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裴崢最恩愛的那年,他意外受了重傷。
醒來後,他的記憶停留在了五年前,最愛他白月光的時候。
曾經愛我入骨的裴崢現在卻冷漠地告訴我:
“我喜歡的人是芷柔,我會娶她做二太太,你安分一點,不要鬧出什麼事端。”
他忘了他曾抱著我許諾:“我以後一定好好對你。”
忘了他曾在寺廟三跪九叩,為我求得平安符。
也忘記了我腹中還懷著我們期待已久的孩子。
我雖然傷心,可還是日日陪著他希望幫他恢複記憶。
他卻在我麵前與沈芷柔親密,甚至親手害我失去了腹中的孩子。
看著裴崢冷漠的神色,我決定放棄了。
我平靜地遞上一張離婚書:
“不用委屈宋小姐,我可以和你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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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要和我離婚?”
裴崢皺了皺眉,神色不知為何竟有些煩躁:
“你可以留在裴家,繼續當你的裴太太,我雖然不愛你,但我會承擔起丈夫的責任,保護你不受到傷害。”
我深深凝望著裴崢俊朗的麵龐,他不愧是我年少時就心儀的男子,即便是麵對不愛的人,也會這麼心軟。
我剛剛經曆小產,臉上的憔悴與蒼白難以掩飾,我垂下目光,不願讓他看到我的脆弱。
“新婚之夜,你曾對我說,你真正想娶的人是宋小姐。如果我繼續留下,豈不是讓你們兩人都感到為難?”
“我不願意成為你們中間的阻礙,所以,請你答應我吧。”
我明白,裴崢娶我並非出於他的意願。
他是留洋歸來的裴家大少爺,崇尚自由戀愛,對這場包辦婚姻自然是深惡痛絕。
新婚之初,他夜夜不歸,以此表達對這段婚姻的抗議。
直到外界開始流傳關於我的流言蜚語,他才不得不搬回家中。
結婚第三年,我不慎丟失了他多年隨身攜帶的手表,那是他心愛的女子送給他的禮物。
一向溫和的他突然暴怒。
我在家裏尋找了三天三夜,雙手磨破,才終於找到手表還給了他。
也是在那一年,他不幸染上了天花。
我不顧自身安危,貼身照料他,他高燒不退,在夢中呼喚著心上人的名字,懇求她不要離開。
我坐在一旁,默默地聽著他哀求了三天三夜。
直到今年,他對我的態度才有所軟化。
他說想要與我有個孩子,於是我們開始了夫妻生活。
他送來了上等的靈芝、珍貴的人參、無價的珠寶,毫不吝嗇地送到我的院子裏。
無論工作多麼繁忙,他都會安排醫生為我診脈,一遍又一遍地詢問我的身體狀況、飲食起居。
我以為他終於開始關心我了,他卻說:“既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也已經相處五年了,以後就好好過吧。”
“有個孩子,你日後也能有個依靠。”
我心中的苦澀不斷蔓延,但麵上卻沒有流露出任何破綻,第一次直視著他的眼睛。
“我五年來未能生育,你有足夠的理由提出離婚,家族長輩也無法阻攔。至於我是否有依靠並不重要,你隻需做你想做的便是。”
離婚對我們彼此來說,或許都是一種解脫。
隻是當我說出這句話時,他卻突然變得憤怒。
“我既然已經娶了你,就絕不會離婚!別再胡思亂想了,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
從那以後,他更加細心地照顧我,夜夜留宿,用盡各種方法讓我懷上孩子。
當我得知自己懷孕的消息時,他卻因意外而失憶,記憶回到了他最愛宋小姐的那段時光。而我也因此失去了孩子。
一切,又回到了起點。
愛上一個心有所屬的人,太累。他既然想娶她,我選擇放手。
裴崢盯著我,眼神複雜,他的目光又落到離婚書上,眉頭緊鎖。
我不確定,他眼裏的煩躁是不是比驚訝還要多。
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好,我同意離婚。你放心,我會把幾個盈利的店鋪轉到你名下,算是給你的保障。”
“謝謝,但不必了。”我扯了扯嘴角勉強笑笑,“你對季家有恩,我隻是在成全你們,不需要什麼回報。”
“離婚後,我想請你幫個忙。”
裴崢臉上輕鬆了一些,好像早就猜到我會有所請求。“你無依無靠,不圖財,那你想要什麼?盡管說,我會盡量滿足你。”
我輕輕笑了笑,“裴崢,我希望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麵了。”
裴崢臉色一變,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我微微點頭,繼續收拾行李。
裴崢似乎有些尷尬,站在我身後沒多久,就匆匆離去,他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帶著一些惱怒:
“來人。”
“準備我和宋小姐的婚禮,要辦得風風光光,不能出一點差錯!”
