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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桐迷霧刺桐迷霧
長夜將盡

第9章

開元寺中,禪房交鋒

五店市的石板路上,午後的日頭曬得人有些發懶。

王老五跟在林風身旁,用手背抹了把額上的汗,咂摸著嘴。

“我說無瑕啊,你小子這幾天,真是邪了門了!”

“查起案子來,跟換了個人似的,腳不沾地啊。”

他頓了頓,又道:“我們這才剛從那瓷器鋪出來,這就奔開元寺去?”

“我說,這五店市好歹也是個熱鬧地界,不尋摸個地方,填填肚子再走?”

林風的思緒還停留在李瑤最後那番話上。

開元寺,本悟法師。

李瑤說,安能斂財引發眾怒,這位法師曾出麵調解。

此人,或許是解開安能複雜關係網的又一個關鍵。

李無瑕的身體本能地渴望歇息,腹中也有些空空。

但林風的意誌堅決。

“王哥,案子要緊。”

“先去開元寺。”

王老五瞧著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隻能無奈地撇撇嘴。

“還沒到飯點。再說,公事為重。”林風抱胸往前走,沒理他。

“這效率,嘖嘖,比老張頭年輕那會兒,催命還催得緊!”王老五語氣裏帶著明顯的詫異,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敬佩。

林風沒有回應王老五的打趣,他的思緒還停留在李瑤那雙平靜下燃燒著滔天恨意的眼睛,以及她提到的安能死前急切籌錢的舉動。以及李瑤提到的開元寺主持本悟法師,說他曾出麵調解過安能與信眾的糾紛。

林風直覺,這或許是另一個重要的突破口。一個德高望重的僧人,一個聲名狼藉的明教法師,他們之間的交集本身就耐人尋味,更何況是在那樣激烈的矛盾之下。越是看似不相關的個體,在特定事件中產生的交集,往往越可能隱藏著關鍵信息。

兩人朝著開元寺方向行去。

泉州作為南宋時期的國際大港,不僅商貿繁盛,宗教文化也兼容並蓄。開元寺便是這座城市佛教文化的象征之一,始建於唐朝,曆經千年風雨,香火綿延不絕。它不僅是僧侶修行的清淨之地,也是百姓祈福、尋求心靈慰藉的重要場所。寺廟的建築風格古樸大氣,飛簷鬥拱,雕梁畫棟,處處透露著曆史的厚重感。

然而,對於李無瑕這具身體而言,前往這樣莊嚴的場所,內心卻升起一股莫名的敬畏與膽怯,手心不自覺地開始冒汗。

林風的意識努力壓製著這股本能的畏縮,提醒自己此行的目的——揭開真相,無論它藏在多麼神聖的外衣之下。任何外在的身份和環境,都可能成為掩蓋真實動機的偽裝。

還未進入寺門,便能感受到一股寧靜祥和的氣息撲麵而來。

寺門口人來人往,香客絡繹不絕,有虔誠跪拜的老者,也有好奇張望的孩童。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夾雜著寺內花草的清香,讓人心神不由得一靜。

但寺廟並非全然的靜謐。

正如王老五所說,浴佛節臨近,寺內一片忙碌。年輕的僧侶們在清掃庭院,居士們在擦拭佛像,準備供品的香氣從齋堂飄來,顯得有些嘈雜,卻也帶著一種生機勃勃的煙火氣。

在知客僧的引導下,林風和王老五穿過莊嚴的殿宇,來到本悟法師的禪房。

禪房布置簡單素雅,窗明幾淨,一方案幾,幾隻蒲團,再無他物。

本悟法師坐在蒲團上,正在翻閱一本厚重的經書。他約莫五十來歲,麵容慈祥,雙眉低垂,眼中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寧靜與智慧。

見到兩位捕快前來,他緩緩起身,雙手合十行禮,語氣溫和,帶著一絲看破紅塵的淡泊:“兩位官爺遠道而來,可是有何事?”

林風定了定神,努力克服身體的緊張,用一種盡量不失禮數但也不卑不亢的語氣說明了來意:“法師,我們是泉州衙門的捕快,前來向您打聽一些關於安能法師的事情。聽說前些日子,您曾出麵調解過他與信眾的糾紛?”

本悟法師聞言,平靜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細微的波瀾,瞳孔似乎有瞬間的收縮,如同平靜湖麵投入一顆小石子,但這絲漣漪迅速消失,快得仿佛隻是林風的錯覺。

林風暗自記下這一點,一個人的名字,能讓一位高僧出現如此細微卻真實的生理反應,這本身就說明了一些問題。

對於一個與安能交集不深的人來說,這個名字似乎在他心中激起了超出預期的反應。

他請兩人坐下,歎了口氣,說道:“阿彌陀佛。確有此事。那位安能法師……哎,貧僧本不願多言他人是非,隻是他近期的行事,確實引發了不少非議,連寺外都有不少信眾前來求助,貧僧這才不得不出麵。”

