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為江洲白人體模特的第十年,他和我求婚了。
結婚當晚,我提出要求,讓他畫出我穿著婚紗最美的樣子。
我興致勃勃,並沒注意到他臉上轉瞬即逝的僵硬。
“抱歉,茯晚,”坐在畫布前神色難看的男人沙啞開口,“我……畫不出來。”
“什麼?”我笑意刹那間凝固,冷風止不住地往骨子裏鑽。
過去十年,他總是抱著我說。
我是他所有作品的靈感來源,是唯一的靈感繆斯。
如今卻告訴我,他畫不出來了。
江洲白落荒而逃後,一陣風吹進畫室,掀起了角落最隱蔽的白布。
我看見了,江洲白畫的,一幅幅屬於另一個女人身體的,最露骨的畫作。
……
我手指蜷縮了片刻,腿上仿佛被灌了鉛。
那陣風吹起來的不僅是白布,更是我和江洲白十年感情的最後一層遮羞布。
我慢慢靠近,將白布全部掀了起來。
在昏暗的畫室內,我抬起手,目光虛焦著看著眼前的畫。
那是屬於同一個女孩。
有她半露渾圓躺在鵝毛飄窗上。眉目含情的樣子,有海邊落日下,發絲透著金黃的樣子。
更有……
在那間我住了十年的臥室裏,躺在床上眼波流轉的樣子。
我耳邊嗡嗡作響,突然腦中出現我和江洲白的曾經。
“阿洲,我喜歡羽毛,等我們婚禮上一定飄羽毛好不好?”
“好。”
他對我的要求,從來沒有說過半個不字。
“阿洲,我想看日落,你陪我去好不好?”
“好。”
那一次,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可直到現在,我都沒能看到那一場殘陽落日。
我也從不催促他,因為我始終相信,我們一定能走到最後。
可如今,可笑又荒唐的現實狠狠給了我一個耳光。
那些畫上的女孩仿佛在嘲笑著我的失敗。
原來那些我所期盼的事,江洲白早就與另一個女人共同完成。
我目光凝滯在畫作上,越來越冷。
隨後拾起一旁的剪刀,將身上江洲白親自為我設計的婚紗一刀兩斷。
剛剪完,畫室門被推開。
是匆匆回來,臉色歉疚的男人。
“茯晚,我……”他開口的話驟然頓住,目光落在那被一分為二的婚紗上。
以及……那些已經被掀開的畫作上。
他瞳孔顫抖了三分,翕動了一下唇,想解釋卻說不出半個字。
“她是誰?”我直截了當開口,語氣聽起來異常平靜。
可隻有我知道,那藏在無虞神色下的心,在不停流淚。
十年前,江洲白還沒有如今的成就。
我們相遇在畫廊,他見到我的第一眼,就邀請我做他的模特。
仍然記得那天,少年站在悠長的畫廊中,背後是一抹夕陽,照在他的發絲上,泛起陣陣黃暈。
就這樣,清晰地,照進了我的心裏。
“好。”我鬼使神差答應了他,開啟了我們癡纏的十年。
“我同係的一個小師妹,”他抿了抿唇,聲音異常低沉沙啞,“茯晚,你別誤會,這些都隻是為藝術創作而已。”
我艱難扯了扯嘴角,掀起的眼眸異常嘲諷。
“創作?”我閉了閉眼,將胸口的鬱氣壓下,“可這十年你說過,我才是你創作靈感的唯一來源。”
江洲白臉色有些僵,眉頭緊鎖著,似是不滿我的不饒人。
“創作這東西誰能說得清?”他有些不耐煩,“一周後我們就結婚了,難道還不夠?”
見我驟然瞪大的、凝滯的雙眼,他語氣緩和了幾分。
“茯晚,我們認識十年了,這十年我的靈感的確都來自於你,可是……一個藝術家,不可能一成不變的,我需要新鮮的繆斯。”
我垂在身側,拿著剪刀的手死死攥緊,劃破手指都未曾感到疼痛。
那些皮肉之苦在此刻,竟然比不上心裏的傷痛分毫。
我看著江洲白,覺得陌生。
“你想換的,不僅是繆斯吧。”我諷刺笑了笑,“一周後的新娘,也換成她吧。”
“茯晚!”他似有些氣惱。不知道是不是被戳中了心事,語氣帶著警告。
“我會娶你,但也不會放棄繼續畫她,你不要無理取鬧。”
我聽著,心一點點往下沉,剛想開口,他的手機響起。
在寂靜的房間內,對麵陌生女人的聲音一字不落傳進了我的耳朵。
讓我在這死寂的周遭裏,身體被寒意裹挾著,不停發抖。
江洲白掛了電話,打開門匆匆離去。
我渾身強撐的力氣仿佛被抽幹,隻剩下一片虛無和茫然。
良久後,我拿起電話,給婚紗設計師打去電話。
“一周內給我重新準備一套婚紗。”
“尺碼呢?”
我拿著手機的手慢慢收緊,將目光落在了一旁畫作上的那位,新的靈感繆斯身上。
偏偏,我有一雙識人體尺碼的眼睛。
“80、60、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