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說府裏大小姐及笄禮,老爺直接撥了京郊兩處莊子給她當私產。
我蹲在廊下啃冷饅頭,酸得牙疼。
心裏盤算著,她光莊子的年租就夠買下整條胭脂巷,這福氣給我該多好!
作為簽了死契的丫鬟,贖身開個小鋪麵就是我的最大念想。
結果查賬嬤嬤突然把我叫進正院,說我是老爺外放時丟了的庶女。
廚房張媽偷偷勸我:
“夫人手段厲害,院裏還有位養了十五年的表小姐,你鬥不過。”
我捏著衣角暗笑:
“鬥什麼?按庶女份例折現給我就好。”
1
我正蹲在漿洗房的石板上,使出吃奶的勁搓著一件二少爺的袍子。
旁邊的翠兒一邊捶打著衣服,一邊滿眼放光地分享著剛聽來的八卦。
“你聽說了嗎碧桃?”
“大小姐下個月及笄,夫人直接給了兩處莊子當賀禮!”
我的手頓了一下,眼睛瞬間就直了。
兩處莊子!
我在腦子裏飛快地算了一筆賬。
一個莊子一年地租少說也得百八十兩銀子。
兩個莊子一年就是兩百兩。
從此以後啥也不用幹,光收租子就能過上神仙日子。
我手裏的袍子搓得更起勁了,仿佛那不是衣服,而是通往財富自由的康莊大道。
“哎,咱們這種簽了死契的丫鬟,真是想都不敢想。”
翠兒歎了口氣,一臉的生無可戀。
我撇撇嘴,心裏盤算著再幹十年,能不能攢夠二十兩銀子給自己贖身。
就在這時,院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管事的張嬤嬤一臉嚴肅地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
漿洗房裏嘰嘰喳喳的聲音瞬間消失了。
所有人都低下了頭,大氣不敢出一聲。
張嬤嬤那雙鷹隼似的眼睛在人群裏掃了一圈,最後落在了我身上。
“你就是碧桃?”
她的聲音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感情。
我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難道是二少爺那件袍子上的墨點我沒洗幹淨?
我趕緊站起來,哆哆嗦嗦地回話。
“嬤嬤,奴婢就是碧桃。”
“跟我走一趟。”
她說完,轉身就走,沒有半句多餘的解釋。
我腿都軟了,腦子裏閃過一百種被罰的酷刑。
翠兒在旁邊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角,眼神裏全是同情。
我跟著張嬤嬤穿過好幾個院子,一直走到了正院門口。
我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正院,這可是我平時連邊都不敢沾的地方。
張嬤嬤領我進了屋,讓我跪在地上。
屋裏坐著老爺和夫人,旁邊還站著幾個府裏有頭有臉的管事。
這陣仗,怕不是要把我直接發賣了。
我正準備磕頭求饒,就聽見張嬤嬤開口了。
“老爺,夫人,都查清楚了。”
“碧桃確實是老爺十六年前在江南外放時所出。”
“這是當年接生穩婆的畫押,還有她貼身戴著的半塊玉佩,都能對上。”
我的大腦嗡地一聲,徹底宕機了。
什麼?
我是老爺的女兒?
我那個據說早就病死的爹,竟然是眼前這個三品員外郎?
腦子裏亂成一鍋粥,但有一個念頭卻異常清晰。
庶女的月例銀子是多少來著?
好像是五兩?
一個月五兩,一年就是六十兩!
我再也不用洗衣服了!
我甚至可以天天吃肉!
回我那個小院的路上,廚房的王媽特意從後麵追了上來,把我拉到一棵大槐樹下。
她往我手裏塞了一個還熱乎的肉包子,壓低了聲音提醒我。
“好孩子,你可得當心點。”
“這府裏水深著呢。”
“那位表小姐在府裏住了十五年,早就把夫人的心攏過去了。”
“她可不是個省油的燈,你鬥不過她的。”
我三兩口啃完肉包子,含糊不清地對她笑笑。
“王媽,你放心。”
“我又不圖別的,隻要他們按庶女的份例給我銀子就行。”
“我不爭不搶,隻求搞錢。”
王媽看著我,欲言又止,最後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
我回到漿洗房收拾我那點可憐的家當。
之前還跟我有說有笑的丫鬟們,這會兒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有幾個機靈的,已經開始給我端茶倒水,姐姐長姐姐短地叫著。
另外幾個則是滿眼的嫉妒和不甘,說話陰陽怪氣的。
我懶得理她們,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太好了,以後再也不用碰這些冰冷的水和油膩的衣服了。
與此同時,在府裏最精致的繡樓裏。
一套上好的青瓷茶具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一個漿洗房的賤婢,也配當我妹妹?”
