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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伯特·索耶、畫龍

2

當然了,說實在的,約書亞·威爾金斯很可能已經走得很遠了——所以,我的首要工作就是排除這種可能性。

過去的二十天裏,沒有太空飛船離開火星,所以他不可能離開這顆星球。在南邊有一個巨大的氣閘,通過它,可以讓巨大的太空船進來,不過它已經有好幾個星期都沒開過一條縫兒了。而且,盡管換身人可以在火星表麵自由活動,但也隻有四個氣閘站能通到穹頂外麵,而它們全都守衛森嚴。我親自造訪了每一個氣閘進行查詢,很有把握:過去三天裏,出去的人隻有那些經常走黴運的化石獵手;起塵暴之後,他們全都回來了。

我讀過這個城市的早期曆史,“火星化石狂潮”——他們是這麼稱呼那個時代的。溫嘉頓和奧·雷利,這兩位私人探險家自費來到這裏,發現了火星上的第一塊化石;返回地球之後,他們賣掉化石,賺了一大筆。它們比任何稀有金屬乃至太陽係中的其他任何東西都值錢——那可是外星生命存在的確鑿證據!拳頭大小、品質尚好的標本可以賣到數萬元以上;足球大小、品質優良的標本則高達數百萬。在一個幾乎任何東西——包括鑽石和黃金——都能人工合成的世界,再也沒有比擁有一塊火星的五足蟲類或根狀菌絲體的石化遺骸更能彰顯身份的了。

溫嘉頓和奧·雷利從來沒有精確描述過他們是在哪裏找到標本的,不過很容易查到,他們的太空船第一次降落就選在了這裏——伊希地平原的盆地之中。之後,其他的探寶獵手紛至遝來,然後是霍華德·斯普拉科夫——億萬富翁,“全新的你”的創始人,他的公司在思維掃描及上傳領域的技術無人能及。他花重金建造了我們的穹頂城市。早些年間,那些發現了高品質標本的人從斯普拉科夫手中買下了新克朗代克的地產。這對於斯普拉科夫來說是一項很不錯的投資:他花費大量資金建造了穹頂,但出售地皮給他帶來了超過三倍的利益,而且他一開始就從居民身上征收生命保障稅——好吧,至少是從生物學意義上的居民身上征收。不過,“全新的你”每進行一次換身程序,都要給斯普拉科夫一筆豐厚的技術版權費,所以,雙管齊下,他賺了個盆滿缽滿。

火星上的生命形式從來都沒有大範圍散布過;這裏存在的單一的生態係統似乎完全局限在了這個盆地裏。有些勘探者——抱歉,應該說是化石獵手——在溫-奧的第一次探險之後不久就來了,他們找到了一些品質優良的標本,雖然大多數都有破損。

主礦脈就存在於某個地方:一個被稱為“阿爾法沉積帶”的地層。那裏出產的化石保存完好,甚至比地球上的伯吉斯頁岩化石群保存得還要完整。隻有溫嘉頓和奧·雷利知道它在哪兒。據說,他們純粹是瞎貓碰著死耗子才找到那個地方的。但他倆都死了。在第三次探險之後,他們重新進入地球大氣層時,飛船的隔熱層不幸脫落。而且,自那之後二十火年,再也沒有人重新發現那個地方。不過人們仍然在尋找。

意識移植一直挺有市場:讓生命跨越無限的時間,這種吸引力是巨大的。不過在這裏,在火星上,這種需求尤為巨大,因為人造的身體能夠連續幾星期,甚至幾個月停留在火星表麵,這無疑十分有利於淘古生物方麵的金礦。

總之,約書亞-絕不叫喬什·威爾金斯顯然並不在生活區外麵,而且他也沒有坐太空船飛走。不管他藏在什麼地方,肯定就在新克朗代克穹頂下麵。我不敢說他正跟我呼吸著同樣的空氣,因為他根本就不呼吸。不過他就在這裏,在某個地方。我要做的就是找到他。

我不想重複警察做過的努力。雖說我和麥克挺熟,但“努力”這詞兒對於當地警察機構來說確實有點兒過譽,“走馬觀花”也許更符合事實。

新克朗代克有十二條輻射狀的道路,把穹頂下的一圈圈同心環形建築分隔開來。這些環形均勻分布,隻有七環與八環之間的空隙更加寬闊,因為那裏容納著農田、船塢、貨棧、水和空氣處理設施等等。我的辦公室在穹頂邊緣,就是第九環的外側。我可以乘坐懸浮電車進入中心區,不過我更喜歡步行。一個好偵探要清楚街上都在發生什麼。盡管懸浮電車殘破不堪,可要想看清街上的情形,坐它還是太快了點兒。