接著,本悟法師輕撚佛珠,麵容平靜地開口,仿佛在談論一位熟識的老朋友,語氣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說起來,那件事鬧得沸沸揚揚,許多信眾都跑到寺外,情緒激動,說是被安能法師給蒙騙了血汗錢。”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窗外那棵枝繁葉茂的古老榕樹,樹影斑駁地落在禪房的地板上。

“說來也是為了錢財二字。安能法師近來傳教,手段與旁人不同。他呀,總喜歡故弄玄虛,大肆宣揚什麼‘末日近在眼前’,‘泉州將有大災禍’,還說什麼這是‘明尊’降下的旨意,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可偏偏就有人信他那一套,還真以為捐了錢就能‘贖罪’,‘消災避禍’,保得家人平安,甚至能在‘末日’之後進入‘真神’的國度,享永世的福報。他那口才,也是了得,說得繪聲繪色,把許多百姓嚇得人心惶惶,生怕真有什麼災禍降臨,紛紛拿出家中積蓄,甚至變賣家產,隻求能得個心安,換取那虛無縹緲的‘平安符’和‘入國門票’。”

本悟法師說到這裏,語氣中帶著一絲明顯的不認可之意,仿佛在談論一位熟識,卻又頗為不屑的老朋友。

他仿佛親眼見過安能傳教的場景,對安能的伎倆了如指掌。這種熟悉感,與他自稱的“不得不出麵”調解的被動角色,以及後來聲稱的“點頭之交”,形成了明顯的矛盾點。

林風知道,人們在回憶和描述時,對細節的掌握程度往往與其對事件的參與度和對相關人物的熟悉度成正比。一個僅僅是“出麵調解”的局外人,很難有如此生動且帶有個人評判的描述。何況還是一個看起來早已超脫俗世、遁入空門的僧人。

“捐錢贖罪?消災避禍?”王老五聽得直皺眉頭,忍不住插嘴道,“這不就是騙錢嗎!打著神明的旗號,幹些坑蒙拐騙的勾當!”

“正是如此。”本悟法師點頭,臉上露出深深的無奈,“信眾們起初是信的,畢竟誰不盼著平安順遂呢?可日子久了,他們發現那些捐出去的錢,並沒有像安能法師宣傳的那樣,用於救濟窮苦,或是修繕明教的聚會場所。反倒是有傳言說,安能法師自己住著豪宅,吃香喝辣,穿著綾羅綢緞,揮金如土,過著比那些富商大戶還要奢靡的生活。”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諷刺,仿佛對安能的做派十分熟悉,甚至能想象出安能驕奢淫逸的樣子,“他甚至購置了不少奇珍異寶,據說都是價值連城的物件,對外宣稱是‘供奉真神’,實則據傳都是入了私囊。”

林風心中一凜,“奇珍異寶”、“價值連城”……這是否就是李瑤提及的安能急切想要購買的東西?等等,奇珍異寶?是否也包括那顆他穿越前在博物館見過的寶石?

他強壓下心中的波瀾,追問道:“傳言說是他自己揮霍?可有實證?”

“傳言畢竟是傳言,貧僧與安能法師隻是點頭之交,並未深交,這些事情,貧僧也隻是耳聞,並未親眼所見,不好妄下定論。”

本悟法師回答得很快,仿佛在刻意撇清自己與安能的關係,但他的眼神卻閃過一絲了然,仿佛對這些傳言心知肚明,隻是不願多說。

林風注意到,本悟在說“點頭之交”時,視線有短暫的遊移,避開了與林風的直接眼神接觸,這在說謊或試圖掩飾的時候很常見,因為維持眼神接觸的同時編造謊言會增加心理負擔。

本悟繼續道:“隻是信眾們覺得,他們省吃儉用,甚至傾家蕩產捐出的血汗錢,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消失了,心中自然憤懣不平,認為自己被玩弄了。他們覺得安能法師違背了他們所信仰的教義,是徹徹底底的欺騙。矛盾越發尖銳,從口角爭執發展到肢體衝突,眼看著就要釀成更大的禍事。”

本悟說到這裏,輕歎一聲:“有幾位受騙較深的信眾,眼見官府一時沒有作為,又怕事情繼續發酵,便找到了寺裏,懇請貧僧出麵。他們知道貧僧在泉州薄有名聲,也素來主張化解紛爭,希望貧僧能從中調解,讓安能法師歸還錢財,或者至少給個說法,平息眾怒。”

他頓了頓,雙手合十,臉上再次恢複了那種悲天憫人的神情:“貧僧感念他們受苦,不忍見矛盾擴大,更怕無辜百姓因此受到傷害,這才答應出麵,希望能化解這場糾紛,勸安能法師回頭是岸。”

本悟法師的講述詳細而流暢,他對安能斂財手段的描述,對信眾心理的揣摩,以及對整個事件經過的把握,都顯得異常精準。

林風在心裏默默分析著:本悟說話的時候,語調雖然平穩,但提到安能的某些行為時,比如“故弄玄虛”、“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他的嘴角會不自覺地向下撇,眉宇間也會閃過一絲厭惡。

