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我成了全村的罪人。
周晨把我「弑母」的消息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我出門去買菜,剛走到巷子口,一個爛菜葉就砸在了我的額頭上。
黏膩的汁液順著眉骨滑下來。
「殺人犯!」
「連自己媽都害,這種人就該浸豬籠!」
謾罵聲從四麵八方湧來。
更多肮臟的東西朝我飛來,石子,泥塊,剩飯。
有人甚至朝我臉上吐了口水,帶著腥臭的唾沫流進我嘴角。
我沒有躲,也沒有擦掉臉上的汙穢。
我隻是提著菜籃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們見我沒反應,膽子更大了。
一個平日裏受過我媽不少接濟的大嬸衝上來,抓著我的頭發,用力往後扯。
頭皮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仿佛要被生生扯下一塊肉來,眼前的世界一陣天旋地轉。
「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你媽對你多好啊!我們都看在眼裏!你怎麼下得去手!」
「她把你養這麼大,你就是這麼報答她的?」
我被她扯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菜籃子滾到一邊,裏麵的雞蛋碎了一地,蛋黃和蛋清混合著泥土,狼狽不堪。
周圍的人圍成一個圈,對著我指指點點。
他們的眼神,有憤怒,有鄙夷,還有一種看好戲的興奮。
我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
撿起空了的菜籃子,轉身往回走。
「站住!」
周晨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擋在我麵前。
他一夜未眠,眼中布滿血絲,胡茬青黑。
「你去給我媽磕頭認錯!」
他抓著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
「我不去。」
我看著他,聲音不大,但很清晰。
「你說什麼?」
周晨像是沒聽清,又像是不敢相信。
「我說,我不去。」
我又重複了一遍。
「周晚!」
他徹底被激怒了,揚起手就要打我。
巴掌沒有落下來。
一隻瘦骨嶙峋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我爸。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過來,像個幽靈一樣站在我們身後。
「夠了。」
他聲音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
「爸?你護著她?她殺了咱媽!」
周晨不敢置信地看著我爸。
我爸沒有看他,隻是死死盯著我,渾濁的眼睛裏情緒複雜。
他鬆開周晨,也鬆開了我。
「都回去。」
他扔下這句話,轉身,佝僂著背,一步一步走遠了。
周晨愣在原地,看著我爸的背影,又看看我。
他眼中的憤怒漸漸被一種困惑取代。
我沒再理他,提著空籃子回了家。
關上門,隔絕了外麵所有的聲音。
晚上,我做了簡單的晚飯,端到我爸房間。
他坐在床邊,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吃飯了。」
我把碗筷放在桌上。
他沒動。
我也不催,就站在一邊等。
許久,他才開口,聲音依然沙啞。
「為什麼?」
我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我看著桌上那碗白米飯,上麵臥著一個煎得金黃的荷包蛋。
媽媽在世時,每次我爸打完我,她都會偷偷給我做這個。
「沒什麼為什麼。」
我輕聲說,「她太累了。該休息了。」
我爸的身體震了一下。
他猛地轉過頭,死死地盯著我,眼神銳利得像刀子。
「你……都知道了?」
我沒回答。
隻是把筷子塞進他手裏。
「吃飯吧。吃完,把這個家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