我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曾開玩笑說新克朗代克不是火坑——跟它比,火坑真是好太多了。我說:“這兒簡直就是鬼門關。”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還是旺達那件事發生不久以後。在這片巨大的平原上,要說哪兒在走下坡路,那一定是新克朗代克。熔合表層土築成的街道已經有了裂縫,建築物——不隻是棚戶區的那些——都年久失修,破敗的酒吧和妓院裏擠滿了暴徒和空手套白狼的騙子,到處都充斥著貧困與頹廢。就像一部我很喜歡的老電影裏,某個角色評論一個鎮子時說的話:“再也沒有比那裏更藏汙納垢的地方了。”新克朗代克應該在氣閘上掛一個標記,寫上:“塔圖因星球的莫斯·艾斯利。(1)”

我毫無顧忌地打量著沿路看到的每一個換身人。從像卡桑德拉·威爾金斯那樣十分精致的代身,到像奧茲國的鐵皮人()那樣隻能邁步走的玩意兒,不一而足。後者作為換身人很容易識別,而前者有時會被誤認為生物意義上的人類,盡管也有分辨二者的竅門,比如,人們幾乎會下意識地注意到,代身的塑料皮膚特別有光澤,他們的肢體平衡能力也特別強。這種感覺被稱為“購覺”:辨別購置來的身體的感官能力。

當然了,那些把自己裝進二流合成身體裏的人堅信:等他們最終找到上等標本,就可以購買更上檔次的代身了。可憐的傻瓜們,已經很多火年都沒人找到過真正令人矚目的化石了。如果付得起路費的話,很多人都想放棄,返回地球;或者幹脆定居下來,過平靜而絕望的生活,就像梭羅(3)那樣。他們的夢想跟他們從未找到過的化石一樣,早已毫無生機。

我沿街走著,步履輕鬆;火星的重力隻有地球的百分之三十八。有些人被困在這裏是因為他們任由自己的肌肉衰退,再也無法忍受一個G的重力。至於我,被困在這裏是因為其他緣故——感謝上帝,火星上沒有真正意義的政府,所以也沒有引渡協議。我比大多數人都熱愛運動——經常在船塢旁邊的穀力健身房健身——所以我的腿仍然很健壯。要是有必要,我能輕輕鬆鬆走上一整天。

我經過幾個或細長或矮胖的機器人。它們大多數都跟柱子一樣不能說話,而且不比四歲大的孩子更聰明,隻能做些跑腿的活兒,或者負責沒完沒了地修路、建房。

警察局是一棟五層高的不對稱建築。它可是夠高的,都快接近穹頂中心了。曾經雪白的牆壁已經布滿裂紋,成了肮臟的灰粉色。前門是明淨的石英同分異構體製造的,跟頭上的穹頂一樣。我走上去時,兩扇門往兩側滑開。大廳右側是一張紅色的長桌——就好像我們在火星上看到的紅色還不夠多似的。桌子後邊是一張畫著伊希地平原的地圖,新克朗代克是一個大大的圓形,標記在邊上。

NKPD裏有八位警察,輪流當值的是低級警官。今天當值的是一個身形肥胖、沒啥教養的家夥,叫赫胥黎。他藍色的製服看上去總是小一號。“嗨,赫胥。”我走過去開口道,“麥克在嗎?”

赫胥黎瞅了瞅監視器,然後點了點頭,“在,他在呢,不過他任何人都不見。”

“我可不是任何人,赫胥。我是跟在你們這幫蠢貨屁股後麵收拾爛攤子的人。”

赫胥黎皺起眉頭,本打算反唇相譏一下,但他最後說:“哎,好吧……”

“哦,”我說,“好樣的,赫胥!你真是讓我無話可說了。”

他眼睛一擠,“你並沒有你自己想象的那麼幽默,羅麥克斯。”

“我當然沒那麼幽默了。沒人能幽默到打動您啊。”我衝著裏間的安保門點點頭,“能行個方便,讓我進去嗎?”

赫胥黎說:“讓你進去隻是為了擺脫你。”能想出這麼一句話來擠對我顯然讓他很高興,所以他重複了一遍,“隻是為了擺脫你。”他伸手到台麵下邊,內門隨即滑開——那是一扇沒有標記的黑色門板。我手指在額角一揮,衝著赫胥比畫了個脫帽禮,徑直進了裏間。然後我順著走廊到了麥克雷的辦公室,門開著。我用指頭叩了叩鋼製的門框。

“羅麥克斯!”他抬起頭看著我,“下定決心來自首了?”