這些都是非常細微的表情,普通人可能根本不會注意到,但在林風看來,這就像在平靜的湖麵上投下了一顆石子,激起了隱藏在深處的真實情緒。

一個隻是“點頭之交”的人,很難對另一個人的行為細節、甚至斂財手段有如此深刻的了解和如此鮮明的情感反應。這更像是在評價一個自己非常熟悉,並且打心底裏瞧不上的人。

這種情感的流露與他聲稱的“點頭之交”再次形成矛盾,這種言語內容和非言語行為之間的不一致,是判斷對方是否誠實的重要信號。

林風決定進行試探。他想看看,當自己提及一些安能更私密的習慣時,本悟會有什麼反應。這就像在審問時,拋出一個對方以為你不知道的細節,觀察他的反應,以此判斷他是否知情。

“法師,”林風清了清嗓子,努力克服身體的緊張,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一些,但李無瑕的身體還是讓他感到喉嚨發緊,聲線有些發虛,“我聽說,安能法師平日傳教時,除了常說‘此乃真神旨意’,還有些特別的習慣,比如……他說話時,習慣性地會用手撚動衣角,或者在思考時,會不自覺地用指節輕叩桌麵,不知法師可曾留意?”他說出這些細節時,眼睛緊緊盯著本悟法師的臉,觀察著他每一個最細微的變化。林風知道,人在緊張或試圖掩飾的時候,身體往往比嘴巴更誠實。這些不經意的小動作,屬於個體的習慣性行為,知情者在聽到這些細節時,其反應會與不知情者截然不同。

當林風說出“撚動衣角”和“輕叩桌麵”這兩個細節時,本悟法師的眼神瞬間發生了變化。那是一種極為短暫的、幾乎難以捕捉的慌亂,仿佛平靜的湖麵突然被一陣疾風吹過,蕩起了層層漣漪。

他放在膝上的手,原本平靜地撚動著佛珠,此刻卻不自覺地微微一僵,指尖仿佛在輕微地抽動了一下,撚珠的動作也出現了不自然的停頓。

他原本慈祥的眼神,在那一刹那閃過一絲警惕和不自然,瞳孔再次出現輕微但可辨的收縮,這是典型的應激反應的生理表現。

雖然很快就被他強大的自製力掩飾了過去,恢複了平靜,但他撚佛珠的速度,卻似乎不經意間加快了那麼一點點,這在行為分析中常被視為一種“安撫行為”,用以緩解內心的焦慮。

這些細小的動作,都是一個人在麵對超出預期的信息刺激時,內心波動的外在體現。

“阿彌陀佛……貧僧與安能法師隻是點頭之交,他傳教時的細節,貧僧並未留意。”本悟法師回答得很快,快得有些刻意,仿佛急於否認。

但他的眼神卻閃過一絲了然,仿佛對這些習慣並不陌生,隻是不願承認。

他回答滴水不漏,卻反而加深了林風的懷疑。一個僅僅見過幾次麵的調解對象,怎麼可能讓一位德高望重的僧人在聽到這些細節時,露出如此明顯的破綻?

這種極力否認卻又無法完全掩飾的反應,恰恰說明他對這些細節非常熟悉,甚至可能親眼見過安能的這些習慣,而且這些習慣勾起了他某些不願觸及的記憶。

林風判斷,這種否認伴隨著生理上的緊張反應,是典型的“說謊者信號”——試圖通過迅速而堅決的否認來終止可能暴露真相的話題。

王老五在一旁聽著,完全沒有察覺到本悟的異常,他隻是覺得李無瑕今天問的問題有些奇怪,怎麼關注起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了。他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林風,示意他別再問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但林風的內心卻掀起了驚濤駭浪。本悟法師的反應,絕不是一個對安能一無所知的人應有的表現。他顯然對安能有著某種不尋常的了解,甚至可能是非常熟悉的了解。而這種了解,是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法師,”林風沒有理會王老五的示意,繼續問道,聲音雖然帶著李無瑕固有的怯懦,但語氣卻異常堅定,“安能法師在泉州傳教多久了?您是否知道,他來泉州之前,是何身份?與何人來往?”

本悟法師的臉色微不可察地變了變,他放在膝上的手再次緊繃起來,指節因為用力而有些泛白。他抬眼看了看林風,眼神中帶著一絲探究和警惕。

林風知道,他成功地引起了本悟的注意和警覺,對方正在評估他的意圖和所掌握的信息。

“安能法師來泉州已有兩年多吧……至於他來泉州之前的身份,貧僧並不知曉。”本悟法師回答道,語氣雖然平靜,但林風敏銳地捕捉到,他的回答有些遲疑,且在說到“來泉州之前”時,他的眼神再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並伴有輕微的吞咽動作,這可能表明他在有意識地篩選或隱瞞某些信息。

林風沒有再追問,他知道,再問下去,本悟法師也不會透露更多。

但他已經得到了最重要的信息:本悟法師,這位德高望重的開元寺主持,與死者安能之間,絕非僅僅是調解者與被調解者那麼簡單。他們之間,隱藏著一個更深層次的秘密,一個足以讓本悟法師在佛門淨地也無法完全掩飾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或許就藏在本悟法師那段無人知曉的、來泉州之前的經曆裏。本悟為何要隱瞞這段過去?這段過去與安能的死又有什麼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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