我沒有停下手裏的動作,倒是丫鬟佩蘭哭著跑了進來。
“太太,先生怎麼突然要結婚了,還要辦得這麼隆重?”
“先生失憶前好不容易和您關係好了點,對您那麼好,您偷偷吃避孕藥被先生發現後,他還怪我們沒照顧好您。現在孩子沒了,他竟然還要娶別人。先生怎麼能這樣對您?”
“他就不怕以後想起來後悔嗎!”
我臉色蒼白,終於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裴崢想方設法讓我懷孕,失憶後,卻因為心上人生病急著去見她,不小心推了我一把。
我重重摔在地上,孩子就這麼沒了。
我眼角濕潤,拿起為孩子準備的小布鞋,扔進火爐裏。
看著它迅速被點燃,我的心好像也在此刻被燒成灰燼。
“這樣也好,他和宋小姐之間就沒什麼阻礙了。”
佩蘭哭得更厲害了:“太太......如果老爺和少爺還在,他們怎麼會容忍先生這樣對您?”
我搖了搖頭,不願再回憶過去:
“我馬上就要和裴崢離婚了,以後就叫我小姐吧。”
“裴曦之前打電話來說要去一趟江城,兩天後,我們和她一起走吧。”
佩蘭哽咽著點了點頭。
兩天後,離婚的事應該也辦好了。
從今往後,裴家再也不會有多餘的人了。
他自由了,我,也自由了。
嫁入裴家五年,我的東西卻並不算多。
隻是近一年來裴崢送的東西多了些,我都整理好,放在櫃子裏。
傍晚時,我在小花園散步,隱約聽到了養子裴謹興奮的聲音:
“芷柔姐姐性格開朗,還在國外留過學,知道好多新奇有趣的事情,和母親完全不一樣,母親太古板,規矩還多,總是不讓我做這做那。”
“幸好父親馬上要娶芷柔姐姐了,這家裏,終於有人允許我吃冰糕了!”
我不由得抬頭望去,一眼便看到了興奮得手舞足蹈的裴謹。
他不過五歲,手裏拿著冒著冷氣的冰糕,興高采烈地和管家聊天。
轉身看到我時,他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
他習慣性地將手中的冰糕藏到身後,卻又似乎想到了什麼,拿到嘴邊大口吃起來,仿佛故意讓我看到。
裴謹是裴家的遠親,剛出生時父母就出了意外去世了,裴母見他可憐便收養了他,養在裴崢名下。
裴謹自幼體弱多病,一遇冷風或食用冰糕便會發熱。
以往,我若見他貪涼,不是為他披上外衣,就是取走他的冰糕,然後將隨身攜帶的藥丸,親自喂給他。
裴謹小時候會覺得我十分溫柔,處處為他著想,但自從見過宋小姐後,他便漸漸認為我太過嚴厲。
在我再一次扔掉他的冰糕,給他喂藥丸時,他直接將藥丸吐出來,狠狠踩了一腳:
“我討厭你!難怪父親也不喜歡你,這是芷柔姐姐給我買的,你有什麼資格扔掉?!”
“芷柔姐姐允許我吃冰糕,允許我玩水,她才是真心對我好的人,我不要你做我的母親,我討厭你當我的母親!”
那時,我會忍不住流淚,心中難過於他的誤解。
如今,我隻是靜靜地看著他,隨後轉身離開。
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在轉身之前,我似乎瞥見了裴謹驚愕而不安的神情。
兩天時間轉瞬即逝,佩蘭告訴我,裴曦不久便會來接我。
我背上整理好的行囊,正要出門,恰巧看見裴崢手持離婚書,迎麵走來。
他見我背著行李,臉色有些陰沉,手指不斷摩挲著離婚書。
“這麼急匆匆地要走,你已經有打算了嗎?”
“世界這麼大,總有我立足的地方,”我說:“裴家的東西我都已收拾妥當,若有遺漏的,直接處理掉就好,離婚書可以給我了。”
他的眉頭緊鎖,似乎在擔心什麼,但最終還是將離婚書遞到了我的手中。
我剛要離開,外麵傳來一聲清脆甜美的“裴哥哥”!
