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村裏最瘦弱的小孩兒。

爸爸媽媽和奶奶都很【愛】我。因著這份深情，我可以忽略所有的毆打辱罵，即使傷痕累累也要跟他們在一起。村裏人都說我這個女娃兒過得不錯。

媽媽對此頗為認同：「隻要我有，命都給她。」

我淡然一笑。

確實，我隻想要她的命。

1.

再睜開眼，我回到了鬼節當天。

額頭上被拽著撞擊墓碑的鈍痛感還沒有消失。

媽媽梳著頭發，隨手將一張紙幣丟在地上

【去，買點待會上墳要用的冥幣】

我小心翼翼地將地上皺巴巴的紙幣塞進兜裏。

怯怯地提醒媽媽：

【媽媽，還要買貢品呢，錢不夠】

媽媽動作一頓，轉頭惡狠狠地盯著我，抬手就是一個耳光，打的我眼冒金星：

【賤蹄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吸我血，活人都快活不下去了，還給死人上貢？反正我沒錢】

媽媽冷笑一聲，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隨著關門聲響起，我收起了剛剛的怯弱。

上一世，我聽了媽媽的話，隻買了一點冥幣上墳。

到了墓地，媽媽看見我隻提了袋冥幣，尖叫著質問我：

【賤蹄子！你想害死我們家啊！】

奶奶忙過來一看，氣的渾身發抖。

一年中，奶奶最重視鬼節，因為她堅信把祖先伺候好了，可以保佑她抱上孫子。

沒等我反應過來，奶奶左右開弓，一連扇了我十幾個耳光

【賠錢貨，我讓你害我孫子，讓你害我孫子】

扇完她還覺得不解氣，將旁邊一桶擦過墓碑的臟水直直地從我頭上澆下。

【要是我抱不上孫子，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媽媽更是直接倒在爸爸懷裏，大喊：

【我們養了一個白眼狼啊，不孝女！她想讓我們張家斷根啊！】

爸爸黑沉著臉朝我走來，飛起一腳直接踹在我的肚子上，把我踹出幾米遠，一陣劇痛襲來，我捂著肚子疼得說不出話。

他過來一把抓起我的頭發，把我拖回墳前，毫不猶豫的抓著我的腦袋，一下一下朝墓碑上撞去，一連撞了十幾下，溫熱的液體順著額角流下，我疼的失去了痛覺，大聲求饒，爸爸卻沒有停下的意思。

臨死前，我看見奶奶攔住了爸爸。

【不要把碑弄臟了，碑上沾血不吉利】

我死後，奶奶不知從哪得的方子，把我的屍體拿去獻了祭。

2.

