部肌肉結締組織,以免對方通過觀察我的表情變化發現我對這項委托是何等的熱心,“我……呃……我會考慮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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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平娜花了整整二十分鐘講解這項不算太複雜、但也不算簡單的官方委托。然後,我對一臉期望的她給出了自己經過慎重考慮後得出的答案。
“很抱歉,但這就是我的最終決定,”我如此答道,“請允許我們拒絕這項委托,平娜上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