“真幽默,麥克。你應該和赫胥一起去巡街。”

他哼了一聲,“找我什麼事兒,亞曆克斯(4)?”

麥克沒有換過身,他是個瘦得皮包骨的生物人,濃密的橙色眉毛遮掩著他那雙藍眼睛。在他桌子後邊的書櫃上是他妻子和寶貝女兒的全息像,小姑娘兩個月前剛剛出生。“我正在找一個家夥,叫約書亞·威爾金斯。”

麥克有很濃的蘇格蘭口音——太濃了,我看得出那根本是在裝腔作勢。“啊,是的。誰是你的委托人?他妻子?”

我點了點頭。

“大美人兒。”他說。

“是個美人兒沒錯。不管怎麼說,你盡力尋找了她的丈夫,這個威爾金斯——”

“我們找了一圈,是呀。”麥克說,“他是個換身人,你知道吧?”

我點點頭。

“好吧。”麥克說,“她把他的新麵孔設計方案給了我們——精確的尺寸,以及所有資料。我們通過麵部識別軟件,把數據輸進公共安保攝像頭。到目前為止,還沒碰上好運氣。”

我笑了。麥克的警探工作通常就是這麼幹的:他都不用把瘦骨嶙峋的屁股從桌子後邊抬起來,就能把事兒辦完。

“它們覆蓋了新克朗代克多少區域?”我問。

“將近百分之四十的公共區域。”

人們對待攝像頭的方式是持續不斷地砸、偷、堵,總是比麥克和他的手下更換、修理的速度快。畢竟這是一座邊疆城鎮,有很多發生在本地人身上的事情不想被外人看到。“如果你發現了任何東西,要讓我知道,好嗎?”

麥克的兩條濃眉擰在了一起,“就算是火星,也要依照地球的隱私法行事,亞曆克斯……或者說,至少我們的母公司是這麼規定的。我不能泄露安保攝像頭看到的東西。”

我從口袋裏掏出一枚五十太陽幣的硬幣,在手裏拋著。它飛速蹦向空中,然後緩緩落下——即使已經在火星待了十年,我看東西還是這種感覺。麥克不需要換身人的反應能力也能在半空中抓住它。“當然了,”他說,“我認為我們可以有個例外……”

“謝謝。你在任何時候都是執法官員的信譽保證。”

他笑了,然後說:“說說吧,你最近都使什麼槍?還是那把老史密斯威森?”

“那把槍是注冊了的。”我眯起了眼睛。

“哦,我知道,我知道。不過要小心。嗯?這年頭,他們是進化了的一代。拿子彈對付換身人可沒多大用場,而且那些家夥一天比一天多,因為程序終於開始降價了。”

“我也聽說了。你是不是碰巧知道在哪裏做換身最好呢?如果你必須把一個人的思維抽取出來的話。”

麥克搖了搖頭,“不同的代身模型情況各有不同。但論改進任何類型的身體缺陷,‘全新的你’是最好的地方。”

“那你們這些家夥是怎麼控製他們的?”

“直到最近,能控製的都很有限。”麥克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這樣了。”

“保險箱要熱賣了。”

麥克居然沒有反駁,“確實。不過讓我給你看樣東西。”我們離開他的辦公室,到了走廊深處,進入另一間屋子。他指著桌子上的一個裝置,“剛剛從地球送來的。最先進的家夥。”

那是一個又大又平的碟子,五厘米厚,直徑可能有半米。邊緣有一對U形把手,正對著安裝在兩側。

“這是什麼?”

“寬頻幹擾器。”麥克將它舉到麵前,就像角鬥士的盾牌,“它能發射多頻譜震蕩電磁脈衝。在四米的距離之內,或者更近一點兒,它能完全破壞一個換身人的人造大腦——跟用子彈殺死人類一樣幹脆。”

“我可沒打算殺死任何人。”我說。

“這是你最後一次說這話。”

喲嗬,他說的也不是沒道理。“我想你恐怕沒有多餘的能借給我一個。”

麥克笑了,“你開玩笑?我們目前手上隻有這唯一的一個,而且它還是原型機。”

“哦,好吧。”說著,我轉身朝門口走去,“那麼我想我隻能小心點兒了。”

(1)“再也沒有比那裏更藏汙納垢的地方了。”是電影《星球大戰》中的一句台詞,說的是塔圖因星球上的小酒館莫斯·艾斯利。

(2)電影《綠野仙蹤》裏的人物。

(3)亨利·大衛·梭羅(1817—1862),美國作家、哲學家,代表作《瓦爾登湖》。

(4)“亞曆克斯”是“亞曆山大”的昵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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