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手術室的燈亮著。
我在走廊的長椅上蜷著。
手裏攥著的繳費單被汗浸得發軟。
那疊用尊嚴換來的鈔票已經交出去了,換回這張薄薄的紙。
我媽在裏麵。
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出來。
腿麻了,我站起來,想去樓道透口氣。
路過護士站,一個護士叫住我:“3床家屬?去一樓藥房把術後要用的藥先取上來吧,可能馬上就用。”
我點點頭,接過單子。
像個被輸入指令的機器,轉身往電梯走。
電梯下行,數字一格一格跳。
取藥窗口排著長隊。
我捏著單子,站在隊尾,看著前麵緩慢移動的人群。
旁邊是通往內部花園的走廊,相對安靜些。
我下意識往那邊挪了幾步,想避開一點吵鬧。
然後我聽見了聲音。
有點耳熟。
“......行了,別提那掃興的事了。”
是方子期。
我猛地定在原地,血液好像瞬間不流了。
我貼著冰冷的牆邊,一點點挪過去。
走廊拐角另一邊,他背對著我。
正和另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說話,手裏夾著煙。
“真來看項目?”那男人笑問。
“不然呢?難道專程來看那個笑話?”方子期吐了口煙圈,聲音裏帶著慣有的輕蔑。
“哪個?哦。那個為你又是放棄出國又是當項鏈的?叫秦意是吧?玩得挺投入啊當時。”
方子期嗤笑一聲:“投入?一場測試而已。”
“看看她那種女人,能‘無私’到什麼地步。人性嘛,不就那麼回事。”
“裝窮裝得挺像那麼回事,合租老破小,吃路邊攤算計那幾塊錢......嘖,她居然真信了。”
他彈了彈煙灰,語氣輕鬆得像在談論天氣。
“付出挺多,看著還挺真心疼人。”
“疼人?”方子期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窮人嘛,給點廉價的溫情就能掏心掏肺,好騙得很。我不過陪她演了一場戲。”
我的手指摳進了牆壁的縫隙裏,石灰粉末刺進指甲。
呼吸停住了,心臟也停住了。
整個世界隻剩下他輕飄飄的,帶著笑意的聲音。
測試。
演戲。
好騙。
廉價。
那些寒冷的夜晚,分吃一碗泡麵時的溫暖;
當掉項鏈後,騙他說是獎金時的心虛和堅定;
他握著我的手說“以後會好”時,我信以為真的未來......
全是假的。
一場精心設計的測驗。
我是那個被觀察的傻瓜。
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我猛地捂住嘴,幹嘔了一下,眼淚生理性地衝出來。
“誰?”那邊的談話停了。
方子期警覺地問了一聲。
我瞬間縮回牆後,後背緊緊貼著冰冷的瓷磚,屏住呼吸。
手指在口袋裏瘋狂地摸索,碰到了手機,冰涼的金屬外殼。
我把它掏出來,手指顫抖著劃開屏幕,憑著記憶點開了錄音鍵。
腳步聲靠近了一點。
“聽錯了吧?”另一個男人說,
“這兒哪有人。你再說點好玩的,我還沒聽夠呢。”
交談聲又響起來了。
我慢慢滑坐到地上,手機還緊緊攥在手裏,錄音的紅點微弱地亮著。
過了很久,也許隻是一分鐘。
我扶著牆站起來。
腿還是軟的。
我低頭,看著手機屏幕上跳動的錄音時長。
然後我抬起頭,透過走廊盡頭的玻璃窗,看到方子期和那人走向電梯的背影,光鮮亮麗,從容不迫。
我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擦掉臉上的狼狽。
眼淚沒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裏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烙下痕跡。
“方子期,遊戲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