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這一問,屋裏瞬間安靜下來。
奶奶、哥哥和姐姐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但僅僅一秒,奶奶就拍著桌子嚷起來:“死丫頭,你管你媽怎麼認識的!
有這閑心不如想想怎麼沾光!”
哥哥立刻幫腔:“就是!人家富商叔叔肯定有門路,說不定早就看上媽了!”
姐姐撇撇嘴:“媽,別理她。小孩子懂什麼。”
他們的反駁又快又急,像生怕這個問題深入下去。
我的心卻越來越沉。
他們忘了,我可記得清清楚楚,母親自從我記事起就沒沒出過門,
唯一一次就是父親帶她去市裏辦身份證,然後父親就出了車禍。
“是李先生。”母親的聲音再次響起,
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就像在陳述一個與她無關的、早已確定的事實,
她甚至沒有看奶奶他們,目光依然對著我,“就是兩個月前,在市裏,
開車撞死你爸爸的那個人。”
“哐當!”一聲巨響,奶奶猛地往後一仰,
連人帶椅子差點翻過去,幸虧站在旁邊的哥哥手忙腳亂地扶住了她,才沒摔倒在地。
“你......你說啥?!”奶奶的聲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尖銳地劈了叉,
“那個開車的......那個肇事司機......就是你要嫁的這個......這個富商?!”
母親輕輕頷首,目光甚至沒有一絲躲閃,坦然得令人心寒:“嗯。是他。
當時處理事故和後續賠償的時候,你還見過他一麵。
不過你當時眼睛可能都盯在賠償款上,沒記住他長什麼樣吧。”
奶奶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癱坐在椅子上,愣了幾秒鐘,
然後猛地爆發出更加淒厲的哭嚎,這次不再是表演,
帶上了幾分真實的痛楚和荒謬感:“天殺的呀!哎喲我的老天爺啊!
我說呢!我說你怎麼突然就能攀上這麼個高枝兒!
原來是用我兒子的命換來的呀!我的嘉軒啊......你死得好慘啊......
你屍骨未寒,你這個狠心的婆娘就要嫁給撞死你的凶手啊!
你讓娘怎麼活啊......這是造的什麼孽啊......”
她哭嚎了一陣,聲音漸漸低下去,然後突然止住哭聲,
用袖子狠狠抹了把滿是皺紋的臉。
那雙精明的老眼裏不再有淚水,反而射出一種凶狠怨毒的光,
死死釘在母親身上,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
“好!好你個王秀娟!我算是明白了!”奶奶咬牙切齒,
每一個字都帶著徹骨的寒意,“你是用我兒子的命,給你自己搭了座金山是吧?
怪不得這麼痛快答應給我們錢,給我們好處!你這是心虛!
你這是拿錢買心安!用我兒子的血汗錢來堵我們的嘴!”
她猛地站起來,逼近母親,
手指幾乎要戳到母親的鼻子上:“我告訴你!沒這麼便宜!五十萬?
呸!那是買我兒子命的錢嗎?我兒子的命就值五十萬?
你得加錢!加倍!不!得讓他......讓你那個殺人凶手老公,
把家產分我們一半!不然你別想踏出這個門!我就是拚了這條老命,
也要去告他!讓他坐牢!”
“好。”
母親幾乎是立刻就答應了,沒有任何猶豫,聲音依舊平淡。
奶奶愣住了,張著嘴,後麵更惡毒的咒罵和威脅一下子全都噎在了喉嚨裏,
臉上滿是錯愕。
哥哥和姐姐也麵麵相覷,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難以置信,
隨即那難以置信又迅速轉化為了狂喜。
母親看著奶奶,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詭異的“體貼”:“媽,李先生也知道撞死了嘉軒,
您心裏肯定不舒服,有怨氣。
他把我娶了,就是想替嘉軒給您盡孝,以後他就是您兒子,會好好孝敬您。
他還說了,既然以後都是一家人了,就不能看著你們在這裏過苦日子。
等我過去安頓好,就讓我把你們都一起接過去住,大房子,好吃好喝,
有人伺候,這也算是對嘉軒、對咱們家的一種補償。”
接過去一起住?享受富人的生活?這簡直是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美事!
奶奶臉上的怨毒和憤怒瞬間被巨大的貪婪和喜悅取代,咧開嘴,露出稀稀拉拉的黃牙。
哥哥激動地搓著手,姐姐眼睛裏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已經開始幻想住進大洋房的樣子。
可是,母親的話鋒卻毫無征兆地一轉。
她的手指輕輕指向我,“小寶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