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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算中的上帝計算中的上帝
羅伯特·J·索耶、張建光

始於八個月前,最初隻是咳嗽。

我沒有重視它。像個白癡一樣,我忽略了擺在麵前的症狀。

我是個科學家,我本應該察覺到的。

但我告訴自己它不過是由於飄滿灰塵的工作環境引起的。我們用牙醫鑽磨去附在化石上的岩石。當然幹活時會戴上口罩——大多數情況下(我們也會帶上護目鏡——也是大多數情況下)。盡管安裝了空氣過濾係統,空氣中還是飄浮著大量微小的石質顆粒。你能在書上、紙上,或是長久未用的儀器上看到一層灰塵。

除此之外,還因為它始於去年八月的酷熱之中。當時一個逆流層在多倫多空中懸停了很長時間(1),政府還為此發布了空氣質量警告。我以為一旦離開城市到我們的鄉間小屋去度假,咳嗽就會不治而愈。事實上我們去鄉下時它確實停了。

但當我們再次回到南部,咳嗽又回來了。可是我仍然沒把它當回事。

直到有一天我咯血了。

盡管隻有一點點。

我在冬天擤鼻子時,經常會有血絲摻雜在鼻涕中,這是因為空氣太幹燥了。但現在是多倫多悶熱的夏天,我也沒有擤鼻涕。血混雜在痰裏,它來自胸腔深處,經過上齶,從我的舌尖滑落到麵巾紙上。

帶有血絲的痰。

我注意到了。但是接下來的兩個星期它沒有再出現過,所以我很快又把它忘了。

直到九月底它再次發生。

如果我稍微重視點的話,我本該發現我的咳嗽越來越頻繁了。我是古生物學部門的主任,我本該向後勤部門的家夥抱怨一下空氣太幹燥,到處飄浮著礦物灰塵。

這一次我的痰裏有很多血。

而且第二天更多。

然後是第天。終於我定了個時間去見納古奇醫生。

霍勒斯的幻影在下午四點左右離開。我一般工作到五點,所以我走——用跌跌撞撞可能更貼切些——回我的辦公室,坐了下來,愣了幾分鐘。電話響個不停,我隻好把線拔了。似乎全世界的媒體都想采訪我這個和外星人單獨相處過的人。我讓部門助理黛納將我的電話統統轉到多羅迪博士的辦公室。克裏斯蒂擅長應付媒體。隨後,我意識到必須保留一份材料來記錄所有我看到的和聽到的。我打開電腦開始錄入。狂敲鍵盤將近一小時後,我從工作人員出口離開了博物館。

博物館外麵已經聚起了一大堆人——但走運的是,他們都等在大門附近,離工作人員出口有半條街。我匆匆尋找今天早些時候飛船降落的痕跡,可是那兒什麼都沒留下。隨後我急急忙忙順著水泥樓梯下到貼著令人作嘔的米黃色瓷磚的博物館地鐵站。

上下班高峰期,大多數人都會乘開往北麵郊區的車。我卻跟往常一樣登上往南去的地鐵,先到學院路,在那兒沿環線到聯合車站,最後順著揚基線一直往北到北約克中心。這顯然不是一條直路,但卻能保證我一直有座位。我的症狀太明顯,人們通常會給我讓座,但我和布蘭奇·杜布瓦(2)不同,不願意依靠陌生人的幫助。我的包裏帶了張Zip盤,裏頭存著和工作有關的文件。我想順便讀讀手頭一些樣稿,卻發現自己根本看不進去。

一個外星人來過多倫多。一個真正的外星人。

真讓人難以置信。

趁著四十五分鐘的地鐵之旅,我又把整個過程理了一遍。眼看身邊無數張臉——不同膚色、不同種族、不同年紀,這是多倫多的真實寫照——我不禁想到,今天的經曆對人類曆史會產生多大衝擊。我不知道我和拉爾布兩人究竟誰會被載入百科全書。外星人是來找我的——至少是我這個位置上的人——但他第一句話(我已經抽空看過了監控錄像帶)卻是對拉爾布說的。

很多人在聯合車站下車,在布拉站下得就更多了。地鐵到整條線的倒數第二站北約克中心時,車上每個想坐下的人都可以找到座位。但總有小部分乘客站了差不多整個旅程之後,對出現的空座視而不見,顯得我們這些找到地方放臀部的人屬於體弱一族。

我出了地鐵站。這兒的牆上貼著白色瓷磚,對胃部的刺激比博物館站那兒小多了。我就出生在這裏。當時北約克還是個小鎮,後來變成區,接著變成城市,最後隨著哈裏斯政府一聲令下,它和其他衛星城鎮一起被並入大多倫多地區。我走過四個街區——兩個往西走,兩個往北走——從北約克中心到了我們位於愛麗舍街的家。籬笆上的番紅花已經探出了腦袋,白天明顯的變長了。

