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永別

可是，岌岌可危的僵局還是被打破了。

男人五指驟然緊攥，那支香煙瞬間被捏散，焦黃色的煙絲縷縷掉落到地毯上。

這位素來天崩於前麵不改色的顧先生，此時此刻，玉石般冷白的指尖竟然在不平靜地發抖。

閉了閉眼睛，他的聲音喑啞破碎。

顧景舟先喊了一聲，“小橙。”

“嗯？”蘇橙水眸瀲灩地望他。

一牆之外，池棠同樣緊緊地扣著牆壁，屏息等待後文。

然後，她等來了一句......

“好，我答應。”

天靈蓋驟然一輕，池棠雙眼發虛，感覺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在這一刹那散去了。

她等到了答案，可是為什麼，她卻後悔了。

如果可以，她寧可永遠當個不知真相的傻子！

渾渾噩噩地離開了書房，池棠的視線已經被淚水模糊，她再也不想在這裏留下一秒鐘。

重新回到了死寂的閣樓上，池棠蜷縮在牆角，緊緊咬著嘴唇，頭一次這麼期盼，不要聽見任何人的腳步聲，隻想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是，上天就是這麼愛作弄她。

不多時，顧景舟出現了。

一個多月來，這是他第一次涉足至此。

他手上端著一杯牛奶，杯口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散發著不屬於此處的溫暖和清香。

當顧景舟看到池棠隆起的小腹時，幾乎是瞬間愣住了，俊美的眉眼中滿是驚愕。

相反，池棠卻平靜到了極點，抬眼沉默地看著他。

兩人間的態度，竟變得天差地別。

緊緊蹙眉幾秒後，顧景舟似乎是下了什麼決心一樣，終究還是將杯子遞到了池棠的麵前。

“喝了吧......會好受些。”

望著近在眼前的男人的手，池棠起先是怔楞，俄而化為了虛無的輕笑。眼淚滾圓，無聲無息地掉入了杯心中，濺起一片漣漪。

不多時，她便壓下了哽咽，順從地接了過來。

顧景舟滿臉心亂如麻的樣子，想要說什麼，卻又掙紮著無法言喻。

當池棠的唇角觸碰到杯口時，男人突然大聲嗬斥。

“池棠，別喝！”

眼角微微一動，女人極淡極淡地看了他一眼，不顧他的阻止，仰頭一飲而盡。

感覺到眩暈慢慢襲來，池棠不僅沒有慌張，反而慘然一笑，款款徐徐地說出了深埋心底的話。

“顧景舟，我真傻。我以為我可以再堅持一會兒，等你願意放下心結的那一天，沒想到還是輸了。”

“我想啊，得不到你的愛，就得到你最濃烈的恨吧。愛和恨之間，我總是貪心地想要占據一樣。如果你不恨我，不找到凶手，你要怎麼活下去？”

“......其實我也怕疼，也怕黑，可是一想到你是因為我而有力量活著，我便不怕了。”

她說得溫柔如晚風，卻吹得顧景舟心頭大亂。

“你什麼意思......又在胡言亂語嗎？！”

微微一笑，池棠雙眼慢慢合上，逐漸將眼前的男人驅逐與視線之外。

“你就當我......是在胡說吧。”

可是顧景舟，我已經快忘了......曾讓我深愛的你，是什麼樣了。

也快忘了，我是為什麼愛上你，為什麼開始這一場錯誤的婚姻。

等此事了結，我們就兩不虧欠，永不相見。

——

可是，等到池棠從昏黑中清醒的時候，才發現一切噩夢剛剛開始。

她知道，那杯牛奶中下了安眠藥，目的是為了迷昏自己。

可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一睜開眼睛，竟然被綁在車子的後備箱裏？！

雙手雙腳都綁住了繩子，口中塞著毛巾，任憑池棠不停地試圖掙脫，都是無用功。

更讓她恐怖的是，自己的四肢軟得像是過水的麵條，一點力氣都用不上。

那藥......那藥不隻是安眠的！

此時，車子還在不停飛馳，似乎要開往天地盡頭！

“嗚嗚！嗚嗚！”咬著毛巾，池棠的發尾被冷汗貼在臉上，苦苦嗚咽。

救命，救命！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轎車突然一個刹車，狠狠停下。

隨後，後備箱的車門轟然打開。

被突如其來亮光刺得雙眼一痛，池棠緊閉上雙眼，再睜開的時候，發現車竟然停在了江心碼頭。

而此時大開的後車門，距離江水隻差一步之遙！

她心中猛然一悸——漆黑午夜，無人碼頭，滾滾江水，還有被綁成這樣的自己！

“怎麼，驚訝嗎？”

聽到車內突然響起了人聲，池棠立刻扭過頭，瞬間對上了後視鏡中蘇橙陰森的笑臉。

池棠猛地弓起身子，“嗚嗚！”

是你！

勾起紅唇，蘇橙壓了壓頭頂的鴨舌帽，笑意盈盈地說，“嫂子，你可別怪我......要怪就怪你丈夫顧景舟，他要你真死，我也沒有辦法呢。”

胸膛中氣血翻湧，池棠拚命地撞著後排座椅，發出陣陣求生的嘶吼。

不要，她不要死！

可是，車輪仍舊無情地動了。

轎車一點點地向後倒退，距離江水越來越近——就在車身一歪的時候，蘇橙猛然從車中敏捷躍下。

而後備箱中的池棠，隻能發出最後一聲泣血的悲鳴，眼睜睜看著自己失去平衡，傾身栽進水麵。

隨著車身傾斜的慣性，整個黑色轎車以不可抗力的姿勢，直直地衝入了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