宋芷柔快步走進來,她自然而然地挽起裴崢的手臂,看見我,眼睛笑成了月牙形。
“今天裴哥哥請我來商量婚禮的事情。”
“姐姐這麼急著走幹嘛,兩個月後我與裴哥哥舉行婚禮,還想請你來觀禮呢。”
“怎麼說你也照顧了裴哥哥五年,雖然裴哥哥未曾對你有情,但畢竟曾是夫妻,情分還是在的,裴哥哥,你說是不是?”
裴崢沒有否認宋芷柔的話,反而握住她的手,兩人十指緊扣,顯得十分親密。
我看著他們親密無間,心中卻不再像從前那樣痛苦,隻是淡淡地說:“不了,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要過。”
宋芷柔撅起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被裴崢打斷。
“隨她去吧,婚禮是我們的事,她不想留下,你就別勉強了。”
裴崢定定地看著我,語氣溫和。
“以後你若遇到什麼困難,盡管來裴家找我。”
宋芷柔眼神一冷,也笑著說。
“是啊,姐姐有困難隻管來找我和裴哥哥,我和裴哥哥夫妻同心,定能幫你解決難題。”
我還沒來得及回應,突然一股力量將我拉後退了幾步。
是裴崢的妹妹裴曦,也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
“宋芷柔,你在這裏裝什麼好人?”裴曦站在我的身前,氣勢洶洶地伸手戳宋芷柔的肩膀。
“當初是你看到我裴家失勢,所以不願意嫁給我哥,想攀附更好的權貴,母親才為我哥求了薇薇這門親事,現在你攀不上別人,覺得自己的日子不好過了,又看我家現在如日中天,就趕回來吃回頭草,你真是無恥!”
“我告訴你,要不是我哥失憶,他絕對不會再多看你一眼,他現在願意娶你,那是你走運,可你卻得意忘形,竟敢公然欺負薇薇,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裴崢一把甩開裴曦的手,站在宋芷柔麵前,英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怒意。
“裴曦,你說話注意點,就算你想護著季薇,我也不許你這樣惡意揣測芷柔!”
宋芷柔的眼角閃爍著淚光,淚眼婆娑。
“小曦你真的誤會我了,五年前我自覺出身低微,配不上裴哥哥,所以才不敢嫁,但五年過去了,我始終忘不了裴哥哥,他心裏也還有我,我不忍錯過才回來。”
“裴哥哥雖然不愛季姐姐,可畢竟曾是夫妻,若沒有我,他們也不會離婚,我對季姐姐造成這麼大的傷害,的確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我......”
說著說著,宋芷柔哽咽起來,掩著麵跑開了。
裴崢派人跟著她,眉頭微皺,聲音中帶著幾分責備。
“裴曦,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
“但我愛誰、娶誰與你無關,芷柔以後是你的嫂子,你再敢對芷柔這麼不尊敬,我定對你不客氣!”
他說完後,又冷冷地看著我,是極其厭惡的眼神。
“季薇,我最恨虛偽做作之人。”
“你在我麵前裝出一副寬容善良的樣子,讓我對你感到愧疚,沒想到你卻找來裴曦為你撐腰,當眾羞辱芷柔,你心思藏得真深啊!”
“怪不得嫁入裴家五年我也沒喜歡上你,心思陰險的女人,我怎麼會喜歡上你!”
裴崢俊臉上的怒意,還有眼底的厭惡,盡數落在我的眼裏。
我麵色驟然蒼白。
決定離開後,我告訴自己絕不能再為裴崢而落淚,可他三兩句話,心臟卻猛然襲來窒息般的悶痛,眼睛一下就紅透了。
我強忍著沒落下來,隻是定定地望著他。
裴崢看見我紅了眼眶,竟一下怔楞,沒再說話。
裴曦更加氣憤,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裴崢你真行,仗著失憶竟這麼欺負薇薇,你有種別想起來,好好跟宋芷柔過去吧!”
“日後,就算你哭著求我,我也不會讓你再見薇薇一麵!”
裴曦拽著我上了火車,直奔江城。
她氣得臉都紅了,一路上罵個不停,好像要把裴崢給活剝了。
“裴崢以前跟我沒那麼親近,可他為了知道你喜歡什麼,失憶前還特意給我送禮物,說心裏有你,以後要好好待你,好好過日子。我把心裏話都告訴他了,他這個混蛋,今天這麼氣我......”
