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等著入殮師的丈夫送別遺體時，我接到婆婆的電話。

“阿黎，承嗣的手如果碰到棺材了，你必須讓他用柚子葉擦擦手，去去晦氣。”

我安撫著婆婆。

“媽，放心，承嗣沒有碰到。”

十幾分鐘後，她又打來。

“火葬場的爐子是朝西開的吧？不行，讓他跟那邊說，必須朝東，不然影響我們家運勢。”

最後的告別儀式即將開始，我連忙解釋：

“媽，火葬場的布置我們沒法管。”

下一秒她再次打進來。

“等下遺體火化的時候，你讓承嗣立刻給我發視頻，我要對著屏幕念往生咒，你得確保他手機攝像頭對準了。”

裏麵已經開始，我情緒徹底失控：“媽，你能不能不要插手這裏的事啊，你那些都是封建迷信！”

說完，我直接關機。

本以為她會知難而退。

沒想到晚上打開手機，裏麵全是親戚的未接來電和消息轟炸。

婆婆在家族群裏哭天搶地。

她說我不敬鬼神，故意破壞規矩，是想克死她兒子好繼承他的家產。

1

老公那邊快要結束了，而我剛開機，全是家族群的消息轟炸。

“大家評評理啊，我好心讓蘇黎告訴承嗣，別沾了不幹淨的東西。”

“她倒好，說我搞封建迷信，還把手機關了。”

“她這不就擺明了想害我兒子嘛。”

婆婆在群裏哭得聲淚俱下，瞬間引起了親戚們的共憤。

“阿黎太不懂事了，長輩的話怎麼能不聽？”

“就是，祖宗傳下來的東西，怎麼能這麼兒戲！”

“承嗣本來就和死人打交道，她這個做老婆怎麼這麼不上心？”

陸承嗣從告別廳走出來，滿臉疲憊。

“老公，你辛苦了。”

我將手機藏在身後，假裝沒事發生。

他看著我的動作，揉了下眉心。

“阿黎，我媽說話沒分寸，你別跟她計較。”

又是這句熟悉的話。

“陸承嗣，你既然都看過手機了，為什麼沒幫我解釋一下？”

他不回答，隻是收拾自己的工具。

“你！算了，先回家吧，我也累了。”

我們的車剛到樓下，就看到婆婆堵在家門口。

看到我們的車，她立刻衝了過來。

“蘇黎，你這個喪門星，還有臉回來！”

陸承嗣剛下車，婆婆就推開他，對著我破口大罵。

“你個心思歹毒的女人！”

“我們家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才娶了你這麼個東西！”

鄰居聽到動靜，也開始出來議論紛紛。

陸承嗣趕緊把我拉到身後。

“媽，有話回家說，鄰居都看著呢！”

說完，陸承嗣拉著我和婆婆回家。

剛一進門，婆婆又開始了。

“明天！我請黃大師來家裏看看。”

“把這個家從裏到外，好好淨化一下。”

“尤其是蘇黎身上的邪氣，必須給我除了！”

我眉頭一皺，正想說什麼，被陸承嗣拉住。

看著他疲憊的樣子，我隻好同意了。

2

第二天一大早，家裏就被攪得天翻地覆。

婆婆請來的那位黃大師，在家裏敲鑼打鼓，燒著堆火紙，搞得整個屋子烏煙瘴氣。

婆婆則指揮著陸承嗣搬動家具，配合黃大師擺陣。

我受不了煙熏，趕緊離開到外麵透氣。

在聽不到動靜後，再慢慢回去。

剛打開門，就看到黃大師在掐指算命，然後對婆婆搖了搖頭。

“夫人，你家裏什麼都好，就是那個兒媳婦，煞氣太重了。”

“光靠改善風水是沒用了，必須要內外齊攻。”

婆婆立刻緊張起來：“大師，怎麼個內外齊攻？”

黃大師從懷裏掏出張黃色的符紙，用打火機點燃。

然後將灰燼抖進水裏，用手指攪了攪，嘴裏念念有詞。

然後，他把那碗符水遞給婆婆。

“讓她把這碗符水喝了，保證邪氣全消，家宅安寧。”

婆婆立刻端著那碗水，走到我麵前。

“阿黎，快過來把這個趁熱喝了，這可是黃大師特意為你調製的。”

我看著碗裏黑漆漆的一團，還散發著惡臭，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我不喝。”

婆婆的臉瞬間拉了下來。

“阿黎，聽話，這是為了你們好！”

“什麼鬼的封建迷信！我再說一遍，我不喝！”

“你不喝試試！”

她端起碗就要往我嘴裏灌。

一口下去，我感到渾身難受，兩眼眩暈。

我再也無法忍受，用力一推。

碗被打翻在地，符水濺了婆婆一身。

“反了反了，你這個爛婦，你居然敢.......”

