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月不受控製地飛向巨蛇時,旁觀的吃瓜群眾紛紛發出了讚歎,直呼佩服她舍身取義、不惜一己之身為戰友爭取攻擊機會的精神。
隻有鬼知道,她在飛出去一瞬,罵了溫輕羽祖宗多少輩。
那巨蛇見她飛來,“嘿喲”一聲合上嘴,差點咬掉自己的蛇信子。
它長尾迅疾一甩,趕在眾人之前卷住她的腰身,再次朝密林中遊去。
“你這丫頭真不知天高地厚,剛才那一下,差點扭斷老子的腰。”巨蛇輕輕晃了她一下,話語裏頗有點邀功請賞的意思。
傾月嗤笑一聲,“就你這體型,別說腰了,臉呢?臉在哪,給我瞅瞅。”
“欸,他怎麼就找了你這麼個嘴巴毒的丫頭?”巨蛇咕噥一聲,傾月沒聽真切。
它卷著傾月一溜煙鑽進灌木叢中,再出來時,已到了山澗旁。
稀疏月光下,一叢溪水猶如一條白練自高處垂直飛下,落於一方深潭之中,淙淙水聲在夜裏如環佩玎璫,格外悅耳。
水潭邊有片空地,疊疊蘭草生長在大大小小的石塊間,清風一襲,香氣陣陣,倒是個雅致所在。
傾月正琢磨著該如何拖延時間,找機會跳入水中脫身,就感覺身子一輕,她被巨蛇用尾巴拋向那片河灘。
巨蛇隨即迎身而上,盤曲著的身體將傾月整個人包裹起來,懸在河灘上空。
原本玄黑的蛇身此刻散發出盈盈紅光,上古繁複的咒文隨之浮現,於蛇皮上來回遊走,最終湧入傾月的眉心。
一股冰涼卻精純的力量緩緩注入身體,傾月不由心驚,這隻變|態蛇竟然在認她為主!
“丫頭,別分心!”巨蛇又將身體收緊幾分,蛇尾在高空中垂下,尾尖所在之處憑空浮現一道紅色光圈,上古咒文在其中緩緩流動。
傾月閉上眼,全身心放鬆接納那股外來的陌生力量,暫時不去考究這戲劇性轉折的原因。
當蕭星寒一群人追至此地時,便見河灘上空一片迷蒙的紅芒中,大蛇將少女層層纏裹,周身流動著神秘古老的符咒,少女緊閉雙眸,一頭墨發四散飛舞,如神祇降世。
“傾月!”季蘭舟心急如焚,隻當是大蛇獸|性發作要加害傾月,足底一點,就衝著河灘飛去。
然而,前行不過數尺,他就撞上一道無形的屏障,整個人被彈了回來。
待他又要往前衝,蕭星寒握住他的胳膊,低聲道:“有結界。”
“那就破了他娘的結界!”這是平生第一次,季蘭舟口出臟話。
雷霆之聲自天際滾滾而來,轟隆隆的悶響最終在那淵潭水上空炸裂,一道血紅色閃電自雲端劈下,直擊傾月眉心。
結界內似乎起了疾風,將傾月的衣衫、長發吹得更加狂亂,但她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表情,隻有臉上淺淡的紅痕在悄悄向眉心彙聚。
“那隻靈獸不會是在認主吧?!”
人群中發出驚呼,他們之中不乏有與靈獸認過契的,但隻需雙方共同催動契符便可,沒人知道與千年靈獸締結契約會是何等場麵。眼下一個個都瞪大了眼,不肯錯過任何畫麵。
又一陣陣天雷滾過,當第十道閃電擊中傾月眉心之時,纏裹著她的大蛇驟然化作一道紅光消失不見,結界也隨之消散。
圍觀人群迅速衝了過去,誰都想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剛跑到河灘邊,人們就紛紛停了腳步,每個人臉上都是震驚之色,不約而同望著一個方向發呆。
隻見傾月衣袂翻飛,翩然落地。琉璃似的月光打在她白皙光潔的臉上,映得她肌膚勝雪。朱唇皓齒,明眸烏瞳,眉心一抹殷紅斂盡天下芳華,妖冶無雙,明媚動人。
原本醜陋不堪的一張臉,如今已豔絕天下!
一彎紅月下,她赤著雙足,踏過碎石蘭草,緩步而來。
傾月抬起右手,蕭星寒的靈劍碧痕脫鞘而出,輕飄飄落於她手中。她腳步未停,手腕一翻,將碧痕劍橫在麵前,左手握住劍刃,輕巧一劃,精血迅速染紅劍身。
她嘴角噙笑,挽了個劍花,直指人群。
劍光映在她的烏黑眼瞳中,一抹似有若無的血光劃過,眸光瀲灩,喋血嗜殺!
碧痕已被完全染紅,此刻似乎感受到她的殺意,不住地抖動,發出嗡鳴之音。
被她這樣似笑非笑地盯著,又被她這樣用劍指著,不少人開始在心驚之餘後退保身。蕭星寒與季蘭舟紋絲未動,望著蛻變後的女子,心情不約而同變得複雜起來。
當傾月走到蕭星寒身邊時,她停下腳步,目光涼涼定格在他身後的溫輕羽身上。
“這出戲,你看的可還過癮?”
話音未落,靈劍已動,染著她精血的劍刃割破皮膚,劃破血管,嗡鳴之音越發驚心!
