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是這種地方動手的時候,就和平日剪買賣不同了。因為這是正式的驛站,這一段道路,完全是午前經過,隻要把這一段路錯過來,既有大鎮甸,還有駐軍。剪這種買賣不容易伸手就拿,得提防著地麵上的官兵,得著信息,調出兵馬來,雖則不至於全落了網,他得多損失些人馬。
所以他探聽好了將軍這一大隊人,落在了長亭驛,他從夜間,把弟兄完全派散在這一帶,隻要天一亮,十幾裏地內,連那驛站的來路上,也全有人把守,再不準別人經過這條線上。
這老北風好生大膽,他竟在這大黎明時,帶領四十多名得力的弟兄,各跨駿馬,迎了上去。
有他臥底的弟兄趕來報告,將軍的前站業已動身,人家也不是沒有準備,明知道這條道曆來是不安靜,他們在起行之先,先派出四名護勇前頭探道,他們隨著再走。
老北風聽說護勇們已然下蹚,他把所帶來的四十名馬駁子完全隱蔽起來,卻命一名弟兄返回去,通知榆樹林下卡子的那撥弟兄,把將探道的四名護勇,完全得留下,不準放走一人。
跟著探道的已經過去,他往上又迎了二三裏地,在荒草屯這一帶布置好了。這離開前麵那座驛鎮,也就是七八裏遠。天時很亮,他把各處的道路完全切斷,路上是一個人一輛車全看不見。
還不到辰時,將軍的大隊車馬已到了,荒草屯周圍哨聲四起,老北風率領的這一般黨羽,完全闖出來。
這時他們動手,他是從來沒有這麼辦過的,隻答話,不報字號,伸手就拾買賣。將軍隨行的護勇和武師們,哪還會不拚命地救援保護,可是下手太疾,聲勢太大,雖有兩位武師,但是老北風一柄砍山刀,是他成名的兵刃,和這兩位武師動手。他手下弟兄已經把十四個駱駝子劫走,雖然是兩下互相有傷亡,仍然是護勇們死傷得多。老北風更把兩位武師全給料理了,一死一傷。
老北風率領著手下弟兄,帶著所搶了的駱駝子退下來,到榆樹林集合,大隊的弟兄趕回七虎林山,可稱得起是滿載而歸。
可是這個禍也闖得夠瞧的,敗殘的護勇保護著將軍的眷屬,仍然退回驛站,這一來給地麵官算是製造了極大的煩惱,將軍是立時找地方官要這一案。
這種匪首想輯捕他何能容易,出事的地方,歸雙陽、伊通縣管轄,由地方官請求了駐防的綠營,抽調了一營兵馬,先把將軍護送進關,他們討了限期,要把這案圓上。
這一來所有本省的文武官吏哪還敢再含糊,派出得力的人出去一訪查,這種事哪會嚴密得了,不費事地已然打聽出來。這一案乃是老北風汪大海所做,官家暗中調動了駐防的官兵,聯合了三縣的力量,大舉抄山。
可是老北風汪大海已然防備到這一手兒,早預備好了,官兵雖然攻進七虎林山,汪大海自己把這個匪巢放火焚燒,率領一般得力弟兄,隱匿在七虎林山嚴密的地方。
官兵徒然耗費了很大的錢糧,在山中搜尋了七天。這老北風汪大海仍然逃了出來,不過這次七虎林山再不容他盤踞,凡是可以隱匿盜匪的地方,不是派有官兵常時駐守,就是放火燒荒,把那叢林野草完全燒盡,綠林道想在這裏盤踞,是不行了。
這次被劫的主兒,認定了非把主犯緝捕歸來,方肯甘心,所以隔幾天就是一道公事。出事的地方,雖是吉林,可是鬧得關東三省所有的官員全是晝夜不安,三日一責,五日一逼,一層一層地限期捕盜。
這一來關東三省這一發動官家全力,可就擠得一般負責辦案的,以及各州縣衙門,全為了保自己的前程,和個人的差事,設盡了方法,懸出重賞,購買眼線,到處采緝這老北風汪大海。