我攥緊了拳頭，臉上浮出一抹冷笑，轉身進了媽媽的房間。

我很快找到媽媽藏錢的地方，上次爸爸酒後給的錢還好好的壓在衣服底下。

以往爸爸喝醉後總是拿媽媽出氣，直到媽媽倒在地上爬不起來才會罷休。

可那次爸爸回來卻對著媽媽又摸又親，將好多錢塞進媽媽的胸口，嘴裏喃喃著什麼紅啊芳啊。

可是媽媽叫周慧啊。

我看見媽媽臉色慘白，一動不動任由爸爸摸著。

爸爸摸了一會，眨了眨眼睛，突然揚手給了媽媽一個耳光，媽媽被扇倒在地，爸爸啐了一口唾沫在媽媽的臉上，轉身回了房間。

奶奶站在一旁，冷漠的看著地上的媽媽：

【一個兒子都生不出來的廢物，活該】

我伸手想扶媽媽起來，一向瘦弱的媽媽卻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死死地壓在地上：

【都怪你，為什麼你要出生來害我？】

我摸了摸脖子上尚未消散的淤青，將錢塞進口袋。

這時，一張紙輕飄飄地落在地上，我展開一看。

是孕檢單！

媽媽懷孕三個月了。

我不動聲色的將孕檢單重新塞回衣櫃。

然後快速的到街上，買了上墳要用的冥幣和貢品。

到了墓地，媽媽剛好擦完墓碑，看見我手裏的冥幣，作勢就尖叫起來

【你想害死我......】

我從身後拿出滿滿一袋子貢品。

媽媽的臉色從驚訝到憤怒，她衝過來揪住我的衣領：

【你哪來的錢？說！我明明隻給了你二十塊！】

話未完，媽媽瞬間閉上了嘴，可爸爸和奶奶已經被她的叫聲吸引了過來，爸爸狐疑的打量著我倆。

我立馬跪下來，“邦邦邦”地磕了幾個響頭：

【對不起，媽媽，我來晚了，但是是為了給祖先們買貢品啊，祖先會保佑媽媽懷上孫子的，這樣我們張家就有根了呀】

我說的情真意切，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爸爸和奶奶的臉色緩和了一些。

我拎著貢品直奔碑前，“邦邦邦”又是幾個響頭：

【燁男不孝，來晚了，還請祖宗們不要怪罪】

奶奶一把拽起我：

【好了，滾一邊去吧，要是把碑弄臟了我饒不了你】

我連連點頭，縮到一邊，我知道，我逃過了一劫。

奶奶把貢品一擺，假惺惺地掉了幾滴眼淚，開始向祖宗們求孫子。

直搞到半夜我們才到家。

一回到家，爸爸便拽過媽媽的頭發：

【把錢給我！】

媽媽搖頭否認：

【我沒錢，錢都給燁男拿去買貢品了】

【放屁，你隻給了她二十塊，剩下的錢呢？】

媽媽一個勁的尖叫著說沒錢，爸爸氣急了，把媽媽推倒在地，掄起拳頭就要砸下去：

【我懷孕了，錢拿去做孕檢了】

奶奶一聽，拉開爸爸：

【你說的是真的？】

媽媽拿出孕檢單，奶奶喜笑顏開：

【這回我能抱上孫子咯】

3.

過了幾個禮拜，媽媽的肚子開始顯懷。

她挺著孕肚，滿臉得意，更加明目張膽的使喚我。

我給她端來一杯熱水，她喝了一口，噴了我一臉：

【賤蹄子！你想燙死我是不是？】

我倒了些涼水，拌勻，又遞了上去，媽媽喝了一口，將杯子裏的水潑到我身上：

【這麼涼，涼到弟弟怎麼辦？】

奶奶走過來，不由分說地扇了我兩巴掌：

【賠錢貨，一點也指望不上】

奶奶親自給媽媽倒了水，媽媽才消停下來。

媽媽的肚子越來越大，村裏人都說這胎必是男孩。

奶奶一高興，拉著我要上街買雞給媽媽補身子。

燉雞，這是我們家過年才有的待遇。

奶奶一連逛了幾家肉鋪，每次都是剛挑好，一問價格，又悻悻地放了回去。

【這年頭，黑心商家越來越多了，一隻雞賣這麼貴！】

奶奶拉著我再一次離開一家肉鋪。

我指了指最角落裏的一家肉鋪

【奶奶，那家店肉便宜】

那家是胡屠戶的鋪子，因為以前被人發現拿老鼠肉灌香腸當豬肉賣的事，所以生意一直不好。

奶奶猶豫了，在我的再三勸說下，還是去了胡屠戶的鋪子。

胡屠戶的鋪子上碼著十幾隻雞，隻隻細皮嫩肉的。

奶奶眼神一瞥，這些雞一看就不便宜，試探的問了價格

【這些都怎麼賣的？】

胡屠戶揮揮手裏的砍刀：

【全部三十一隻】

一聽價格，奶奶眼睛都亮了，也不再問好壞，直接上手挑了起來。

看奶奶貪婪的樣子，我嘴角輕勾。

也許隻有我知道，這些雞都是瘟死的病雞！

前幾天我上山拾柴，恰巧路過胡屠戶家，聽到了胡屠戶妻子在問他怎麼處理這些瘟死的雞，胡屠戶不以為意，踢了一腳已經奄奄一息的雞：

【回頭我把它們灌得肥肥胖胖的，再殺掉低價賣，我不信賣不掉】

我拾完柴回家，在飯桌上提起這件事，提醒他們這幾天不要買胡屠戶家的肉，媽媽卻古怪的瞪了我一眼，嘴裏罵罵咧咧：

【賤蹄子瞎亂說什麼，他家的肉是最便宜的，一點也不為家裏省點錢！】

說完一掌拍在我的後腦勺上，奪了我的筷子，罰我不準吃飯。

隔天，我照常去山上拾柴，路過胡屠戶家的時候，一條黑狗突然衝出來，嘶吼著朝我撲過來，我揮著砍柴刀，迅速往隔壁人家家裏跑去，就在黑狗快要咬到我的時候，田裏的大人趕來把狗趕走，我才僥幸逃過一劫。

