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親的隊伍在邊境粗糲的風沙中緩慢前行。
我坐在顛簸的馬車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半塊冰冷的玄鐵。
父親留下的兵符碎片,它粗糙的邊緣硌著皮膚,帶來一絲清醒的痛感。
車窗外的天色逐漸變得昏黃,空氣裏除了風沙味,似乎還隱隱透出一股不同尋常的緊繃。
突然,拉車的駿馬發出一聲驚恐的嘶鳴,整個車隊猛地一頓!
幾乎在同一時刻,淒厲的破空聲撕裂了山穀的寂靜!
“敵襲!保護公主!”
護衛首領的吼聲瞬間被更多兵刃出鞘的銳響和慘叫聲淹沒。
我猛地攥緊兵符碎片,冰冷的觸感直刺心底。
來了!果然來了!
裴鈺終究還是不肯放過我,要將我滅口在這荒蕪之地。
絕了我任何借朔漠之力的可能!
“高危預警!意圖:滅口。”
腦中的聲音冰冷急促,但更多的判斷來自於前世血淋淋的經驗。
這些刺客身手狠辣,配合默契,絕非普通山匪!
車外已是殺聲震天。
箭矢密集地釘在車壁上,發出奪奪的悶響。
護送的和親衛隊雖然拚死抵抗,但顯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不斷有人慘叫著倒下,血腥味迅速彌漫開來。
一名護衛猛地撞到車窗旁,臉上沾著血,急聲道:
“公主!匪徒凶猛,我們快頂不住了!您千萬別出來!”
他話音未落,一柄彎刀從岩壁上飛旋而下,精準地削飛了他的頭顱!
溫熱的血液濺濕了車簾。
不能坐以待斃!
前世被圍困、最終力竭被俘的慘烈記憶瞬間湧入腦海。
隨之而來的還有父親沙盤演武時嚴厲的教導、那些爛熟於心的兵法陣圖!
求生的本能和沸騰的恨意壓過了任何一絲恐懼。
我猛地掀開車簾,無視那直刺麵門的寒光,高舉手中的兵符碎片,厲聲喝道:
“慌什麼!護住馬車!左側三人,棄馬!繞後襲他們右側的糧袋馬匹!”
我的聲音尖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甚至壓過了現場的混亂。
殘存的護衛被這突如其來的指令震得一滯。
下意識地循著那象征侯爺權威的兵符碎片看去,隨即本能地執行命令。
那刺客也被這變故擾了心神,動作慢了半拍,被旁邊一名拚死的護衛揮刀格開。
戰局暫時穩住,但情勢依舊危急。
我們的人越來越少,刺客的圍攻如同潮水。
我緊握著兵符,指甲幾乎嵌進掌心,目光死死掃視著混亂的戰場,尋找任何一絲破綻。
腦中的係統不斷報著傷亡數字和對方的力量分布。
我對裴鈺手下那群豺狼行事風格十分了解。
狠戾,高效,但同樣怕損失,更怕任務失敗。
他們在消耗我們,等待一擊必殺的機會。
就在防線即將再次被撕裂的刹那。
穀口的方向,突然傳來一陣截然不同的、沉悶如雷的馬蹄聲!
地麵微微震動。
隻見穀口煙塵滾滾,一隊玄甲騎兵如同黑色的鐵流般洶湧而入!
他們的盔甲製式與大胤迥異,彎刀在昏黃的光線下反射出冷冽的寒芒。
人數不多,但氣勢驚人,帶著一股久經沙場的血腥煞氣。
為首的男子並未戴頭盔,墨發高束,麵容輪廓深刻,一雙眼睛銳利如鷹隼,正冷冷地掃過戰場。
他的目光在被護衛拚死護住的馬車上一頓,隨即毫不猶豫地揮手下令。
“一個不留。”
他們的戰鬥方式彪悍直接,效率極高。
戰局頃刻逆轉。
我站在原地,車簾半掀,看著那群突如其來的騎兵如同砍瓜切菜般清理著戰場,心緩緩沉下。
得救了?
不。
我看著那為首的男人。
謝浮光。
他出現的時機太“巧”了。
刺客基本被清除幹淨,山穀內隻剩下血腥氣和傷者的呻吟。
謝浮光勒住馬,停在我的馬車前不遠處。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目光裏沒有絲毫意外,隻有冰冷的審視和評估。
我放下車簾,整理了一下微亂的衣襟,深吸一口氣,主動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靴底踩在混著血汙的沙地上,有些粘膩。
我迎上他的目光,無視周圍那些玄甲騎兵投來的、毫不掩飾的打量視線。
直接開口,聲音因方才的嘶喊有些沙啞,卻足夠清晰:
“世子殿下想必早已料到有此一劫。”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地上那些黑衣刺客的屍體,
“這些,是大胤太子裴鈺派來的滅口之人。”
謝浮光眉梢微挑,並未否認,隻是淡淡道:“哦?公主似乎並不驚訝。”
“我若死在這裏,於殿下而言,不過是少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和親公主。”
我直視著他,
“但我若活著,或許能成為殿下在朔漠的一份助力。比如,緩解您與鎮北侯舊部之間......緊張的關係。”
我刻意點出他的困境。
據林伯送來的零星信息和我前世的記憶,他在朔漠國內地位並不穩固,急需外部支持。
謝浮光沉默地看著我,似乎在重新衡量我的價值。山穀的風吹過,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良久,他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
“公主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他揮了揮手,“清理戰場,護送樂平公主......繼續上路。”
他調轉馬頭,玄甲騎兵們沉默地開始行動。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手心微微出汗。
突然,他扭過頭來。
四目相對,他唇角微勾,語意不明:“顧姑娘,這趟渾水,看來隻有我能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