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書齋枯坐了整整三日,每一刻都像在油鍋裏煎熬。
張嬤嬤每日來晃悠兩趟,眼神裏的鄙夷幾乎要溢出來。
仿佛篤定我等不到王爺的恩準,遲早要被發配去替李清月和親。
直到第四日清晨,王總管的腳步聲在院外響起。
我攥著衣角的手才鬆開,掌心已沁出冷汗。
“虞管事,收拾東西吧,王爺允了。”王總管麵無表情地傳話,“這就隨我去世子院。”
穿過抄手遊廊時,廊下的秋菊開得正盛,金燦燦的花瓣沾著露水。
我卻沒心思看,滿腦子都是蕭珩會用怎樣的眼神看我。
那個男人,即便隻是遠遠望見他穿玄色朝服的背影,都能讓人感受到如山的壓迫感。
世子院比我想象的更雅致,青石板鋪就的庭院裏種著兩株桂樹,細碎的金桂落了一地。
瑞兒正蹲在廊下,手裏拿著根樹枝在地上畫著什麼,小眉頭擰得緊緊的。
聽見腳步聲,他猛地回頭,露出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隻是那雙眼睛裏帶著與年齡不符的警惕。
“瑞兒,這是以後教你讀書的虞姑姑。”王總管語氣放軟了些。
瑞兒抿著唇沒說話,目光落在我身上,像隻受驚的小獸。
我強壓著喉嚨口的哽咽,屈膝行禮:“奴婢虞晚,見過小世子。”
他這才移開視線,低頭用樹枝戳著地,聲音悶悶的:“知道了。”
老王妃派來的奶娘王氏引我去廂房安頓,一路低聲囑咐。
“小世子性子強,不愛說話,虞管事多擔待些。”
她眼角的皺紋裏藏著打量,“隻是不知虞管事走了什麼運,能得王爺恩典來伺候世子。”
我隻低頭應著,不敢多言。
當夜我便開始給瑞兒啟蒙,教他認《千字文》。
燭火下,他的側臉輪廓分明,睫毛又長又密。
我握著他的小手寫字,指尖觸到他溫熱的皮膚,眼淚差點掉下來。
他忽然縮回手,小聲道:“我自己來。”
幾日後的午後,瑞兒在院中練劍。
說是練劍,不過是拿著柄玩具木劍胡亂揮舞。
他跑得急了,絆在石階上摔了一跤,錦袍的袖子滑上去,露出一截細瘦的胳膊。
我慌忙上前扶他,目光卻被他肩胛處的紅斑攫住。
那分明是半條栩栩如生的龍形胎記,龍尾蜿蜒至脊背,鱗片紋路清晰可見。
我的呼吸驟然停滯,手腳冰涼。
瑞兒......瑞兒怎麼會有這樣的胎記?
靖北王蕭珩身上,從未有這樣的印記。
一個荒謬卻又讓人心驚肉跳的念頭鑽進腦海。
“姑姑,你怎麼了?”瑞兒揉著膝蓋抬頭看我,眼裏滿是疑惑。
我猛地回神,強笑道:“沒什麼,小世子摔傷了嗎?”
伸手想替他揉揉,他卻別扭地躲開,自己爬起來拍拍衣服:“我沒事。”
可自那以後,他看我的眼神柔和了許多。
有次我端來杏仁酪,他接過時小聲說了句:“姑姑做的,比廚房的甜。”
話音剛落,就被進來的王氏瞪了一眼,頓時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低頭小口喝著,再不敢看我。
這日傍晚,我正陪著瑞兒在書房描紅,蕭珩忽然走了進來。
他穿著常服,玄色暗紋襯得身姿愈發挺拔,目光掃過我們,最後落在我身上。
“王爺。”我連忙起身行禮,心提到了嗓子眼。
瑞兒也放下筆,規規矩矩地喊了聲“父王”。
蕭珩沒應,隻走到案前看了看瑞兒寫的字,淡淡道:“進步不小。”
隨即轉向我,語氣聽不出喜怒,“虞晚,你很用心。”
他應當沒認出我來,當年那個晚上黑燈瞎火的。
我垂首:“能伺候小世子,是奴婢的本分。”
他輕笑一聲,那笑聲裏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本王不管你以前是什麼心思,進了這世子院,就該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若他有半分差池,”
他頓了頓,眼神銳利如刀,“本王會讓你知道,什麼是生不如死。”
“安分守己,把瑞兒教好,本王不會虧待你。”
我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奴婢謹記王爺教誨。”
他沒再多說,轉身離開了。直到那道壓迫感消失,我才敢抬起頭,後背已被冷汗浸濕。
而此刻的皇宮深處,禦書房內燭火通明。
皇帝蕭宸摩挲著掌心的半塊龍紋玉佩,玉佩邊緣已被磨得光滑溫潤。
“查得怎麼樣了?”他頭也不抬,聲音低沉。
心腹太監李德全躬身道:“回陛下,已查到虞姑娘當年確實進了靖北王府,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三年前起,她就隻是在王府當差,行蹤並不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