起身時，我看見胡屠戶躲在窗戶後麵死死地盯著我。

後來我才知道，媽媽將我看見他商量賣瘟雞的事告訴了胡屠戶，胡屠戶懷恨在心，放狗咬的我。

我默不作聲的看著胡屠戶將剁好的雞遞給奶奶。

奶奶滿意地拎過雞：

【這下我孫子可有口福咯】

一到家，奶奶馬不停蹄地將雞燉上。

雞的香味彌漫了整間屋子，我站在鍋旁，看著鍋裏黃澄澄的雞湯。

我仔細嗅了嗅，雖然雞肉很香，但隱約有掩蓋不掉的腥臭味。

有人往後拽住我的頭發，把我拉倒在地，緊接著一腳踢在我的背上

【賠錢貨，看什麼看，你要是敢偷吃我撕爛你的嘴！】

我連連搖頭，語氣誠懇：

【這是給媽媽補身體的，我怎麼敢吃呢，要把好吃的都留給弟弟】

奶奶點點頭，表情略微緩和了一些，將雞盛了半隻遞給我：

【給你媽媽送去】

我端著雞湯進了臥室，媽媽接過雞湯，咬了一口雞肉，隨即吐了出來

【這肉怎麼是酸的？你故意買死雞給我吃，存心想害我是不是！】

媽媽惡狠狠地瞪著我，我還沒解釋，奶奶一個巴掌扇了上來：

【你這個賤人瞎說什麼！雞是我買的，你給我吃下去！】

媽媽一聽慌了，也不敢多說什麼，忍著惡心把雞肉吃了下去，然後皺著眉推脫：

【媽，我真吃不下了】

奶奶怒目圓睜，沒理會媽媽，一把掐過媽媽的脖子，把剩下的雞湯，混著碎肉灌了下去。

也不管媽媽被嗆到咳嗽，奶奶拿著碗回了廚房，重新把雞燉上，晚飯時給從工地上回家的爸爸吃。

到了半夜，媽媽開始狂吐不止，奶奶看著吐出來的雞肉氣得直跺腳

【真是個廢物，稍微補一下就不行了，把我孫子餓著怎麼辦？】

爸爸也來來回回跑了好幾次廁所，他一口咬定奶奶買的雞有問題。

奶奶梗著脖子否認：

【不可能，都是我親自挑的雞，怎麼會有問題？】

4.

爸爸媽媽雙雙發了燒。

媽媽更嚴重一些，整張臉腫了一圈，被燒得通紅，躺在床上，隻有呻吟的聲音。

爸爸隻是低燒，幾乎和平時沒什麼區別。

我站在媽媽床邊，媽媽虛弱的看了我一眼，嘶啞著開口：

【燁男，幫媽媽拿點藥】

我乖巧地翻出藥箱，裏麵還有最後一份退燒藥。

我接來一杯溫水，正準備把藥給媽媽。

奶奶突然衝過來，“啪啪——”一連幾巴掌打在我頭上。

我兩眼一黑，險些暈了過去，她一把奪過我手裏的退燒藥，指著我破口大罵：

【賠錢貨，孕婦不可以吃藥你知不知道，你想害死我孫子是吧？】

說完，死死地擰了兩下我的胳膊，被擰過的地方立刻腫了起來。

我捂著胳膊，流著淚勸媽媽：

【媽媽！我都說了你不能吃藥，你怎麼就是不聽呢？為了弟弟，為了我們家，媽媽你就忍一忍吧！等弟弟出生了再吃藥吧】

說完，我重新拿回奶奶手裏的藥，朝一旁事不關己的爸爸跑去：

【爸爸，吃藥，吃了藥就會好的】

爸爸看了一眼床上的媽媽，滿眼不屑：

【你也配吃藥？】

接著一仰頭把藥咽了下去。

我看見媽媽眼裏的希望被絕望代替，她像被抽幹力氣似的躺在那裏。

奶奶很滿意我的做法，出乎意料地誇了我：

【還是燁男懂事，兒媳你就再忍忍吧】

奶奶從櫃子裏翻出幾大床棉被，一股腦的壓在媽媽身上。

媽媽麻木的被壓在被子底下，奶奶得意地看看我：

【這種發燒用被子一捂，捂出汗來就好了，哪這麼嬌貴】

我點頭附和，離開了房間。

直到隔天下午，媽媽始終沒有動靜，奶奶一層層掀開棉被。

媽媽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雙目緊閉。

奶奶探了探她的鼻息，嚇得直推我：

【壞了，快去喊醫生，你媽沒呼吸了！】

我喊來了醫生，醫生拿助聽器檢查一番，朝我們搖搖頭。

【孕婦已經停止心跳了，要是早一點搶救，也許還有救】

奶奶從廚房拿來菜刀，“撲通”跪在醫生麵前，哭的那叫一個慘。

【大夫啊，救救我的孫子吧，我的孫子還在裏麵啊！】

說完把刀往醫生手裏塞：

【快把她的肚子剖開，把我的孫子給救出來！】

醫生奇怪的看了奶奶一眼：

【大娘，孕婦死了，胎裏的寶寶也早就死了】

奶奶急了，一把搶過刀，撕心裂肺地朝醫生怒吼：

【什麼死不死！我的孫子不會死的！你個庸醫】

說完，奶奶一把撕開媽媽的衣服，手起刀落，媽媽的肚子上出現一道扭曲的豁口。

血液四濺，我看見媽媽的眼皮跳了跳。

奶奶從肚子裏掏出一團嬰兒形狀的肉塊，發瘋般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