任憑他再怎樣凶頑,也禁不住官家這麼大力量,他到處隱藏,但是已經三四次險些落網。在官家動手捉拿他這幾次,竟自又因為拒捕,惹出好幾條命案。
他實無法立足,可是他得來的賊物不少,暗中分散給他一般黨羽,他這一般匪徒就算散了幫。他個人匿跡潛蹤,逃到關內。
但關裏他並沒有別處可去,隻知道當年在關東道上的雙陽踏手左誌剛,隱跡在冀東昌黎、樂亭一帶,不過具體在哪裏,他還知不清楚,更不知道隨著雙陽踏手左誌剛一同洗手的還有何人。
他遂來到碣石山,在這裏整待了一個多月,這才聽說沿海浮沙堡有海燕子船幫,在這一帶很有名頭。雖然是安善的漁民,可見這種聲勢不像平常漁戶們的行為,他頗疑心或是當年在關東線上闖過的海燕子薛雲到這裏盤踞。
他留心訪查,這才知道是雙陽踏手左誌剛在浮沙堡落了戶,海燕子薛雲跟他一同洗手隱匿在這裏。汪大海這才來到浮沙堡,登門拜望左誌剛。
左誌剛來到這裏,他並非回心向善,洗手江湖,正是因為他自己也有一件不了之局,自己的私財足夠這一生享用不盡,所以才帶著海燕子薛雲,在這裏隱跡下來。
他除了養著這海燕子四十隻漁船以外,並沒有在這一帶作過案,所以與關外的舊日同道,早已全絕了來往,並不願意自己的行藏在這一帶過於顯露。即或有舊日的弟兄,跟尋到這裏,他也不肯再見他們,隻有好好地打發走。
他過去在關東道上那份威名聲勢,以及手底下的厲害,誰也不敢到他那裏想轉其他的念頭。可也不虧負人,凡是登門求助的隻要能夠提出個名姓兒來,必然好好地款待著,打發著走,並且令海燕子薛雲跟找他的人約定。來人既然已經離開關外,必是在外不得意,經過他豐富的幫助之後,可不準他們再回關外,把話交代在頭裏,隻要叫他在浮沙堡答應了不再出關,倘敢口是心非,他絕不再留這人活下去。
如今老北風汪大海忽然找到這裏拜訪,雙陽踏手左誌剛可不敢不見了,一來他這些年來雖說是在關東三省揚威立萬,可是連關裏全沒有不知道這個人,自己哪好得罪他。
不過左誌剛心裏不願意,不敢擺在臉上,很親近地竭力款待老北風汪大海。
這汪大海更毫不隱瞞,把自己所作所為,完全說與了左誌剛,並且更表明要在這裏先暫避一時。並且當麵向左誌剛表示,如若有礙難之處,彼此全是江湖道上的好朋友,盡管明言。
左誌剛他哪肯輸這種口,慨然答應道:“我討個大說,兄弟你隻管安心在這裏住下去,不論三月五月,一年半載。我們全是在關東道上創事業的朋友,現在你不要看姓左的已經成了富家翁,豐衣足食變成了莊家財主,膽小怕事,愛財惜命。哥哥我來到這裏,另有我的心意,你隻把我左誌剛還看作當年的一樣,任憑你惹出多大禍來,我不止於不怕連累,我們敢給兄弟你接著呢。”
老北風汪大海哈哈狂笑了一聲道:“好吧,咱弟兄就憑這一句話,我跟你左二哥雖沒有深交,不過咱全是在關東三省一條線上闖的弟兄,能夠好朋友,絕不是冤家。兄弟我被案情所逼,關外不能立足,這已經算是灰頭土臉,栽在了關外投奔好朋友來,左二哥你還看得起我,肯容留我暫避一時,這還不失咱們江湖上義氣。漫說還不至於就給你招出禍來,萬一有什麼意外,左二哥你還看在憑兄弟我在關東三省小小的這點“萬兒”,還不至於那麼下流。仗著好朋友遮風避雨,已經就不算英雄了。再要嫁禍於人,那豈是我汪大海所做得出來?老北風三個字,就是腦袋和脖子分了家也不肯那麼下流。”
左誌剛哈哈一笑道:“兄弟你不要說這個,咱們全是走關東闖關西的朋友,誰也不會含糊了!”
