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和沈聿都是急診科大夫。

結婚前夕，急診科送來了懷孕大出血的表姐。

姑姑哭著拽住我的白大衣，“晚晚，這野種留不得，你給她做手術......”

我正要給表姐檢查，沈聿卻瘋了般衝進來握住表姐的手，“孩子是我的，不能流......”

我轉身掏出手機，給婚慶公司發去信息：

“婚禮取消，違約金照付。”

1

沈聿推著表姐進了急診室，看都沒有看我一眼。

我呆立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我能感覺到同事們投來的目光，驚愕，同情，還有幾分好奇。

急診室的自動門緩緩關閉，將我和沈聿隔絕在了兩個世界。

“聽說沈醫生和林醫生的喜帖都印好了......”

“孩子真是沈醫生的？那林醫生怎麼辦？”

“怪不得我看沈醫生看林醫生的那個眼神沒有愛呢！”

我甚至能聽見沈聿急切的聲音，“薇薇，堅持住，我一定會保住我們的孩子...”

我們的孩子。

我停下腳步，看見沈聿正小心翼翼地為表姐擦拭額頭。

那種溫柔，我竟然從未見過。

我站在原地，腳下仿佛生了根，挪不動半步。

護士長過來，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林醫生，你先去休息室坐會兒吧。”

我搖了搖頭，喉嚨發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隻是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一個能讓我徹底死心，或者......能證明這一切隻是個荒唐誤會的答案。

不知過了多久，沈聿走了出來，他身後，護士推著病床出來，表姐杜雨薇臉色蒼白地躺在上麵，腹部微微隆起。

“病人情況暫時穩定了，胎兒也保住了。”沈聿對迎上來的姑姑說道，語氣裏是藏不住的關切。

此刻他仿佛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腳步有些遲疑，臉上掠過一絲尷尬，“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等薇薇情況穩定了，我會跟你解釋。”

“現在不能解釋嗎？表姐不是已經保住胎兒了嗎？”

他避開了我的目光，語氣帶著煩躁的敷衍，“這裏麵很複雜，有很多你不知道的隱情。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薇薇她剛脫離危險，情緒不能受刺激......”

心臟卻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所以，孩子真的是你的？”

沈聿抿緊了嘴唇，沉默不語，他的沉默一點點淩遲著我最後的希望。

就在我以為他要開口的時候，病房裏突然傳來杜雨薇急促的呼喚，“阿聿......阿聿......”

沈聿渾身一凜，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就要轉身。

“沈聿！”我叫住他，“我要一個答案，現在。”

他腳步頓住，眼裏有掙紮，但最終，對病房裏那個人的擔憂壓倒了一切。

“林晚，求你別鬧了，回頭再說！”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加快腳步衝向病房。

我像一個局外人一樣站在病房門口，看著裏麵的一幕。

沈聿小心翼翼地扶住想要坐起來的杜雨薇，動作輕柔，“別亂動，小心傷口。”

杜雨薇靠在他懷裏，目光越過他的肩膀，落在了我身上。

“晚晚......”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我知道你們就要結婚了，你放心，這個孩子......這個孩子不是沈聿的，真的不是，我保證，他不會影響到你們的婚禮......”

然而，她的話音未落，沈聿卻猛地打斷了她，語氣斬釘截鐵，

“薇薇，別胡說！這個孩子就是我的。我會負責到底。”

2

那一刻，世界徹底安靜了。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隻有沈聿那句“我會負責到底”在耳邊嗡嗡作響。

我看著病床上依偎的兩人，心中最後一點星火，徹底熄滅了。

原來，需要他負責的，從來不是我。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蔓延至全身，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恍惚間，我仿佛被拽回了多年前的大學校園。

那時，我剛考入醫學院，滿心雀躍地以為，能和高中時就暗戀的學長沈聿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是命運最好的安排。

