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清如從皇宮回來時,暮色已濃。
皇帝到底看重宋家滿門忠烈,允諾她十五日後會賜下和離書,放她去西北做個軍醫。
剛踏入寢殿院門,就見陸庭洲急吼吼地向她走來。
“你去向父皇告孤的狀了?” 他聲音裏的篤定像針一樣紮過來。
宋清如忽然覺得很可笑,相識多年,他竟連半分信任都不肯給她。
她緩緩抬起頭,克製住流淚的衝動:“殿下放心,我是去成全殿下的。”
陸庭洲眉梢微挑,上前一步,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
“清如,孤已下定決心,要娶見薇為妻。你不要到父皇麵前挑撥,孤會讓你的分例一如從前。”
他的目光掃過主院那棵開得正盛的桃樹,語氣驟然帶了幾分溫情:
“見薇說喜歡你這院子裏的桃花,你今日就搬去偏院吧,那裏清淨雅致,也適合你休養。”
宋清如的心像被浸了冰的針狠狠紮著,可轉念一想,不過十五日後她便要遠赴西北,這東宮的一院一亭、一草一木,於她而言都將是過眼雲煙。
偏院也好,主院也罷,不過是臨時歇腳的地方,又有什麼好計較的?
她壓下喉間的澀意,垂眸道:“殿下既已決定,我照做便是。”
她的行李不多,最珍重的莫過於那枚宋氏令牌,由玄鐵鑄就,普天之下僅此一枚。
可一回到主院,竟見蘇見薇正拎著那枚令牌,在桃樹下甩來甩去,她還笑著對身邊的侍女說。
“這鐵片子還挺沉,用來砸核桃倒合適!“
“住手!” 宋清如渾身的血液幾乎瞬間凍結,她衝過去,聲音因極致的急切而發顫,
“把令牌放下!那是我宋家的傳家信物,你碰不得!”
蘇見薇見她衝過來,往旁邊一躲,腳下一崴,整個人跌坐在地,令牌也脫手摔在地上,磕出一道顯眼的缺口。
“你怎麼這麼凶啊?” 蘇見薇捂著腳踝,眼淚說來就來,順著臉頰往下掉,模樣楚楚可憐,
“我就是在院子裏撿到這個鐵牌子,覺得好玩拿來看一看,你何必推我呢?我的腳好疼……”
恰在此時,陸庭洲聞聲趕來,見蘇見薇坐在地上哭,而宋清如正彎腰去撿地上的令牌,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厲聲喝道:
“宋清如!你對見微做了什麼?”
“你該問問她做了什麼,這是我父親的傳家令牌,她憑什麼這麼糟踐!”
陸庭洲順著她的手看向那枚令牌,玄鐵暗沉,磕了缺口後更顯破舊,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特別。
他皺著眉,語氣裏滿是不耐:
“什麼信物不信物?你一個孤兒怎會記得什麼宋家的事,分明是你嫉妒見薇受寵,還嘴硬不肯認罪!你就跪在這反省,待到明日再起來!”
宋清如僵在原地,怔愣地望向他,隻覺得像被心口像被鈍刀一下下切割著,難以言說的疼。
無親無友是她這輩子最痛的疤,陸庭洲從前嚴禁人提及,如今竟親自利用這道傷疤狠狠刺向她。
“陸庭洲,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陸庭洲看見宋清如眼底的失望和痛楚,有一絲懊悔,剛要說些什麼,蘇見薇拉住了他的衣袖。
“殿下,別罰姐姐下跪呀。在我們那個世界,是不能隨便讓別人下跪的,每個人都有尊嚴,姐姐許是太在意這令牌,才一時急了眼,不是故意要推我的。”
“不過,我新調配了一款敷臉的麵膜,正缺個試用的人呢,不如讓姐姐幫我試試?”
“就當姐姐給我賠個不是,咱們這事就算過了,好不好?”
陸庭洲一聽,立刻點頭:“這主意好。清如,你便幫見微試試吧。”
蘇見薇笑著從侍女手裏拿過一個陶罐,一打開就是粘稠的淡黃色液體,散發著一股奇怪的腥氣。
宋清如聞到氣味不對,不住地往後退,拒絕道:“這裏加了會讓我過敏的魚骨膠,我不要用!”
從前西域進貢的玉容膏加了魚骨膠,她用了後渾身起了紅疹,差點窒息而死。
陸庭洲那時心疼地整夜難眠,親自試藥,時刻守在她身邊,恨不得替她受罪。
可現在,陸庭洲卻皺起眉,語氣裏滿是不耐,“見微好心給你台階下,你不要不知好歹。”
陸庭洲讓侍衛按住了她,任由蘇見薇將那粘稠的液體一股腦抹在宋清如臉上。
宋清如隻覺得臉上像有無數隻小蟲子在啃咬,灼燒感順著毛孔往肉裏鑽,疼得她渾身發抖。
蘇見薇卻按住她的肩膀,笑得一臉無辜:
“姐姐別動呀,麵膜要敷夠一炷香才能起效,有點酸痛是正常的。”
宋清如盯著陸庭洲,淚水模糊了視線,卻藏不住眼底的絕望,聲音因急切而嘶啞:
“疼……殿下,太疼了!讓她停下!這裏麵的魚骨膠加了十倍不止!再不洗掉我真的會過敏的!”
陸庭洲卻隻是淡淡皺了皺眉,不由分說打斷她的哭喊:
“住口!見微醫術勝你百倍,她說正常就是正常,孤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