這兩人又敘說會子關外的情形,左誌剛對於老北風汪大海盡情款待。
海燕子薛雲在龍江也是闖出“萬兒”來的朋友,但是老北風汪大海一到,這海燕子薛雲對他頗有不滿意處。因為老北風汪大海他那種狂傲的性情到什麼時候也改不了,海燕子薛雲認為他有藐視自己之意,兩人無形中起了隔膜。
海燕子薛雲心想:“我早晚叫你認識認識,姓薛的這兩手兒。
這天傍晚時,海燕子薛雲請左誌剛跟汪大海到渤海灣海麵上賞玩月色,並且有新網得的幾尾鮮魚作為下酒物。
左誌剛十分高興,遂吩咐莊丁帶著小廚房應用的東西夠奔海邊,早已預備好了兩隻船,頭裏這隻幹淨的客船還是左誌剛常用的,單有一隻小船,小廚房安置在小船上。
這時天色剛黑下來,船離開海邊漸漸地走到正流中。其實天氣很好,剛上船時顯著風平浪靜,船一走到正浪中,雖說是風浪不大,可是水力大。
這隻漁船在岸邊顯著不小,趕到一入了海麵上,在汪洋的大水中,如同一個艾瓢兒,載沉載浮,忽高忽低。雖是漁船的手法好,慣於趕波逐浪,但是這隻船絕不會平衡。
別看老北風汪大海在關東道上,稱得起馬上英雄,一口刀很能對付百八十人。敢情這一到水麵上,他有些不成了,腳下竟有些站不牢。
那左誌剛他還比較好些,不過就是那海燕子薛雲,他行動如常,任憑船的起伏高下,他好像站在船板上一樣,談笑自如。
老北風汪大海,倚到艙門口,倒背著手,暗暗地把船艙門欞把住,就這樣他腳下還是不穩。
海燕子薛雲故意裝作看不見,左誌剛卻微微一笑,向汪大海道:“咱們艙裏坐吧,這海麵上我是不慣的,隻有叫我們薛師弟獨霸稱雄了。”
汪大海也趁勢趕緊轉入艙中。兩邊的船窗完全支起,艙門口掛著一掛竹簾子,海風吹進來,頗為涼爽。
艙中地勢很寬闊,靠木床上放著一隻小桌,上麵已經擺著四樣很精致的酒茶,薛雲卻在木床前打橫兒坐著一隻小凳。
這弟兄三人賞玩著海邊景色,太陽越往下沉,這水麵上一處處湧起波濤,被這落日紅霞照著,水麵上那水花躥起來,光華照眼,倏隱倏現。
老北風汪大海他雖是在關東三省差不多的地方全到過,可是濱江一帶,始終沒有親身經曆過,今日隨著左誌剛,海燕子薛雲,看到這種一生所未見的奇麗景色,他十分高興,連連誇讚。
左誌剛也是很好的酒量,老北風汪大海更是善飲,隻有海燕子薛雲不過陪他兩人,酒杯到了唇邊,不過略略地一沾。他從來到浮沙堡,可以說輕易沒有飲過酒,這也正是他的謹慎處。
這時後麵那隻船,和這邊船頭接船尾,船上的廚師已經烹好了幾樣菜,送了過來。
汪大海看伺候的莊丁在這種波濤上,兩船雖然是連接,可是起伏不定,他們依然毫不介意地送酒送菜,汪大海不禁暗歎:“這真是各有一種本領,我汪大海在關外自認為本領不在一般江湖同道之下,可是今日來到浮沙堡,在兩隻平常的漁船上,就把我攏製住了,我反不如一名水手,看起來再不敢目空一切,江湖道中人,各有所短。”
這時酒菜已擺滿了這張小桌,海燕子薛雲向老北風汪大海含笑問道:“汪大哥,這水麵上你怎麼樣?你是陸地上的英雄,功夫大了,再多喝些酒,怕不大合適吧!”