婆婆臉都黑了，拿起掃帚就朝我打來。

“我一心為這個家，你居然還敢造反！”

“不喝老娘就打死你。”

我趕緊往旁邊一躲，婆婆沒收住力，摔倒在地上。

我正要去扶她，陸承嗣從房間裏衝了出來。

“媽，您怎麼樣？有沒有摔到哪？”

他把我推開，去扶起了婆婆。

“蘇黎！你太過分了，就算不喝這符水，你也不該打我媽啊！”

我扶著牆，緩了口氣。

“陸承嗣，是你媽打我的時候自己摔的，你看不到她手裏的掃把嗎？”

“還有，這符水，你想喝就自己喝，我還想多活幾年！”

“阿黎，我.....”

黃大師突然打斷了我們。

“放肆！你個女人真不知天高地厚，居然還敢懷疑我的符水有問題。”

他憤怒地對婆婆說：“夫人，你兒媳婦已經被煞氣控製，隻有我親自做場大法事，才能化解此劫！”

婆婆一聽，連連點頭。

“大師既然這麼說，那就做！”

“隻是，這場法事需要多少錢？”

黃大師故作高深地說：

“貧道看在與夫人有緣的份上，給個友情價，八萬八，保你家從此順風順水，財源廣進。”

“媽！你不要相信他，他就是個騙子！”

我立刻出聲阻止。

婆婆卻從兜裏掏出張銀行卡，上麵還有個小豬佩奇的標誌。

“大師，能刷卡嗎？”

看著那個標誌，我立刻認出那是我和陸承嗣存錢的銀行卡。

“這是我和承嗣的卡，怎麼會在你這兒？”

我剛想去搶回來，婆婆卻用力推開我：

“什麼你們的錢，這是我兒子孝敬我的。”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陸承嗣。

那時候，我才意識到。

在這個家裏，我不僅是個外人，還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3

“媽，不能給！”

看著婆婆正要把卡給黃大師，我上前就想搶回來。

可是我才踏出腳步，陸承嗣就把我拉住。

婆婆當場怒斥我：

“蘇黎，你給我弄清楚你的位置，在這個家裏，你沒有反對的權利。”

“而且，我也是為了你們好，你這麼阻攔我，是不是真想讓我兒子死了，好把他的財產獨吞了！”

我無法掙紮，陸承嗣一直抓著我。

“阿黎，聽媽的，媽不會害我們。”

然後我眼睜睜地看著黃大師拿出個POS機，把卡一刷。

“嗯，刷好了。做法需要些法器，夫人你跟我來拿一下吧。”

婆婆跟著黃大師離開了。

而我站在原地，渾身沒了力氣。

我盯著陸承嗣，聲音顫抖。

“陸承嗣，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我們的卡，你沒跟我商量就給了你媽？”

他眼神躲閃，支支吾吾地開口。

“阿黎，你不要多想，我媽她也是一番好意。”

“好意？八萬八的好意？”我死死地盯著他，“說！你是什麼時候，把卡給媽的？”

陸承嗣還是老樣子，把頭扭在一邊。

我用力推他。

“陸承嗣，你別給我當啞巴！”

“阿黎，我......”

“你說啊！”

我流著淚，步步逼著他。

他終於吐露了實情。

“那張卡，自從辦理好後，就一直都是我媽在保管。”

“你......你說什麼？”

我如遭雷擊，難以置信。

“媽就說年輕人花錢大手大腳，她幫我們存著，以後才能有存款。”

“我覺得她說得有道理，我就......”

“所以你就把卡給她了？連密碼也一起告訴了她？”

他點了點頭。

我被氣笑了，感覺心臟痛了起來。

我辛辛苦苦工作，省吃儉用，和他一起規劃著我們的未來。

可到頭來，我連我們共同賬戶的知情權和支配權都沒有。

“陸承嗣，你之前告訴我，卡一直被你保管著，所以你一直在騙我？”

他還是老樣子，支支吾吾，不願回答。

我心中一痛，問：

“陸承嗣，你還記得我們結婚的時候，說過什麼嗎？”

陸承嗣愣了片刻，連忙抱住了我。

“阿黎，對不起，是我錯了！”

“我隻是不想讓你多心才騙你。”

“你相信我，我明天就去把錢要回來，卡也要回來，我發誓！”

他抱著我，不停地道歉。

看著他悔恨的樣子，我的眼淚更加止不住。

“我們說好的，如果你傷害了我，我就立刻離開。”

陸承嗣聞言將我抱得更緊了。

“阿黎，我不要離婚，求求你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我一定改。”

陸承嗣哭了，他死死地抱著我不放。

“求求你......阿黎......我不要離婚......”

