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接下來的一星期，我獨自操辦了公公的所有後事，從選墓地到定靈堂，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連日的操勞，加上公司要調我去A市總部任總經理的消息，我整個人快要散架。

葬禮當天，天色陰沉。

我一身黑衣，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口迎賓，背脊挺得筆直。

來賓很多，有公公生前的老鄰居，我公司的同事，還有聞風而來的各路媒體。

一場葬禮，被辦成了一場反詐直播，直播間在開場前就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賀俊安和陳雅出現時，現場起了小小的騷動。

他穿著剪裁得體的黑西裝，神情肅穆。

他身邊的陳雅卻是一襲白裙，臉上畫著淡妝，在這黑白肅殺的靈堂裏，格外刺眼。

“靜雲姐，你瘦了好多，節哀順變。”

陳雅走上前，伸手想來拉我，被我側身躲開。

她伸在半空的手僵了一下，隨即又掛上那副悲天憫人的臉。

“你別太累了，俊安哥都跟我說了，公司還要調你去總部，正是關鍵時期，可千萬不能累垮了身體。”

她句句是關心，實則都是炫耀和挑釁。

炫耀賀俊安對她什麼都說，挑釁我這個正妻馬上就要被掃地出門。

我看著她。

“不勞費心。”

我的冷淡激怒了賀俊安，他一步上前把陳雅護在身後，壓著嗓子嗬斥我。

“林靜雲，你懂不懂事？注意點場合！”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場合？”

我掃了一圈掛滿白幡的靈堂，最後轉向他，一字一頓。

“那你呢？賀俊安，你還分得清今天是什麼場合？居然敢帶她過來？”

我的聲音不大，他卻臉色一僵。

他瞥了眼周圍媒體閃爍的鏡頭，沒敢發作，隻不耐煩地催我。

“行了，別鬧了，快把PPT發給我，直播馬上要開始了，別耽誤宣傳。”

輕飄飄的“宣傳”兩個字在空曠的葬禮上回蕩。

他管這場消費自己親生父親死亡的鬧劇，叫做宣傳。

陳雅站在他身後，對我露出一抹笑。

他們以為，這場直播是他們名利雙收的開始，是踩著我爸的死訊往上爬的捷徑。

他們不知道，這場直播的結局，是我親手為他們寫的。

我低下頭，拿出手機，平靜地操作著。

“好。”

我找到那個文件，按下了發送鍵。

賀俊安的手機震了一下，他看後點點頭，轉身走上台前，對著鏡頭和台下眾人鞠了一躬。

“各位，今天給大家講一例因為愚蠢而葬送了自己生命的詐騙案例。”

“被騙人多年來不務正業，妄想天上掉餡餅，發大財。”

“沉浸在不切實際的幻想中。”

“所以才有今天悲慘的結果。”

他話音未落，台下瞬間喧嘩起來。

“愚蠢？”

“你居然這麼說自己的爸爸？”

賀俊安冷冷一笑。

“爸爸？”

“我爸才不會這麼弱智，被人騙光養老金！”

賀俊安二伯被他的言語氣的站了起來，指著賀俊安的鼻子罵。

“你你你....”

“簡直大逆不道！”

賀俊安不為所動。

“二伯，您急什麼，像這種人，都不配跟我賀家有關係。”

台下人一片驚呼，痛心疾首。

他二伯一口氣喘不上來，直接抽了過去，二伯母發出一聲尖叫，扶住二伯搶救起來。

“俊安，枉費大哥養你幾十年，你竟然這麼送他最後一程！”

三姨哭天搶地，坐在地上大罵。

賀俊安皺了皺眉。

“三姨你在說什麼，這是我嶽父的葬禮，和我爸有什麼關係？”

三姨哭的狠了。

“連自己爸死了都不知道，大哥，你的兒子白養了啊！”

看著底下亂糟糟的樣子，和議論紛紛的賓客。

賀俊安有點慌了。

他連忙按下遙控器開關，播放出ppt，對著自家親戚喊道。

“大家看，這就是我嶽父的葬禮，我是拿他做案例的！”

他身後的大屏幕瞬間亮起，刺眼的光芒讓所有人下意識地眯了眯眼。

賀俊安臉上那副悲痛又自信的表情僵住了，血色從他臉上褪得一幹二淨。

PPT的第一頁，是他父親賀建國的大頭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