與往常一樣,在西帕德萊斯利的一間公司做會計的蘇珊已經到家了,還從課後兒童看護中心接回了裏奇。她正在做晚飯。

蘇珊娘家姓科瓦斯基,她父母在“二戰”結束後不久從波蘭一個難民營移民到了加拿大。她有棕色的眼睛,高高的顴骨,小巧的鼻子,上門牙間有一條惹人愛的小縫。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她的頭發是深棕色的,我很高興她一直保持著那種顏色。在六十年代,我們都愛聽“媽媽爸爸”“西蒙和加馮克爾”“彼得、保羅和瑪麗” (3)。現在我們一起聽新鄉村音樂,包括黛安娜·卡特、瑪蒂娜·麥克布萊德和莎莉亞·特萬(4)。我到家時收音機裏正放著莎莉亞的最新歌曲。

我別無所求,我享受這樣的生活:回到家,聽著收音機裏傳來柔和的音樂,聞著烹調晚餐的味道,看著裏奇在樓梯上蹦著從地下室上來,等著蘇珊從廚房裏出來給我一個吻——她現在正親我呢。“你好,親愛的。”她說,“今天過得怎麼樣?”

她還不知道。她還沒有聽說。我知道她的老板帕蘇德不讓員工上班時聽收音機,而且蘇珊在車裏不聽收音機,隻聽錄在磁帶上的書。我看了眼手表,五點五十,離霍勒斯離開還不到兩小時。“挺好的。”我說,臉上洋溢著無法抑製的竊笑。

“你笑什麼?”她問。

我不再克製笑容。“你會知道的。”

裏奇過來了。我彎腰拂了拂他的頭發。他長著一頭金發,跟我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一樣,真是個不錯的巧合。我的頭發在青春期時變成了棕色,後來等我到五十歲時又變成了灰色。但直到幾個月前我倒是沒怎麼禿。

蘇珊和我婚後一直推遲要孩子——後來證明我們等得太久了。我們在裏奇隻有一個月大的時候收養了他,替他取名理查德·布萊恩·傑瑞克。有時不知道內情的人會說他的眼睛像蘇珊,鼻子像我。他是個典型的六歲男孩——瘦瘦的膝蓋,纖弱的四肢,細細的頭發。而且,感謝上帝,他是個聰明孩子。我不喜歡運動,蘇珊也是,我們靠腦子吃飯。如果他不怎麼聰明的話我不知還會不會對他產生感情。裏奇很懂禮貌,與別人處得很好。但上星期有個大個子好像在他上學的路上打了他一頓。他不明白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他身上。

我也不明白這種倒黴的事怎麼會發生在我身上。

“晚飯很快就好。”蘇珊說。

我去樓上的衛生間洗了一下。洗手池上方有麵鏡子,我強忍著沒有看它。我沒關衛生間的門,裏奇跟在我後麵進來了。我幫他洗了手,檢查洗幹淨了沒有。隨後我和我兒子一起走去樓下飯廳。

我一直有長胖的趨勢,但多年來飲食得當,體重控製得一直挺好。不過最近我讀到本小冊子,那上麵寫著:

如果你吃不下太多食物,那麼有一點很重要,你得保證你所吃的富於營養,含有盡可能多的卡路裏。你可以通過以下途徑增加你的卡路裏攝入量:往食物裏加黃油或人造黃油;在聽裝奶油湯裏混入牛奶;喝奶昔;在蔬菜裏加奶油和乳酪;吃些堅果、籽、花生醬和餅幹之類零食。

我以前非常愛吃這些東西,但過去的幾十年為控製體重我一直避免享用它們。現在我應該多吃點——但我發現它們對我已經沒有吸引力了。

蘇珊炸了些裹著麵包粉的雞腿,她還準備了豆角和奶油拌的土豆泥,另外單獨給了我一小碗融化的奶油讓我倒在土豆泥上。她還調了巧克力奶昔,那是我的必備品、裏奇的小甜點。我知道讓她一個人做飯是不公平的。本來我們輪著來的,但我現在幹不了了,我實在是受不了那股味道。

我又看了看手表,馬上到六點了。我們家有個規矩:雖然從飯廳可以輕易地看到起居室裏的電視,但吃飯的時候電視總是關著的。不過今晚是個例外。我從餐桌旁站起來,走過去把電視調到城市新聞六台。我的妻子和孩子目瞪口呆地看著,電視裏正播放家用攝像機拍的外星人飛船降落時的情景,隨後還播出了電視製作人采訪我和霍勒斯的片段。

“我的上帝。”蘇珊不停叫著,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的上帝。”

“太酷了。”裏奇說,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製作人在大廳裏手拍的那些搖搖晃晃的鏡頭。

我笑著看了看兒子。他說得太對了。確實很酷,要多酷就有多酷。

(1) 在對流層大氣中,一般大氣溫度隨高度升高而降低,因此我們將溫度隨高度增加的現象稱為逆流層。它導致氣流無法向上對流,導致汙染物無法向上擴散。

(2)電影《欲望號街車》中的女主人公。

(3)樂隊名。

(4)歌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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