表小姐林婉兒氣得渾身發抖,一張俏臉扭曲得不成樣子。
二少爺楚雲軒趕緊上前安慰她。
“婉兒妹妹別氣,不過是個上不得台麵的庶女。”
“她還能翻了天不成?”
林婉兒眼中閃過一絲狠毒的光芒,聲音卻軟了下來。
“雲軒哥哥,我隻是怕她不知規矩,衝撞了姨母。”
2
我被一個叫小桃的丫鬟領著,再次走進了正院。
這次,我不用再跪著了。
老爺楚巍正坐在上首喝茶,看見我進來,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他放下茶杯,點了點頭,就算是確認了我的身份。
整個過程草率得像是在確認一件貨物的歸屬。
沒有半點父女重逢的溫情和喜悅。
他甚至都沒正眼看我超過三秒,起身就準備往書房走。
“老爺。”
一聲嬌滴滴的聲音響起。
表小姐林婉兒像一隻花蝴蝶似的飄了過來。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眼眶瞬間就紅了。
“妹妹,這些年你在外麵受苦了。”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聽起來情真意切。
可她那塗著蔻丹的長指甲,卻死死地掐進了我的手心裏。
一陣鑽心的疼傳來,我疼得齜牙咧嘴,卻又不敢叫出聲。
我這點道行,在她這個王者級綠茶麵前,簡直就是青銅。
夫人坐在旁邊,冷著一張臉,像是誰欠了她幾百萬兩銀子。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裏的嫌棄毫不掩飾。
“說吧,你想要什麼?”
我忍著手上的劇痛,趕緊開口。
“回夫人,我......我隻想要一個住處,還有......還有庶女應得的月例。”
我說完,夫人的臉更青了。
“開口閉口就是銀子,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有!”
她語氣裏的鄙夷,像是刀子一樣。
我心裏腹誹,我在漿洗房搓了十年衣服,你要我有什麼大家閨秀的樣子?
“母親。”
旁邊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
大少爺楚雲昭從外麵走了進來,對著夫人行了一禮。
“既然是妹妹回來了,總該有個安置,不能讓人說我們楚家苛待骨肉。”
夫人看了大少爺一眼,臉色稍緩。
她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罷了,就給她五兩銀子的月例。”
“讓她住到西邊最偏的那個小院去。”
五兩!
我心裏樂開了花,手上的疼都感覺不到了。
林婉兒在旁邊適時地插了一句。
“妹妹剛回來就這麼看重份例,想來是以前苦日子過怕了。”
她這話聽著是體諒,實際上是在暗示我貪得無厭。
老爺楚巍聽了這話,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更加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行了,就這麼定了。”
“趕緊把她領下去,別在這礙眼。”
一個小丫鬟應聲上前,準備領我離開。
我感覺自己就像個燙手山芋,被他們急不可耐地丟了出去。
3
我被安排在西邊最偏僻的一個小院裏。
院子確實小,屋子也隻有一間。
林婉兒“好心”地親自帶我過來參觀。
“妹妹,這地方是簡陋了些,你可千萬別委屈。”
她嘴上這麼說,眼裏的得意卻藏都藏不住。
我卻高興得快要跳起來了。
這可比十幾個人擠一間的大通鋪強太多了!
有自己獨立的房間,還有個小院子,簡直是天堂!
“不委屈不委屈,多謝表姐關心。”
我一臉真誠地對她笑。
很快,就有丫鬟送來了我的鋪蓋和衣物。
被子是半舊的,裏麵的棉花都結成了塊。
衣服也都是些丫鬟們穿的粗布衣裳,顏色灰撲撲的。
林婉兒站在旁邊,假惺惺地嗬斥下人。
“你們怎麼做事的?”
“怎麼能拿這些東西來怠慢二小姐?”
那幾個丫鬟低著頭不說話,眼裏的輕蔑卻一清二楚。
誰都知道,這是表小姐授意的,故意要給我一個下馬威。
我一點也不生氣。
反正我也不出門,穿什麼都一樣。
我仔仔細細地盤算著我那五兩月例銀子。
一兩銀子可以換一千文銅錢。
五兩就是五千文。
買一斤豬肉大概三十文,我可以買一百六十多斤!