老北風汪大海此時已有了幾分酒意,他卻一陣狂笑,向海燕子薛雲道:“薛師弟,這該罰你,你可把我哥哥看得太廢物了。我就是船麵上沒有兄弟你來得熟,我這穩坐艙中,再會坐不住,我這老北風就要改成東南風了,你說這話,應該罰你三杯。”
海燕子薛雲道:“該罰該罰,不過這些日實不能喝酒,咱們現時記賬,過幾天我好好再請汪大哥暢飲一番。”說著話他可站起來,向汪大海道:“不止於不會喝酒,一點酒到我肚子裏,立刻就會作怪。我要到外麵過過風,涼爽涼爽。”說著掀竹簾走出艙去。
老北風汪大海向左誌剛道:“左二哥,咱們弟兄在薛四弟麵前,總算得認栽,大約你水麵上也不成。不過薛四弟還沒喝多,他竟說起醉言醉語,怎的竟看我在艙中坐著全怕不成。這好全是自己弟兄,要換在外人麵前,四弟這麼講話,就要惹得朋友們挑眼了。”
左誌剛聽汪大海這個話,恐怕被海燕子薛雲聽見,發生了誤會,一邊含笑答著,扭頭向著簾外的船麵上看了一眼,見薛雲並沒在船頭,想著他是到後麵去看廚師,還給做什麼下酒菜,遂含笑地說道:“兄弟你千萬別介意,薛四弟實是個好兄弟,有口無心,對朋友,實有個熱心熱腸。憑你在關東三省是如何的人物,他不是不知道,焉能輕視?水麵上待慣了的人,他的習慣上是,自己不怕,時時要為旁人擔著心。”
這哥兩個說著話,覺得船震動得厲害,那波浪時時地翻上船頭,這隻船越發走得快了。雙陽踏手左誌剛心裏微然一動,可不敢提這個碴兒,暗自著急,恐怕海燕子薛雲故意弄出手段來,叫汪大海嘗嘗,那一來,兩人非鬧出極大的誤會,此人實在得罪不得。
可是海燕子薛雲這時從艙外走了進來,向老北風汪大海道:“汪大哥,你慢慢喝著,廚師那兒給烹了兩尾鮮魚。預備大哥你下酒,因為爐火軟弱一點,這種菜吃的是火候。他把火弄旺了,叫汪大哥嘗嘗他的手藝,準保你多喝三杯。”
汪大海也含笑答應著道:“今日這頓酒,為我數月來最痛快的一日。”可是他此時也感覺到船走得太不穩了,他本來酒就用得多些,此時這船已晃動他頗有些坐不穩了,身軀是前仰後合。
老北風汪大海也覺得先前自己的話說得太也自滿了,他忙自努著力穩定著身軀,不叫他過分地帶著晃動。
雙陽踏手左誌剛早已明白了這是海燕子薛雲,故意地要給老北風汪大海一些顏色看,心中十分憂心,恐怕兩下裏要生出極大的誤會來。
這時聽得遠遠一陣呼喊之聲,卻是招呼這邊的水手,把船要往前開,和他湊在一處去,更聽得高喊著:“魚已燒好,離這麼遠,哪能送過去?”本船的水手,也高喊著:“你們真糊塗,我們何嘗願意把船分開?風浪大是你們管得了,是我們管得了,這不是廢話麼?”
他們這麼吵嚷,海燕子薛雲已經從艙門口出去。老北風汪大海和雙陽踏手左誌剛全都聽到吵嚷之聲,湊到左邊船窗往外看時,後麵廚師使用的那隻船,竟自離著有兩三丈遠,那船上兩名水手,看著他們是很吃力的,想往這邊蕩。這隻船隻是船身稍微地往這邊移動過數尺來,又複翻了回去。
那海燕子薛雲也是很著急地向本船上水手招呼:“你們真是些廢物,僅僅這點風浪,船竟頂不上去,水麵上這點本領就算全抖摟出來。”後邊掌舵的水手,卻說道:“薛老師,你這可是現成話好說。這海麵上不能由著我們的性情,想怎麼走就怎麼走,波浪的力量,就叫你有力量也沒處使去。薛老師你別忙,海麵上我們全能走,難道這麼幾丈的遠近,這船就會弄不過去麼?”
這時那小船上廚師,從船艙出來,捧著一盤子熱騰騰燒得的鮮魚,卻向這邊招呼道:“薛老師,菜可做好了,隻是送不過去呢!”
海燕子薛雲帶著十分憤怒說道:“我就不信這個,這要叫你們把我薛雲難住了,我就枉稱海燕子了。”他在船板上一矮身,立刻騰身而起,往前飛縱出去,往起拔到一丈五六尺高,“燕子撩波”式,他的身軀竟自在半空中一翻,頭朝下,腳朝上,倒紮出去,離著那小船還有五六尺高,猝然一個“雲裏翻”,輕輕落在船舷上,挺身起立,把那盤子烹魚已經接到手中。
這時那條小船上的水手,好像是因薛老師翻上船來,他拚命地把手中木漿搖動,船頭撥轉,整對著大船,他們手底下也像是加了幾分力氣,橫穿著波浪,欺過四五尺來。
那海燕子薛雲就在這時,順著船舷從後往前飛縱過來,直到船頭,猛然一蹬船板,他一手端著魚盤,身軀隻離著水麵二尺多高,竟自落在大船的船頭上。
老北風汪大海脫口而出喊了一聲:“好!”