溫輕羽慘叫不已,劍身折射出的冷光刺得她無法睜開雙眼,一片漆黑中,多日前的那場噩夢再次上演。她渾身顫栗不止,卻隻能在冰冷血腥的絕望中越陷越深!
劃了大概二三十下,傾月才罷手。
她用手輕輕抹去劍上的血漬,輕蔑地睨了一眼已痛暈在地的溫輕羽,道:“這下,有再多的冰肌露也救不了你。”
轉身,碧痕已入鞘。
傾月歪頭衝蕭星寒笑笑,“不好意思,弄臟了你的佩劍。”
“不礙事。”蕭星寒搖搖頭,聲音有點沙啞。
“傾月,你跟那隻靈獸究竟是怎麼回事?”季蘭舟眨巴眨巴酸澀的眼,“方才看那情形,我以為那個變|態要吃了你呢!”
“噓——”傾月指了指眉心的那抹殷紅,“變|態就在這,你說它壞話,小心它今晚去吃你。”
季蘭舟不甚在意地聳聳肩,誰知一下秒,傾月眉心的朱砂大放異彩,那條蛇竟真的於靈光中探出身來,威脅性地吐了吐信子。
“哎呦我的娘親——”季蘭舟拍著胸口跳到蕭星寒身後,隻露出一雙眼睛,抗議道:“傾月你趕緊收了神通!你也好歹注意點形象,額間動不動就冒出一條蛇來,多瘮人!”
“你膽子竟這樣小,經不得一點玩笑。”傾月收了靈蛇,目光轉向蕭星寒,正色道:“你半夜隻身來找這頭靈獸,有沒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
“已經沒事了。”蕭星寒搖頭,麵色平靜地直視她的雙眼,一臉雲淡風輕。
得到這樣的回答是意料之中,可傾月心裏還是沒來由的一陣失落。
氣氛有點微妙,季蘭舟忙岔開話題:“天色不早了,明後天還要狩獵,大家都回去吧。”
人群紛紛應承著,卻沒人挪動地方,大家都像圍觀珍惜靈獸一樣定定打量著傾月,不時地還交頭接耳一番。
廢柴醜女鹹魚翻身,收服千年靈獸,親毀堂姐容貌,哪一樁不是驚天秘聞!
傾月不悅,寒眸微縮,涼涼掃了人群一眼。
隻消她一個眼神,方才目睹她親手毀掉溫輕羽容貌的群眾都不禁後背生涼,自覺地退後轉身,走為上計。
蕭星寒看了一眼傾月還赤著腳,便走到她身前,矮下|身,道:“我背你。”
“嗯?”傾月先是一愣,隨即搖搖頭,笑道:“不用,我沒事,而且你剛剛也受了傷。”
“不行。”蕭星寒很執著,將靈劍交給季蘭舟拿著,堅決要背她下山。
傾月拗不過,也就遂了他的意思。
一行三人走在最後,季蘭舟想起密林中的凶險境遇,仍心有餘悸,因而回程路上有點興奮。
“傾月,你問問那隻靈獸叫什麼名字?”
“......棘遊。”
“那你再問問它多少歲啦?”
“......老得足夠做你祖宗了。”
“那你問問它是公的還是......”
“它說現在很想吃人肉。”
一句話,成功讓季蘭舟閉了嘴。
但他的眼神總忍不住往傾月身上飄,她的臉自是傾國傾城,不過更讓他移不開目光的,是她由內而外散發出的那種從容。
那是尋常女子所沒有的氣度風範,是種令人忍不住想要做她裙下之臣的魅力。
蕭星寒背著傾月一言不發,腦海裏不斷浮現月下女子赤足而來的畫麵,她那雙烏黑澄澈的眼眸似乎與從前不同了,不再與他記憶中那抹烙印有任何相似之處。
他有點失落,又隱約有些悸動。
為了複活無雙,他需要千年靈獸的妖丹,也需要具有魔域氣息的精血,如今這兩樣關鍵之物都集中在了傾月一人身上。
他該怎麼辦?
傾月伏在他的背上,耳鬢廝磨間亂了心思:蕭星寒到底對她隱瞞了些什麼?為何要隻身犯險到禁地挑釁一隻實力懸殊的千年靈獸?
她又想起先前在丹藥黑市的事,蕭星寒又與那些見不得光的地下交易有何關係?
丹藥黑市、禁地、千年靈獸......
莫非?
莫非他是為了尋求棘遊身上的某樣東西來煉製丹藥?!蛇皮還是蛇膽?若是蛇皮的話,她可以和棘遊商量一下;若是蛇膽......她又該如何?
三人各懷心事,心不在焉,因此當那隻破空而來的羽箭朝傾月後心飛射而來時,沒人能及時察覺做出防禦。
錐心之痛迅速將傾月吞沒,後心處一股酥麻噬咬的感覺隨之鑽入骨髓,讓傾月痛得張開了嘴巴,喉嚨裏卻隻能發出幾聲咕噥的動靜。
蕭星寒將她攬入懷中,扶著她慢慢坐在地上,靈劍出鞘散發出淡淡藍光,映出她後背的傷口。
一大片血跡,卻沒有看到任何武器。
傷口處隱約能看到一絲一縷的黑色霧氣,正往她身體裏鑽。
“有毒。”季蘭舟擰眉,揚手布下一道結界將三人籠罩其中,而後迅速點了傾月的周身大穴。
他與蕭星寒對視一眼,神情不約而同凝重起來,這種殺人伎倆是魔域的做派。