一想到這,我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林婉兒看我這副沒出息的樣子,氣得臉都綠了。
她大概是想看我哭鬧或者憤怒,結果我卻在盤算怎麼吃肉。
她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說了句“你好自為之”,就氣衝衝地走了。
傍晚的時候,二少爺楚雲軒路過我的小院。
他大概是特意來看我笑話的。
他站在院門口,故意用我能聽到的音量對他身邊的小廝說。
“一個庶女就該有庶女的本分,別整天想著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行!”
我剛好推開門,聽了個正著。
我對著他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二少爺說的是,我確實很知足。”
楚雲軒大概沒想到我會是這個反應,愣了一下,然後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晚上,一個小丫鬟給我送晚飯。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腳下一“滑”,整盤飯菜都扣在了地上。
米飯混著泥土,青菜上也沾滿了灰。
她連聲道歉,說馬上再去廚房給我端一份。
可我等了快一個時辰,也沒見人影。
肚子餓得咕咕叫,我也不去正院告狀。
我知道,去了也沒用,反而會落一個斤斤計較的名聲。
我偷偷溜到廚房,找到之前關係還不錯的王媽。
王媽看我可憐,從蒸籠裏拿了個冷饅頭塞給我。
我躲在牆角,就著涼水啃著饅頭,心裏卻一點也不覺得淒涼。
至少,這饅頭是我自己的,不用看人臉色。
4
過了幾天,大少爺從京城的國子監回來了。
他給府裏的女眷都帶了禮物。
林婉兒得到了一套精致的赤金鑲紅寶石頭麵,高興得合不攏嘴。
我站在旁邊,本來以為沒有我的份。
畢竟,我在這個家裏,跟個透明人也沒什麼區別。
沒想到,大少爺卻從一個盒子裏拿出了一支素銀簪子,遞到了我麵前。
“這個給你,不能厚此薄彼。”
他的聲音很溫和,臉上還帶著笑意。
我愣了一下,才伸手接過。
林婉兒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僵住了,慘白得像一張紙。
她手裏的那套華麗頭麵,此刻仿佛也失去了光彩。
我低頭看著手裏的銀簪子。
簪子樣式很簡單,但做工很細致,頂端還刻了一朵小小的桃花。
我掂了掂分量,眼睛都亮了。
這支簪子,少說也值個三四兩銀子。
大少爺真是個好人!
林婉兒看我這副財迷的樣子,眼裏的鄙夷更深了。
她大概覺得,我把大少爺的善意都玷汙了。
夫人把大少爺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質問他。
“昭兒,你這是做什麼?”
“一個庶女而已,你給她買什麼禮物?”
“傳出去,不是讓人笑話我們楚家沒規矩嗎?”
大少爺的聲音依舊平靜。
“母親,她終究是父親的血脈,是我的妹妹。”
“我們若是做得太絕,外人隻會說我們楚家容不下一個孤女,薄情寡義。”
夫人被他說得啞口無言,臉色更加難看了。
回到自己房裏,林婉兒就把那套頭麵狠狠地摔在了梳妝台上。
她撲在床上,委屈地大哭起來。
二少爺楚雲軒聞訊趕來,坐在床邊不停地安慰她。
“婉兒妹妹,你別哭了。”
“大哥也是一時糊塗,他不是那個意思。”
林婉兒哭得梨花帶雨。
“他就是那個意思!”
“他心裏已經有那個賤人了!”
“雲軒哥哥,再這樣下去,這個家哪裏還有我的容身之處?”
楚雲軒看著她哭得傷心,心疼得不行。
他咬了咬牙,眼裏閃過一絲陰狠。
“婉兒你放心。”
“我明天就給她點顏色看看!”
“讓她知道,誰才是這個家的主子,她一個庶女,就該夾著尾巴做人!”
5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就下起了鵝毛大雪。
我正躲在被窩裏享受難得的清閑。
院門被人一腳踹開,二少爺楚雲軒帶著兩個小廝闖了進來。
他手裏拎著一件沾滿泥水的白色狐皮大氅,直接扔在了我麵前的雪地上。
“把它洗幹淨。”
他的語氣像是在命令一個下人。
我裹著被子,探出頭。
“二少爺,這天寒地凍的......”
“廢什麼話!”
他粗暴地打斷我。
“庶女不就是半個奴才嗎?讓你幹點活是看得起你!”
“今天日落之前,要是洗不幹淨,你就別想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