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蘇家,麵對南婉關切的問候,她隻是淡淡點頭,便徑直上樓回了房間。
接下來的兩天,蘇遇刻意減少了下樓的時間,但她留心了蘇蔓的所有動向。
她看到蘇蔓穿著印滿卡通人物的真絲睡袍頂著一頭亂毛,在早餐桌上對著一盤蝦餃嘴裏念念有詞:“乖,快到嘴裏來,給你超度往生極樂食堂。”
她聽到蘇蔓窩在客廳沙發,對著狗血電視劇指指點點:“這個女配不行,陷害人都不會找角度,這個機位明顯能拍到她的臉!差評!邏輯硬傷!”
她甚至“無意間”在蘇蔓哼著“我是隔壁的泰山~抓住愛情的藤蔓~”從她門前經過時,狀似隨意地提了一句:“外麵很多人說,你這招叫以退為進。”
蘇蔓的腳步猛地停住,扭過頭,臉上是大寫的茫然:“進?進哪?午飯好了嗎?”
她眨巴著眼,突然開始手舞足蹈:“退一步海闊天空,進一步乳腺增生!所以我們既要仰望星空,也要腳踏實地,比如現在,我選擇前進到餐廳!”
蘇遇:“............”
她看著蘇蔓蹦蹦跳跳消失在樓梯口的背影,第一次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跟這種人玩心眼子,真的有必要嗎?
她感覺自己像是在用高等數學去解一道“1+1等於幾”的題,而對方給出的答案甚至還是“香蕉”。
然而,就在蘇遇覺得或許是自己多慮的時候,一些更具體的東西出現了。
一封匿名郵件發到了她的私人郵箱,附件是一張模糊的聊天記錄截圖,備注名是“蔓公主”,裏麵的話充滿了驕縱和抱怨。
【煩死了,那個鄉下來的真的要回來?那我走怎麼辦?】
【這二十年裏我才是那個千金大小姐,憑什麼讓給她?】
【江嶼哥哥也隻能是我的!她休想奪走!】
時間顯示是蘇遇被認回的一個月前。
蘇遇盯著屏幕,眼神銳利起來。
她仔細檢查了郵件來源,又放大圖片查看細節。
這太刻意了,像有人迫不及待想向她證明什麼。
蘇遇麵無表情關掉郵件。
晚上,蘇南敲開了她的房門。
他手裏端著一杯溫牛奶,遞給她,語氣溫和得像吹進窗的晚風:“最近外麵有些不好聽的話,別往心裏去。”
蘇遇接過牛奶,沒說話。
蘇南揉了揉太陽穴,一副無奈又好笑的樣子:“小蔓她............哎,她最近也是受了些刺激,行為變得些許抽象,但令我們安心的是,她並沒有排斥你的回歸。”
他邊說邊輕笑一聲:“那孩子,以前還不太懂事,但你回來後,跟變了一個人樣,雖說我們也不知其中緣由為何,但至少,我和爸媽,都希望能看到你們能好好相處。”
“這裏永遠是你的家。”
溫熱的牛奶暖著手心,連帶著,蘇遇心間也漾開圈圈漣漪。
我的............家?
她難免想起曾經那個,在鄉下的家。
那個她曾以為就要在那被困一輩子的家。
那個隻有幹不完的農活和家務,永遠排在弟弟之後的剩飯,以及父母看她如賠錢貨一般的“家”。
她記得冬天刺骨的冷水,記得為了一本練習冊苦苦哀求的難堪,更記得那些因為她成績好、性子靜而被排擠欺辱的日日夜夜。
她所有的堅韌、機敏和疏離,都是在那樣令人窒息的泥濘裏,為了活下去而一點點磨出來的鎧甲。
“............”
蘇遇抬起頭,對上蘇南溫和卻帶著一絲疲憊的眉眼。腦海中不受控地回憶起鄉下那個“哥哥”的麵容。
回憶裏的那張臉上隻有被寵壞的蠻橫和對她的輕蔑。
可麵前這個哥哥會溫柔地對著她笑,會笨拙地試圖安撫她。
她忽然明白了蘇家為什麼沒有讓蘇蔓回去。
那樣一對視兒子如命卻對女兒如草芥的父母,怎麼可能善待一個已經失去價值的親生女兒?
蘇家留下蘇蔓,或許並非全然出於二十年的感情,也是一種無聲的保護。
那個泥潭,她蘇遇拚盡全力爬出來了,就沒想過再讓任何人掉回去,哪怕那個人是曾占據了她位置的蘇蔓。
“哥。”
蘇遇自回家後第一次開口叫出這個稱呼,聲音有些幹澀。
蘇南為之一愣,隨即眼神柔和下來,靜靜等她說下去。
“謝謝。”她的聲音雖輕,卻比以往多了幾分真實的溫度。
蘇遇對蘇家的心態,悄然發生了些許轉變。
至於蘇蔓............再觀察觀察吧。
她倒要看看,蘇蔓這副瘋癲的樣子下,到底是真的空空如也,還是藏著別的什麼。
隻是這一次,探究中少了幾分冰冷的算計,多了些許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耐心。
這天午後,蘇蔓拉著蘇遇在市中心的商場閑逛。
蘇遇原本是想拒絕的,但蘇蔓那句“姐姐剛回來,該添置新行頭啦”的黏糊勁兒,竟讓她生出了看看這瘋丫頭究竟在搞什麼鬼的念頭。
然而一上午安安分分,蘇蔓當真隻是在那挑挑選選買買買,蘇遇琢磨半天都沒琢磨過勁兒來。
兩人剛走出某家奢侈品店,就聽見迎麵傳來刻意拔高的聲音。
“喲,這不是蘇家兩位大小姐嗎?”宋源翹著二郎腿,語氣裏滿是奚落,“出來散心啊?也是,家裏剛地震,是該透透氣。”
他旁邊坐著的顧夏聞言輕笑一聲:“誰說不是呢,江家這婚約一放,某些人以後想要在京城橫著走,怕是難囉。畢竟啊............”
她故意拖長了調子,眼神淬了毒,從蘇遇和蘇蔓身上刮過:“一個鄉下來的土包子,一個鳩占鵲巢的假貨,沒了江家那尊大佛當靠山,還怎麼威風?”
蘇遇的眸子一下子冷了下來。
宋源更為得意了,對蘇遇繼續嬉皮笑臉地拱火:“蘇大小姐,你一個從犄角旮旯裏認回來的所謂真千金,就算是鑲了金又能有幾斤幾兩?除了指望靠聯姻給家裏添點光,不就是廢物一個?”
蘇遇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胸膛微微起伏,剛想開口反唇相譏。
“哐當!”
一杯喝了一半的冰咖啡,連湯帶冰塊,精準無誤地潑在了宋源價值不菲的褲子上。
蘇蔓瞪著無辜的眼睛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撂:“哎呀,抱歉,手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