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事情發酵得比我想象中還要快。
第二天,“年度最狠心父親”登上了所有本地新聞的頭條。
視頻裏,周允城哭暈在法院門口。
輿論一邊倒地對我進行討伐。
我開在老城區的那家小的麵館,被人用紅色的油漆潑滿了“狼心狗肺”、“不得好死”的字樣。
卷簾門被人踹得凹進去一大塊,門縫裏塞滿了垃圾和動物的屍體。
房東一大早就打來電話,語氣很差,讓我趕緊滾,別連累他的房子被人燒了。
我默默地掛了電話,開始收拾東西。
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
這個十平米不到的出租屋裏,除了幾件舊衣服,就是周允城從小到大用過的東西。
他考上重點高中的獎狀,他第一次參加鋼琴比賽的獲獎證書,他畫的第一幅畫,用一個歪歪扭扭的相框裱著。
這些東西,他搬去學校宿舍的時候,一樣都沒帶走。
他說,嫌丟人。
我把那幅畫小心翼翼地取下來,用報紙包好,放進我的帆布包裏。
手機嗡嗡地響個不停,全是陌生號碼的辱罵短信和騷擾電話。
我劃開一條,上麵寫著:“你這種垃圾怎麼不去死?生了孩子不認,你配做人嗎?”
我麵無表情地刪掉,關機。
傍晚的時候,門被敲響了。
我以為是房東來趕人,打開門,卻看到一個戴著鴨舌帽的年輕男人,手裏拿著相機。
是個記者。
“蔣先生,我是《城市前沿》的記者,我想......”
我沒等他說完,直接關上了門。
門外的人鍥而不舍:“蔣先生,我們隻想了解真相!周允城說您從小就虐待他,讓他吃不飽穿不暖,這是真的嗎?”
“他說您為了省錢,在他發高燒的時候都不讓他去醫院,是真的嗎?”
“您為什麼不願意回應?是心虛嗎?”
我靠在門後,聽著門外一句句的質問,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虐待他?
我笑了。
為了讓他能上最好的輔導班,我一天打三份工,淩晨四點去早市給人卸貨,白天開麵館,晚上去餐廳刷盤子。
有一次我累得在後廚睡著了,手插進了滾燙的湯鍋裏,到現在,手背上還有一道猙獰的疤。
為了給他買那架他夢寐以求的鋼琴,我賣掉了我媽留給我唯一的遺物,一個金手鐲。
他說他發高燒我不讓他去醫院。
是,那天我確實沒讓他去。
因為那天晚上,我也燒得快要昏死過去,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我讓他幫我倒杯水,他卻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冷冷地說:“你怎麼還不死?死了我就解脫了。”
門外的記者還在喋喋不休。
我緩緩地滑坐在地上,把頭埋進膝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