那薛雲已經把這盤鮮魚,送進艙來,滿臉堆歡地向老北風汪大海道:“汪老師!很好的鮮魚,廚師又是極得意的手藝,我們又專為是敬給汪老師。水手們可惡,把兩船竟給分開,擠得我在你們老二位麵前獻醜。汪老師我再敬你三杯。”說著話,他把這盤鮮魚已經放到桌上。
汪大海、左誌剛也就歸座,海燕子薛雲仍是在木坑前小凳兒陪著。
那左誌剛看著海燕子薛雲微笑著道:“四弟,你這手海燕撩波使喚得真高,實不是平常一般海麵上人所容易練到的。”
這時廚師所用的那隻小船,竟也趕到。
老北風汪大海雖說是性情莽撞,可是他也是久走江湖的朋友,不過一時蒙住,到這時聽得兩船全合到一處,已經明白了海燕子薛雲分明是故意地在自己麵前賣弄手段,一邊嘗著盤中的鮮魚,含笑向海燕子薛雲道:“薛師傅,你這水麵功夫,真叫我老北風開了眼。我想既有這種本領,水旱兩麵,全不會含糊了,明天我倒要在薛師傅麵前討教幾手兒高招,也叫我汪大海多學些本領。”
雙陽踏手左誌剛一聽,這可真糟,當麵的叫起陣來,這就該著有是非了。哈哈一笑道:“兄弟,你還要和別人領教高招?兄弟你在關東三省江湖道中,已經算是成名的英雄,別和我們弟兄麵前故意地說這種謙恭話。咱們自己人,可實不用這個。哪天你若是高興的話,我倒願意給你墊墊招。我們四弟最是講朋友場中的禮節,他在我這個老哥哥麵前,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兄弟你麵前失禮。”
老北風汪大海哈哈一笑道:“打架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看起來,還是你們弟兄親。我隻說了這一句閑話,你立刻護著薛師傅,我算惹不起你們了。”
左誌剛含笑道:“老北風甘拜下風,這倒是奇聞了。”
海燕子薛雲也隨著笑起來,當時就算把這個局麵揭過去。
這時艙中已點起燈火,月色升上來,海麵上更顯得氣象不同,洗蕩的波濤,剛升上來的明月,照著水麵上,那波浪一個跟一個掀起來,被月光照著,如月籃傾銀花,呈現在水麵上。
這時三人的酒已經用足了,莊丁把殘席撤去,泡上茶來,兩隻船在海灣上來回地遊著,看著海麵上萬道銀花,隨著浪花起伏,忽然耳中全聽到極激昂的笛聲。
這三個江湖客全不懂得音律,可是覺得這笛聲慷慨激昂得神為之奪。
海燕子薛雲往前望去,隻見離開也就是一二十丈,海麵又現一小舟,上麵是一對男女。薛雲吩咐水手趕緊把船湊上去,離得漸近,已然看出正是浮沙堡所見的那老花子和那個姑娘,姑娘搖著槳,老花子吹著笛。
薛雲心想:“一個落魄江湖的花子,會有這種閑情逸致?”吩咐水手,遠遠地跟著他。
海燕子薛雲卻帶著憤怒說道:“二哥,我們不能把他看作等閑了。那天在我們莊門口,和他碰見,我早已看來得行藏不對。這些日沒見他,還認為他知難而退,早早離開這裏。我曾派出許多人在附近各村鎮留意他父女二人,也沒有見著他們的蹤跡。如今忽然又在這裏現身,這說明是到我們浮沙堡有什麼圖謀。”
薛雲說著話,已經出艙門,左誌剛也不攔阻他。
老北風汪大海不知道先前的情形,遂向左誌剛問:“二哥,聽薛四弟的話,這小艙上的兩人,莫非與我們有什麼牽連?”
左誌剛道:“事情還不敢斷定。”遂把那日莊門口海燕子船幫的弟兄,和他爭吵受辱說與了汪大海。
汪大海道:“左二哥,你們近來倒真成了安善良民,此人既明露出來身上非常的本領,他絕非唱歌乞討之流,你們為什麼叫他走開?”
左誌剛道:“這父女二人,來意未明,船幫的漁夫們又是專好無事生非。哥哥我近年來,力斂鋒芒,不願意再無故地和江湖上結怨,所以隻盼他能早早地離開我這裏,我絕不願意再有過甚的手段對付他。”
老北風汪大海微微一笑。
他們說著話,還是看著那小船。這時薛雲已經吩咐水手們把船緊著往前蕩,船頭立刻往外展過來,奔那小船追去。
船是越走越近,那個小船上的姑娘,手底下的雙槳也立時加快,卻向前徑自搖著,那個老花子把笛聲也住了,依然是頭也不回。他這隻船,仍然是迎著湧起的新月,衝波逐浪往前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