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歲那年,我才終於學會說話。
含含糊糊地吐出第一個音,是“媽媽”。
我搖搖晃晃地撲向那道瘦弱的身影,渴望一個溫暖的擁抱。
可迎接我的卻是一個巴掌,媽媽尖聲嗬斥著,“你個賤種不準叫我媽媽!你去死啊!你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
我無助地放聲大哭,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外婆聞聲衝進來,一把將幾近崩潰的媽媽摟進懷裏輕聲安撫。
從那天起,“媽媽”這兩個字再也沒從我嘴裏蹦出來過,我也不再向媽媽靠近,隻敢遠遠看著。
直到我八歲那年,媽媽陪我過了第一個生日。
她對我笑了,那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
可就在我許完願,睜開眼的那一刻,她卻像一片羽毛,悄無聲息地從陽台墜落。
世界突然變得很靜很靜,我也跟著跳了下去。
再次睜開眼,我和媽媽被鎖在一個昏暗的地牢裏。
……
四周很暗,有股鐵鏽和黴味混在一起的臭味。
媽媽被粗鐵鏈鎖著,躺在臟乎乎的地上,身子下麵淌著一大灘血。
我想爬過去,卻發現身體變得好長好大,是個大人的樣子,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身上到處都傷。
可我顧不上這些,笨拙地爬到媽媽身邊,讓她醒醒。
媽媽慢慢睜開眼,她聲音啞得厲害,帶著驚訝,“細妹,你…你剛才不是沒氣了嗎?”
沒等我回答,她忽然又笑了,碰了碰我的臉。
“沒死就好,沒死就好…別怕,我們一定會逃出去的。”
她說完,用盡力氣把我拉進懷裏,緊緊抱住。
我整個人頓時僵住,隔著薄薄的衣服,我能感覺到媽媽一下一下的心跳。
這是媽媽第一次抱我。
我心裏一下子漲得滿滿的,好像有很多小泡泡在噗噗地往上冒,輕快得快要飛起來。
突然,腦子閃過一些亂七八糟的畫麵,一個很凶的老男人揮著棍子打人,嘴裏罵著難聽的話。
我晃了晃腦袋,意識到這是這個身體的記憶。
她叫細妹,十八歲時被家裏人賣到這裏,給一個又窮又醜的老光棍做媳婦。
因為懷不上寶寶,她天天挨打,被罵。
打得多,罵得凶,日子久了,她就慢慢變傻了,整天對空氣自言自語。
後來,老光棍又從人販子手裏買到了被拐的媽媽。
記憶裏的畫麵變得不堪入目。
劉老棍喝醉了酒,把媽媽拖到炕上,撕扯她的衣服,媽媽掙紮,哭喊,換來的卻是更凶狠的拳打腳踢,細妹縮在牆角,抱著頭瑟瑟發抖。
後來,媽媽從一開始的激烈反抗,到後來像塊木頭,眼神空洞洞的,任由他擺布。
細妹雖然傻,卻會偷偷藏起半個硬饅頭,趁劉老棍不在時,塞到媽媽手裏。
看到媽媽身上的淤青,她會笨手笨腳地找些草藥,搗碎了想給媽媽敷上。
有一天,媽媽悄悄對細妹說,“細妹,我們跑吧,我帶你離開這裏。”
傻傻的細妹隻知道點頭。
她們真的跑了,趁著夜色,偷偷溜出村子,媽媽拉著細妹在山裏拚命跑,可跑了一天一夜,也沒能跑出大山。
最後,還是被劉老棍和村裏人抓了回去。
劉老棍氣得發瘋,但因為媽媽懷了孕,他就把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在細妹身上。
他把細妹吊在房梁上,用棍子沒頭沒腦地打,罵她吃裏扒外,細妹開始還哭喊,後來就沒聲了。
媽媽被鎖在一邊,哭得撕心裂肺,一遍遍喊,“別打了!是我的主意!求你別打了!”
但劉老棍根本不理,打到細妹不動了,像塊破布一樣被扔在了地上。
然後我就來了,在細妹的身體裏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