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校發了一張家庭情況調查表。
上麵需要填寫父母的職業、單位、年收入,甚至車牌號。
爸爸拿到表格,大筆一揮就要填。
“公司總經理,年收入......就填一百萬吧,要謙虛一點。”
“車牌號,把我的大奔填上,別填那輛破五菱了。”
他臉上洋溢著炫耀的快感,仿佛已經看到老師和同學對我刮目相看的場景。
可他剛寫下“沈”字,媽媽就從旁邊伸過手,一把將表格扯了過去。
“撕拉——”一聲,表格被她撕成了兩半。
“方琪你瘋了!”爸爸跳了起來。
媽媽麵無表情地走到打印機旁,重新打印了一份空白的。
她拿起筆,在父親職業一欄,寫下:“建築工人”。
年收入:“六萬”。
然後,她抬起頭,看著目瞪口呆的我們,模仿著爸爸的筆跡,在家長簽名處簽下了“沈江河”三個字。
那一刻,爸爸的表情從憤怒變成了屈辱。
“你他媽的有病是吧?你心理變態!”
他嘶吼著,第一次伸出手,狠狠推了媽媽一把。
媽媽沒站穩,踉蹌著撞在牆上,發出一聲悶響。
我嚇得大哭起來,衝過去想扶住媽媽。
可她自己站穩了,一手扶著冰冷的牆壁,一手還緊緊捏著那張填好的表格。
她沒有哭,也沒有喊疼,隻是抬起頭,冷冷地看著爸爸。
那眼神,不像在看自己的丈夫,像在看一個不相幹的死人。
爸爸被她看得心裏發毛,罵罵咧咧地摔門而去。
公司的危機越來越重。
爸爸像一隻沒頭的蒼蠅,到處借錢,到處碰壁。
老李和老張再次出現,像救世主一樣。
他們帶來一份協議,說是為了“兄弟同心,共渡難關”,大家一起出錢出力,所以要簽一份“股權共擔”協議。
爸爸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看都沒仔細看,就簽了字。
他不知道,這份協議,將他手裏最後那點控股權,也稀釋得幹幹淨淨。
為了翻盤,他徹底瘋了。
他聽信了老李和老張的建議,把公司所有的資金,甚至我們家那套剛還完貸款的房子也抵押了出去,全部押注在一個新地塊的競標上。
“隻要拿下這個地塊,我們就能一口氣翻身!”
他雙眼通紅,迫切的想要翻盤。
而在學校,我的日子也跌入了地獄。
班長不知道從哪裏搞到了我那份“假”的調查表複印件。
她把它貼在班級的公告欄上,指著上麵的“建築工人,年薪六萬”,放聲大笑。
“大家快來看啊!沈瑤的爸爸不是開大奔的老板,是個搬磚的!”
“我就說她是假窮酸,原來她爸就是個騙子!”
全班同學都在哄笑。
我羞憤欲絕,一把撕下那張紙,哭著跑回了家。
我第一次對媽媽產生了強烈的怨恨。
我衝進她的房間,把那張被我揉成一團的紙狠狠砸在她身上。
“你滿意了?你高興了?你為什麼要這麼作踐我?為什麼要這麼作踐'爸爸?”我聲嘶力竭地質問她。
“你把我們家的臉都丟光了!你讓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們!”
媽媽沒有生氣,她隻是撿起那張紙,慢慢撫平上麵的褶皺。
她看著我,眼神裏有一種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是悲哀,也是決絕。
她隻說了一句。
“快了。”
“很快,你就會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