他就這樣抱著我，反複地哭著重複這句話。

我心裏七上八下，難以抉擇。

相愛了五年，要想真的割棄，也不是那麼容易做到。

4

“陸承嗣，我原諒相信你，但這是最後一次了。“

“謝謝你，阿黎，我一定......”

突然，他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話。

是婆婆打來的。

陸承嗣手忙腳亂地接起電話，開了免提。

電話那頭，婆婆虛弱無比，上氣不接下氣。

“承......承嗣啊......”

“媽，你怎麼了？”陸承嗣的臉色瞬間變了。

“我......我剛從家裏出來，走到半路，黃大師就不見了。”

“我想著是不是被騙了，越想心口就越疼得厲害......”

婆婆的聲音斷斷續續。

“醫生說......說是心臟病犯了......得立刻住院......做手術......不然......不然我就不行了......”

“什麼？”

陸承嗣瞬間慌了神，抓起外套就要往外衝。

“媽！你在哪個醫院？我馬上過來！”

“我......我沒錢啊......剛才的錢都給黃大師了......現在連住院費都交不起......我快疼死了......兒子啊......”

“你......你先給我......打十萬塊......讓我先交了費用......不然醫生不給我治療......哎喲好痛......”

“媽，我的錢都被你拿走了，哪裏還有錢啊？”

“找蘇黎！”婆婆突然激昂，然後而弱了下去，“她偷偷......存著十萬塊。”

陸承嗣心急如焚，按住我的肩膀。

“阿黎，你那裏有十萬塊嗎？你快給我，我媽她......”

“好，我馬上......”

我剛拿出手機，突然警鈴大作。

不對，很不對勁。

那十萬塊，婆婆是怎麼知道的？

還有醫生真的會對心臟病這種急症要求先繳費後治療嗎？

而且這裏離醫院有好幾公裏遠，婆婆才出門多久就到醫院了？

更何況......

我停止了動作。

“阿黎，你為什麼停下來了，快點把錢轉給我啊！”

“陸承嗣，你冷靜一點，先聽我說......”

“不能等會再說嗎？蘇黎，那是我媽，也是你媽，你就這麼想讓她死？”

他衝我怒吼，眼睛都紅了。

“我不能讓我媽也......阿黎，算我求你，錢可以再賺，我媽隻有一個！”

我歎了口氣，從臥室裏拿出一份文件。

上周，公司組織家屬體檢，我讓婆婆做了個檢查。

報告就一直放在我這裏。

“陸承嗣，你好好看清楚！”

“這是媽上周的體檢報告！”

“她的身體各項指標好得很，血壓血脂比你都正常！她哪來的心臟病！”

陸承嗣難以置信地看著報告。

上麵清清楚楚寫著“心血管係統檢查未見異常”。

電話那頭，婆婆的哭聲突然再次傳來，這次更加虛弱。

“兒子不孝......兒媳也不孝......兒子有了媳婦就忘了娘，你們不想管我，就讓我去見老頭子好了.....”

“媽，我沒有不管你，你等我，我馬上把錢轉給你！”

陸承嗣急眼了，用力把我推在沙發上，然後開始搶我裏的手機。

“阿黎，你快點把手機給我，我媽要沒了！”

“陸承嗣，你清醒一點！”

“我清醒個屁，哪怕有絲毫的可能，我也不能讓我媽出事！”

他見我一直反抗，直接用手掐住我的脖子。

“蘇黎，把手機給我！”

我無法呼吸，滿臉通紅，雙手使勁想掰開他的手。

但是力量實在懸殊，我無法掰開。

呼吸越來越急促，我快要窒息了。

這時陸承嗣趁機用另一隻手搶到了我的手機。

得手後他連忙鬆開我，對著手機一頓操作，將錢轉了過去。

“幸好，密碼還是我的生日。”

片刻後，他似乎終於想起了我，雙手顫抖。

“我......我做了什麼......”

“阿黎，我錯了，我......我沒想傷害你......我就是......就是想拿手機而已......”

我將手機奪了回來，看著那轉出十萬塊的短信，心中冰冷。

這時陸承嗣的手機傳來婆婆激動的聲音：

“老黃，錢到手了，我們這樣騙承嗣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以後我就是承嗣的後爹，這錢就當提前孝敬我了。”

“你說得對，既然錢到手了，你會遵守約定和我領證吧？”

“當然了。不過在領證之前，我先回家拿點東西，你在這裏等我......等等，你個蠢貨，電話沒掛。”

片刻後，電話裏傳來了嘟的一聲。

陸承嗣傻在了原地。

“阿黎，我......”

我繞過他回到臥室。

“陸承嗣，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