我心情已經平靜了,看著裴曦氣鼓鼓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小曦,我雖然有點傷心,但你也不用編故事來安慰我。”
“我沒編故事,真是他自己說的!”裴曦急了,隨後又歎了口氣,“算了,現在他失憶了,你們也離婚了,說這些也沒用。”
“不說了,我的小外甥怎麼樣了,有沒有鬧你?”
我眼神一暗,如實告訴她。
裴曦震驚了,眼睛立刻紅了,滿是心疼。
“讓你們結婚是母親的主意,裴崢不喜歡你,折磨你這麼多年,今天好不容易想要對你好,偏偏又失憶了,失憶就算了,他還和那個女人一起欺負你,甚至讓你失去了孩子!”
“裴崢完了,他最好永遠別恢複記憶,否則,看他怎麼辦!”
說著說著裴曦哭起來,眼淚止不住地流。
裴曦一向性格開朗,我從沒見過她哭得這麼傷心,趕緊安慰她。
裴曦哭得更厲害了。
兩天後,我們終於到了江城,裴曦拉著我的手,既心疼又不舍。
“薇薇,要不你跟我走吧,你剛小產,身體要好好養,就別去做生意了。”
我拒絕了。
自從家人去世後,我的生活就由不得我做主。
現在,我終於可以做回自己,我想要自由自在地,掌握自己的未來。
裴曦終於不再勸說,她來江城也有事要辦,我們就此分別。
我父母在世時,季家就是做茶館生意的,到了江城後,我用之前攢的錢,租了間店鋪,開了家茶館。
因為價格公道,味道也好,茶館的生意越來越好。
下雨那天,我的錢包被一個大約八歲的小男孩給偷了。
他隻拿了一小部分錢,剩下的還給了我,然後買了一個饅頭,跑到小巷子裏,把饅頭給了看上去五歲左右的小女孩。
他們兩個身上都是傷痕,滿臉灰塵,衣服上的補丁一個接一個。
我皺了皺眉,走進了破廟。
看到我,八歲男孩立刻慌了,跪在地上。
“姐姐,錢是我偷的,你報警抓我就行,別抓我妹妹,她什麼都不知道。”
那個小女孩立刻哭了起來。
“別抓哥哥,是我的錯。”
他們兩個一起跪在地上向我磕頭。
我蹲下身,把他們扶起來,“你們的父母呢?”
八歲男孩咬著嘴唇,“父母被土匪害死了,我們是逃難來的。”
我的心被刺痛了,這些孩子和我一樣,都是孤兒。
看著他們稚嫩的臉,我說:“你偷我錢,我可以不報警,還可以給你們吃的,但你們要報答我,怎麼樣?”
八歲男孩高興極了,“我們隻要吃飽了,有的是力氣,可以幫姐姐幹活。”
我搖頭,“我要的報答,比幹活更辛苦,我會收養你們,但你們得去上學,將來做個對國家有用的人。”
兩個小孩愣住了,一起抬頭,眼睛裏閃爍著光芒。
八歲男孩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立刻說:“母親是我們的再生父母,快,我們一起給母親磕頭!”
他拉著小女孩的手,給我磕頭。
我接受了,眼角也濕潤了,帶他們回家。
我給他們取名,八歲男孩叫季昀,小女孩叫季瑩。
他們對我很好,我給他們吃的,他們卻把最好的留給我,晚上冷,他們還幫我泡腳暖身。
佩蘭經常抹著眼淚說:“隻是給點吃喝給書念,這兩個孩子就這麼孝順小姐,想想小姐盡心盡力照顧裴家的養子,裴小少爺卻嫌惡,人與人之間真是沒法比。”
“如果小姐的孩子還在......”她不敢再說下去,隻是掉眼淚,“小姐,裴先生以後肯定會後悔的!”
我沒有說話,現在忙得團團轉,顧不上別人,一心隻在兩個孩子身上,就連在報紙上看到裴崢結婚的消息,也隻是稍微一愣。
沒多久,裴曦辦完事來找我,我還沒開口,她就幸災樂禍地告訴我:
“薇薇!我接到家裏人的電話,兩天前,裴崢和宋芷柔結婚那天,裴崢恢複了記憶,當場逃婚了!母親說他像瘋了一樣衝出家,坐上了來江城的火車,肯定是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