他是比我高兩屆的風雲人物，而我，隻是眾多仰望他的新生中的一個。

我偷偷觀察過沈聿，他的目光，似乎永遠追隨著表姐杜雨薇。

那時的我，像個卑微的影子，跟在他們耀眼的光環之後。

我努力讀書，隻為了能離他近一點。

後來，大三那年，表姐杜雨薇接受了那位家世顯赫的學長的追求。

消息傳開的那天晚上，沈聿在操場上喝得酩酊大醉。

那之後，他消沉了很久。

我陪他去圖書館，在他因為失魂落魄而錯過飯點時，默默把打好的飯菜放在他桌上。

我用自己的方式，一點點溫暖他，陪伴他。

漸漸地，他好像走出來了。

他開始回應我的關心，會對我笑，在一個月色很好的晚上，他看著我說，“林晚，我們在一起吧。”

我欣喜若狂，以為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在一起的這些年，我們一起考研，一起進入同一家醫院工作，順理成章地談婚論嫁。

我以為一切都向著好的方向發展，喜愛讓我自動忽略了他溫柔裏的客氣疏離，以及他眼神深處我觸及不到的憂鬱。

我安慰自己，細水長流的愛情就是這樣，轟轟烈烈終究會歸於平淡。

直到此刻，直到杜雨薇再次出現，直到沈聿不顧一切地衝向她，我才恍然大悟。

那根本不是平淡，而是因為他心中的月光，從未熄滅。

我所擁有的，不過是他失去白月光後，退而求其次的將就，一份習慣成自然的陪伴。

我看著沈聿小心翼翼地將杜雨薇扶躺下，為她掖好被角，那細致入微的動作，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

緩緩轉身，我僵硬的離開病房門口，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腳步再次停在了杜雨薇的病房前。

杜雨薇正靠在床頭，看到我進來，她神情愧疚的地開口，“晚晚......”。

3

我不想再繞任何圈子，直接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心頭，啃食我內心的疑問，“表姐，你告訴我，你肚子裏的孩子，真的是沈聿的嗎？”

杜雨薇的眼淚瞬間就湧了出來，“晚晚，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的......”

“可是那天晚上......我們......”

“我也不想破壞你和沈聿之間的感情，我真的不想......可是一聽說孩子是野種，我就無法接受，他是無辜的啊......他明明有爸爸的！”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我的心上。

她承認了，雖然沒有直接說“是”，但每一句哭訴，都在指向那個我最不願意麵對的事實。

我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幹了，艱難開口，“所以......孩子，真的是沈聿的......”

這不是疑問，而是絕望的確認。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大力推開。

沈聿端著水杯衝進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怒氣和不耐煩。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我最後一句話，但是他看到了杜雨薇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

他一個箭步擋在杜雨薇床前，像是護著什麼易碎的珍寶，對著我厲聲斥責，“林晚！你到底想幹什麼？！你沒看到薇薇剛穩定下來嗎？你非要這個時候跑來逼問她？！你安的什麼心？”

“你是不是想看到她再次大出血，看到她一屍兩命你才甘心？！”

“一屍兩命”四個字，他咬得極重，仿佛我是個十惡不赦、心思歹毒的人。

看著眼前這個我曾經深愛、並準備托付一生的男人對我怒目而視，口出惡言，所有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冷卻成冰。

心，在這一刻，徹底死了。

我的沉默在他看來似乎是一種無聲的對抗，“林晚！我都說了過後會和你解釋！你究竟還要鬧到什麼時候？能不能懂點事，消停點兒！”

“阿聿，你別這樣說晚晚......”杜雨薇適時地開口，輕輕拉住沈聿的衣袖，“不怪晚晚，都是我的錯，是我連累了你......你不該管我的......”

沈聿立刻轉頭看安慰她，“我們相識這麼多年，我怎麼能不管你？別說這種傻話！”

他們一個自責柔弱，一個堅定維護，互相安慰，互相取暖。而我，站在這裏，活脫脫就是一個無理取鬧、心思惡毒、阻礙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絆腳石和惡人。

心臟的位置空蕩蕩的，已經感覺不到疼，隻剩下麻木。

夠了。真的夠了。

我轉身掏出手機，給婚慶公司發去信息：“婚禮取消，違約金照付。”

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挺直了脊背，“沈聿......”

“我們，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