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意識從黑暗深處緩緩浮起時,沈玥冉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她艱難地睜開眼,視線從模糊逐漸清晰。
潔白的天花板,單調的病房,以及......坐在床邊的男人。
霍宴霖看起來有點憔悴,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睛布滿血絲,西裝皺巴巴的,像是在這裏守了很久。
見她醒來,他眼中閃過一絲如釋重負:“你醒了啊......”
沈玥冉扯了扯嘴角,想說什麼,喉嚨卻幹澀得發不出聲音。
“你別說話,先喝點水。”霍宴霖起身倒了杯溫水,小心地遞到她唇邊。
沈玥冉偏開頭,避開了他的手。
“不需要你。”她的聲音嘶啞破碎,“我說了,別碰我。”
霍宴霖的手僵在半空,臉上閃過一絲受傷的表情。
“玥冉,你聽我解釋......”霍宴霖的聲音裏帶著疲憊和一絲理所當然,“當時那個水晶燈突然掉下來,詩雅剛好站在正下方,她精神狀態本來就不穩定,要是再受刺激,她會崩潰的。我必須先把她推開......”
他停頓了一下:“我知道你也在旁邊,但我想著你身體一向健康,反應也快,應該能自己躲開......我真的沒想到會......”
“所以你的意思是,”沈玥冉打斷了他,聲音冷得像冰,“因為我比較'健康',所以就該被犧牲?”
“不是犧牲,我隻是......”霍宴霖皺起眉,“玥冉,你能不能理解一下?詩雅她身體弱,心理承受能力也差,萬一砸到她,她真的會出事的。你不一樣,你一直都很堅強......”
很堅強。
所以就可以被推向危險。
所以就可以為別人擋災。
所以就算頭破血流,也要體諒他的“不得已”。
沈玥冉突然笑了。
她試圖撐著身體坐起來,卻發現渾身都在疼。
尤其是後背,像是被無數根針紮著。
還有頭頂......
一種奇怪的灼痛感讓她下意識地抬手去摸。
觸手之處,纏著厚厚的紗布。
但紗布下麵的觸感,不對。
太平了。
好像......少了一塊。
沈玥冉的心臟驟然緊縮,她摸索著紗布的邊緣,指尖觸碰到的是一片光滑的、沒有頭發的皮膚。
不止是沒有頭發。
整整一塊頭皮,都不見了。
“這是怎麼回事?”她的聲音開始顫抖,“我的頭......”
霍宴霖沉默了幾秒,然後深吸一口氣:“玥冉,你別激動,聽我說——”
“詩雅她......她在推開你的時候,被玻璃碎片劃傷了臉,需要植皮......”霍宴霖的聲音越來越低,“醫生說情況緊急,必須立刻手術,而你當時也在昏迷,所以......”
“所以你就擅自決定,把我的皮膚給她移植了?”
沈玥冉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她死死盯著霍宴霖,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玥冉,你要理解,詩雅的臉如果毀了,她會活不下去的......”霍宴霖試圖解釋,“而且我讓醫生選的是你頭頂的位置,那裏被頭發遮住,根本看不出來,對你沒什麼影響——”
“沒什麼影響?!”
她猛地起身,霍宴霖想要扶她,被她狠狠推開。
她終於明白了。
在霍宴霖心裏,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完整的人。
她隻是一個工具,一個可以隨意拆解、利用的零件。
林詩雅需要皮膚,那就從她身上割一塊。
林詩雅需要關注,那就讓她在旁邊當背景板。
林詩雅需要安慰,那就把她推入深淵。
“霍宴霖。”她轉過身,眼神空洞地看著他,“你知道我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嗎?”
霍宴霖怔住了。
“不是愛上你,也不是為你付出了五年......”她的聲音字字如刀,“而是當初在那個路口,我不該讓你救我媽媽。如果那時候就放棄,我就不會認識你,不會愛上你,不會活成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霍宴霖的臉色煞白:“玥冉,你不要這樣說......”
“滾出去。”沈玥冉轉身背對著他,“我不想再看見你。”
“玥冉——”
霍宴霖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了病房。
門關上的瞬間,沈玥冉再也支撐不住,緩緩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抱住自己,無聲地哭泣。
淚水滴在地板上,暈開一朵朵絕望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