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能看到一切,卻觸摸不到任何東西。
我低頭,看到自己半透明的身體。
我死了嗎?
死在那個冰冷的櫃子裏。
門鎖傳來響動,媽媽和程叔叔回來了。
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媽媽脫下外套,習慣性地瞥了一眼陽台的方向,那個大冰櫃靜靜地立在那裏,毫無異常。
程叔叔有些擔心。
“月華,把孩子放出來吧,關了一夜,嚇唬嚇唬就行了,別真凍壞了。”
媽媽冷哼一聲,姿態優雅地給自己倒了杯水。
“冰櫃已經關了,真想出來,她自己早就出來了!我看她就是和我賭氣,想讓我哄著她!做夢!哄了她和她的渣男爸一輩子了,結果呢?不想出來就餓死在裏麵好了!”
她以為我還在賭氣,在裝死博取同情。
程叔叔不放心,走向陽台。
我下意識地想衝過去攔住他,別開!
媽媽會生氣的!
裏麵......裏麵很臟,很可怕!
可我隻是個魂魄,穿過了他的身體。
程叔叔的手搭在冰櫃把手上。
“安安?”
他輕輕敲了敲冰櫃門。
“知道錯了,就出來吧,程叔叔給你買了你最想要的限量版畫筆,你肯定會喜歡。”
畫筆!
我飄到程叔叔旁邊,看著那盒畫筆,移不開眼。
雖然再也摸不到了,以前媽媽心情好的時候,也會專門帶我去挑畫筆。
就在程叔叔準備用力拉開冰櫃門時,媽媽嚴厲的聲音從客廳傳來。
“程川渝!別開!”
她快步走過來,一把搶過程叔叔手裏的袋子,看也沒看,直接走到垃圾桶旁邊,拿出畫筆。
“嘩啦”一聲,畫筆全都被折斷,也帶走了我最後一絲幻想。
她憤恨地踹了一腳冰櫃門,發出沉悶的響聲。
“賠錢貨!還擺上架子了!愛要不要!有本事你一輩子別出來!”
她轉向程叔叔,眼淚瞬間湧了上來,開始哭訴。
“這個小沒良心的!我為了她,放棄了即將舉辦的個人畫展,放棄了去巴黎駐留創作的機會!顧長澤那個王八蛋,他把我早年送他的,最有紀念意義的畫作都拿走,掛在了那個小三的家裏!還逼我淨身出戶!我什麼都沒有了!隻剩下這個小白眼狼!可她呢?她心裏隻有她那個拋妻棄女的爹!”
程叔叔試圖安撫她。
“月華,冷靜點,孩子還小,她不懂這些,安安是無辜的......”
“她無辜?那我呢?誰又來同情我?”
媽媽徹底失控,指著冰櫃尖叫。
“我白白生了她養了她五年!顧長澤都不要她了,她還喊爸爸!她怎麼不去死!和她那個爹一起消失就好了!”
程叔叔趕緊抱住幾近癲狂的媽媽,半抱半扶地把她帶進臥室。
我聽見他翻找藥瓶的聲音,聽見媽媽痛苦的啜泣逐漸變為藥物作用下的昏睡呼吸。
我飄到媽媽床邊,看著她即使睡著也緊蹙的眉頭和臉上的淚痕。
媽媽,對不起。
原來我的存在,讓你這麼痛苦。
我伸出手,想擦掉她的眼淚,手指卻穿透了她的臉頰。
我愣愣地看著自己透明的手。
這樣也好,媽媽。
我死了,你再也不用看到我這張讓你討厭的臉了。
你會不會......開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